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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珠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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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狱慎次郎风尘仆仆回到产屋敷邸时,天已经将近微亮,天边露出鱼肚似的白。
虽说才是清晨,他敲醒了大门后,即刻便有守门的仆人将他迎进了门,男仆一脸迷困打起精神,领着他轻手轻脚穿过廊下来到了茶室内。
男仆做的是守夜的活计,虽说只是看大门的,并不需要做额外的重活,整夜没睡对于他这种普通人来说也并不是轻松的事儿。
他狠狠地压下又涌上的困意,同时也一如既往地敬佩着炼狱非人的精力。
“炼狱大人,请在此稍后,主公不时便至。”
“多谢。”
这人便是炼狱慎次郎,他是鬼杀队的一名成员,以强劲的实力与沉稳的性格在队中享有威名。
可此时他浑身却透露出一股急切,像是压抑着情感似的,故作平和之色。
拇指下意识地磨蹭着刀镡,他的习惯如此,每每潜心思虑或是神游时,便会不由自主作出此类动作。
炼狱这个姓氏世代是斩鬼人,从上代、上上代追溯到拥有这个姓、呼吸法还未问世时,便跟随产屋敷行使职责。
他比一般队员知晓的要多,也比一般人敏锐的多,多年来孜孜不倦的训练加之天赋造就了他不俗的实力,跟随主公耳濡目染之下形成了他强大坚韧且向善的性格。
换言之,简单来说,他就是产屋敷家的近臣,也是能与主公大人更能坦言交心的人。
也由此,他也更清楚,自己接下来的一番话,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一笑置之,或是根本无法敏锐地意识到其中的意义。
也只有主公,百年来与鬼之抗衡的产屋敷一族,或许会理解他的心惊。
……
炼狱着实在茶室等候了有段时间,他有些犯困,趁着主公还未到时假寐未免有些失礼。可真要论起,这并不能责怪他。
眼下,鬼杀队的成员还未如后世一般,部门分工明确,男女皆可入队,呼吸法也只是粗糙的习得,更别说分门别派有明确而指向性的传承。
能学成已是全赖惊人的天赋与报仇的信念了。他们大多将起始呼吸法纳为己用,并推演成最适合自身的助力,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这等毅力不可谓不惊人。
因此,他们大多是全才,白天夜晚连轴不停息地奔波在斩鬼的道路上。既承担着搜集情报排查的职责,又须没日没夜的磨炼自身的剑技。
非等闲人能坚持下去。
鬼既然昼伏夜出,他们便舍弃人与生俱来拥有的生活习性,且因通讯不如后世发达,往往情报滞后,就算嗅到了蛛丝马迹,也是人去楼空,徒留一地悲痛。
他已见证了够多的悲剧了,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受害人悲伤的脸庞往往会突兀的出现在梦中,可时光并不能倒流,只能不断变强变强再变强,以求挥刀的速度哪怕更快一瞬,斩击的气力更重一道。
因此更是鞭挞自身,往复来于各地,少有休憩之时。
现下的人们,除去炼狱是世代做人臣的,余下的全是失去了一切的、凭着一腔仇恨握刀的人。
炼狱这人做事很认真,他活跃于武藏国地界。
主公的宅邸理所当然也在武藏国,可这里并不是鬼杀队的大本营,遗憾的是,产屋敷家的每一代人都是体弱的短命人,为了续命已经竭尽所能,如果堂而皇之将大本营设立在此处,想必没多久就会被寻仇杀死在黑夜中吧。
炼狱认为隐藏起来是项完全正确的举措,事实上,百年来,他们都是这么做的。
虽然据家主本人言论道并不觉得生命有贵贱轻重。
他是将剑士的性命放予自己同等重要的人。
一切是为了共同的目标罢了。
因昨日是阴日,天空也是蒙沉沉的,阳光并不明显,时至午后,乌云甚至掩盖了阳日。他担忧于此,于是白日便整装上路了,行进至半路时收到了求救信,于是转头绕道汇合了同伴。
“如果那是真的……”他就连在假寐时,眉头都皱着,可见心中疑虑不轻。
“不伤人的女鬼,言人语的女鬼。”
倘若他不及时赶到,想必上野一行人便会命丧于那处吧。
上野隐忍的神情历历在目,他并不是一个脆弱的男人,不然他便不会加入这里,乃至刻苦掌握了呼吸法了。
炼狱助人斩杀了复数量的鬼后,认为情形相当奇怪,按理来说,鬼是寡居、落单且排他的。它们不具有同伴情谊,也就谈不上援护之类的行为了。斩鬼的人生中,他也不是没有遭遇过言人语的鬼,但大多是叫嚣着“杀”或者无意义内容罢了。
“上野,这情况太奇怪了,就算是我握刀斩鬼起至今,都没有遭遇过如此情形。数只鬼具有目的性,我愿称之为有指向性的进行活动。这真的是太奇怪了。”伴随着炼狱两叠声的质疑,他挂起了忧虑的神情,他敏锐的本能察觉到了其中的怪异之处,这并不是无的放矢。
“我对此并无任何的头绪,这有悖于既定的“常识”。我需要即刻禀告主公。”任何不稳定的因素都将威胁到鬼杀队的存在,炼狱不得不打起精神。
“恩?上野,你还好吧,是哪里受伤了吗?”炼狱是个相当具有同伴情的人,他珍惜一同抵抗在前线的每个人,因此当瞧见上野怪异的神情时很是关怀。
“不。”上野此时竟显得如此痛苦,仿佛身体里有两个小人在互相拉扯,导致他流露出了一股灰败的神情。他什么也没说,可沉思片刻,却是又向炼狱抛出了疑惑。
“炼狱,你认为……”
“我是说,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有人会对你说‘他要来了,快逃’这种话呢。”
“有人对你这么说?”
“没错。”眼下上野已经完全冷静了,他就像是等待刑期般看着炼狱,那眼神太过认真,以至于炼狱无法轻易说出玩笑话来应付。
“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显然这句话放在任何情形下,都是劝诫吧。警告你很危险,快逃之类的,姑且算是善意的言语吧。”
“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显然是的。”
上野喏喏道,“……”
他的声音很小,可他知道对面耳聪目明的男子确实是听见了。
于是他瞧见,炼狱饱含笑意鼓舞的双目,挂起柔和笑脸的面庞,逐渐地、慢慢地消失了。
惊异爬上脸庞,炼狱粗声粗气回到,“上野,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太奇怪了。
这简直是太奇怪了,不论是朝着他大喊“愚蠢,为什么白白送命”的女鬼,还是将这种话转述炼狱的自己,都是一样的奇怪。
为首的那个数次抬起的利爪,可硬生生是收了回去的女鬼。
啊…是了,如果她一旦反抗或是动作,那后面的那个便会被暴露身形吧。
可得到了如此结论的上野更是无法忍受,无法言喻他此刻的心情,究竟是令人憎恶的鬼表现出人性亦或是接收对方善意的行为,都令他的大脑感到一阵难忍的嫌恶冲动。
她们明明是鬼啊。
……
炼狱的假寐很快被打断了。
灵敏的耳目使得他大老远就听见了产屋敷主公走在廊下的动静,他睁开双目,恰逢障子门拉开……于是他就对上了一双温和如慈父般的眼。
炼狱用简洁的话语阐述来意后,主公便陷入了沉思,和室内登时一片寂静。
炼狱胡思乱想,哪怕如他,面对主公时仍旧会产生一种面对慈父的感受,这并不是指他与主公的年纪相差巨大。而是这个人,用温和而包容的眼神,注视着每一位同伴,从记事时便在产屋敷麾下的炼狱更是深有体会。
换了任何一个人,他都将为说出的这番话而踌躇。说到底,炼狱这人有着直击本质的敏锐观察力,他虽然是肌肉派的没错,可头脑也很聪明,在上野转述的话语中,他更是三番两次确认其真实性,一旦得到了肯定,即刻马不停蹄赶回了此地。
“慎次郎,谢谢你为我带来的消息。”主公灰败的脸色上竟然扬起了一抹笑,炼狱没想到得到的这句回应。
他真心实意为此而高兴,无关主公对他的肯定,因他深刻的清楚,产屋敷是一位智慧人,鬼杀队能延续至今与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脱不了干系。
“时至今日,鬼杀队虽在我们的努力下勉强传承至今,可说实在的,力量仍是杯水车薪。古往而今的剑士们,全是凭借着一腔热血与血肉之躯与之抗衡。”
“加之呼吸法的问世,原以为至少要几十年、百年蛰伏后积聚力量才能摸到那希望的曙光越来越近。”
“咳咳……”
“主公,请保重身体。”炼狱大惊失色,面前的这位男子是位短寿人,即便坐在安全的宅邸中,岁月也将悄然无情地夺走他的生命。
“那两名女鬼们毫无疑问被看重着,哪怕‘他’动用力量也要保全。”主公被病痛沉珂所败的面容,双眼竟亮的出奇,“你认为这意味着什么吗。”
“是弱点?”
“或是任何其他,哪怕牺牲其他也要保障的利益。”
“是或不是。但她们二人亦或其中,无疑处在了重要的地位,以至于鬼们……”
哪怕她们毫无攻击倾向,甚至憎恶地朝猎鬼人大喊离去,如此违背本性,“他”仍会去救。
寂静只持续了片刻。
主公轻轻地叹息,可那眼神分明如繁星般透亮,他对炼狱轻轻说道,“方才你说的其中一名女鬼的名字是……”
炼狱慎次郎回忆了下,说,“她的名字似乎是叫珠世。”
伴随着上野无比痛恶的哽咽声,从风中传来的呼唤声。
接下来的寒暄便不再赘述,主公离去后,炼狱就着枝头的鸟声,闭目久久未起身。
“慎次郎,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去做。想来会十分艰难,可我相信这是百年来僵持局面的突破口,我仍旧想一试。”
“鬼杀队的其他剑士们,无一例外是怀着深仇血痕的生还者,我无法、也不能将以下这番话说出口。”
“但你不同,从少年时期便在我身旁的你,与我心意相通。想必与我见面前,就已经有所预见了。”
炼狱轻轻叹息,“是吗,其中一名叫珠世。”
“那另一名呢。”
“在上野口中,始终被护在身后的另一只女鬼,又叫什么名字呢。”炼狱听见当时的主公这么问了。
“这会不会是上天给予的启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