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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凶煞 ...

  •   柴家豆腐坊。

      霍青荇从后门进,一路进到坊院深处,进到地窖,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曹醇生规规矩矩垂手而立:“老奴一直奉少爷的命令看护大小姐安危,事发当日,见这小子惊慌失措地从霍家别墅跑出来,一时稀奇,等了等,霍家的下人们急急忙忙抬人送医。这才晓得大小姐出事了。老奴不敢打草惊蛇,于是找到沈校长的联系方式,给她去了一通电话,沈校长接到消息马不停蹄前往省院,有她探路,老奴确定是这臭小子胆大包天犯下祸事,所以赶在霍家回护之前,把人擒住了……”

      他说话的功夫,双手双脚被绑在木架的霍二少爷缓缓醒转。

      地窖里光很暗,霍青荇脸色沉而可怖,仿佛地狱里爬上来的修罗。

      她顿了顿:“你做得很好。”

      “老奴不敢居功。”

      说这些话,他只想告诉少爷,他曹醇生是能做实事的,即便这些实事对于昔日的御前大总管来说太过大材小用,但他乐意为霍少爷奉献后半生。

      他有这态度,少爷知道他的态度,就够了。

      看人醒了,曹醇生退后几步,身形隐在暗处。

      不大的地窖,到处是泥土味儿,霍青润挣扎着睁开眼,脖子一阵酸疼,他定了定神,记忆回笼,想起突如其来的那记手刀。

      ……他被暗算了。

      他努力睁大眼,看清几步外坐在圆木凳的人,失声大喊:“霍青荇?!”

      霍青荇轻快地笑了:“没大没小,二弟现在翅膀硬了,连句‘大哥’也不喊了。”

      一个不该出现在这的人出现在眼前,霍青润身子瑟缩,想后退,四肢却被缚得牢牢地,他脸色惊变,白了几个度,看起来好笑又滑稽,霍青荇啧了一声,起身帮他解开束缚。

      手脚恢复自由,霍二少爷被吓破的胆子渐渐归拢,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座地窖,冷笑:“爹知道你绑我来这吗?”

      “不知道。”她反问:“你知道你为何来这吗?”

      霍青润眼神闪躲:“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喝醉了酒,犯糊涂了……大哥……”

      霍青荇抬起手:“别喊我‘大哥’,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你大哥。”

      她脱去累赘的长棉衣,仍在一旁,摘了金色腕表,再抬眸,眼神凶狠,霍青润骇得倒退两步:“你、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你不是能打吗?来和我试试。”

      “大哥……”

      霍青荇跨步上前,一拳打在他脸,打掉一颗门牙。

      血呼啦差的。

      霍青润疼得要死,索性不忍了,攥起拳头回击。

      同样是十五岁,同样是霍家的“儿子”,二少爷的拳脚功夫也是经过系统培训过的,但比起有高手教导自幼吃惯苦的霍青荇,还是差了不止一丁半点。

      开头几个回合打得还像样子,再之后,几乎是霍青荇碾压式的毒打。

      痛呼声、求饶声不绝于耳。

      曹醇生感受到久违的兴奋。

      他想:少爷还是太仁慈了。

      他是从宫里出来的,见过这世上最肮脏残酷的事儿,知道怎么才能折磨到人心里去,而十五岁的少爷竟然还要亲自动手训弟,太纡尊降贵了。

      砰砰砰拳拳到肉的击打声,霍青荇一拳打得霍青润吐了血,又一脚将人踩在地上:“也不怎么厉害嘛。”

      她嗤了声:“绑起来。”

      曹醇生麻利做事。

      霍青润挨了一顿毒打,脸肿得不像话,牙少了三颗,说话漏风,四肢再次被定在木架,他浑身打了个寒蝉:“不、不要……”

      霍青荇冷眼看他,绕到刑具架前,挑挑拣拣拾起上好的皮鞭——带着倒刺,打一鞭子能刮下肉来。

      啪!

      鞭子在半空发出清脆的响。

      她满意一笑。

      霍青润吓得说不出话,切身体会到大哥的可怕,他后悔动了白微,更怨恨这人毫无兄弟之情。

      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他是霍家二少爷,霍云舟的二儿子,再不值钱,也比一个外姓孤女贵重,他畏惧地看着霍青荇,嘴里想求饶,谁成想下一秒喊出声。

      鞭子鞭笞在人身,霍青荇心里的火焰窜到三丈高。

      地窖里鬼哭狼嚎,曹醇生挖挖耳朵,听得腻味。

      记不清打了多少下,等停下来,人已经昏死过去,衣衫破烂渗着血,霍青荇想起尚在医院病房躺着的白微,眼神阴狠:“弄醒他。”

      一盆冷盐水浇在头上,霍青润硬生生疼醒,再看眼前人,眼神不像是在看人,倒像在看几百年前写在史书上的狠辣酷吏。

      人又一次晕死,曹醇生递了一块干净锦帕送过去:“少爷,擦擦手……”

      霍青荇心气不顺,垂着眸擦净每根手指,白皙的脸不知何时溅了一粒黄米粒大的血珠:“看好他,别让人轻易死了。”

      “老奴晓得。”

      “曹伯伯……”

      “少爷,我在呢。”

      她扯了一抹笑:“我是不是很可怕?”

      曹醇生慈爱地笑了笑:“世家门阀,嫡庶之争,便是没大小姐这出事,敢和少爷相争,也是该死的。”

      霍青荇一愣,旋即笑出声:“你说得对,他们本来就该死。去请个大夫吧,别真死了,我还没玩够。”

      她丢了带血肉的鞭子,翩然离去。

      出了门,心里的狠厉被冷风一吹,身上淡淡的血腥气被吹散,她的心比任何时候都明朗——龙有逆鳞,触之必死。先跨过这道线的不是她,是霍青润。就是她弄死霍青润,错也不完全在她。

      .

      “你干嘛去了?”大太太没好气问。

      “到外面吃了顿饭。”

      不仅吃了顿饭,回来还换了一身新衣服,模样干净俊秀,倘若不是生她养她的人,宋薄秋也不会去想到惊蛰是不折不扣的女儿身。

      生为女子,偏爱女子的身体,假戏真做有了女朋友,如今又为白微牵肠挂肚连夜赶回。

      她心尖不是滋味。

      她生了个女儿,生下来养作男儿,结果她的女儿心大得很,能装得下好多好多漂亮女子。

      这是博爱还是花心,她竟难以分辨。

      气氛忽然僵持。

      霍青荇不介意亲娘的冷待:“阿姐吃饭了吗?”

      “吃过了。”

      白微躺在病床睡觉——她需要充足的休息。

      母女俩浅声说着悄悄话,霍青荇不时嗯一声作为回应,乖乖巧巧守在床前,倒有几分六七岁时的模样。

      宋薄秋眼神微黯:“你跟我出来。”

      霍青荇跟在身后。

      去到僻静的走廊一角,大太太折身认真端详她的亲骨肉:“霍青润去哪了?为何我找不到人?”

      “人在我那儿,娘不必费心。”

      她其实已经很累了,勉强撑着在说话,浓密的睫毛微微垂下来,好像一夜之间长大,有了后来冷峻无情的三分影子,她越是如此,宋薄秋越内疚,到嘴的话说不出口,说到底,是她害惊蛰成了这样。

      “你喜欢沈小姐?”

      “喜欢。”

      “你喜欢她什么?”

      “喜欢和她上床。”

      “……”

      宋薄秋喉咙一噎,当着女儿的面脸先红了:“你怎么这么不害臊?”

      “娘……我真的很累了。”

      她不想事事都要被娘追究,她天生喜欢女子,改不了,也不想改,她做了十几年的男子,哪怕真正做了霍家掌权人,也不会顺从娘的意愿,扭转心意跑去喜欢男子。

      否则当她成什么了?

      “那微微呢?”

      霍青荇没做他想:“阿姐是阿姐,我——”

      话音一顿,她倏地明白过来,震惊地看着她娘:“我对阿姐……我对阿姐没那个心……”

      她万万不敢和阿姐上床。

      便是起这个意念,都自觉是该死的。

      她蓦的记起之前的那个吻。

      醉酒乱性的一个吻而已,累得阿姐伤了心神,损了颜色,她哪还敢再起色心?

      “我记得,小时候你总缠着微微要她做你的童养媳……”

      “那不是不懂事么?”她别开脸。

      宋薄秋知道说到她心坎去了,狠心道:“我是听你的话,爱屋及乌,真正拿微微当女儿了,你不是小孩子,做事要有分寸。”

      她拧着眉:“娘放心,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真有那一天,就教我天打——”

      一只手及时捂住她的嘴,宋薄秋一阵惊颤:“你别乱说!”万一好的不灵坏的灵怎么办?

      霍青荇动动嘴皮:“我喜欢女子,娘还要对我喊打喊杀吗?”

      “你这孩子,吃炮仗了?我何时对你——”

      她住了嘴:“你才多大,不定性的年纪,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谢谢娘。”

      宋薄秋爱她至深,偏偏话太多,不适合在医院提起,她轻捏眉心,握紧女儿手心:“瞧你,多久没睡过了?不能仗着年轻嚯嚯自己的身体,你回家睡会?”

      “我不要,娘回去吧,煮点汤水,我喝了就没事了。”

      她还想寸步不离陪着白微。

      “惊蛰,你别忘了,男女有别,微微一心为你好,你不要令她为难。”

      “知道了。”

      她举步回房。

      宋薄秋原地怔了会,回头,看见霍云梨从不远处逆光走来。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堵不如疏,免得坏了母子情分。”

      这话乍听有理,再一想好像有点怪,宋薄秋悄不做声掩下心底的波澜:“嗯。”

      仍然是霍云梨记忆里的样子。

      .

      白微在宋氏母女的悉心看顾下身体一日好过一日,霍家这一头,却怎么也找不着当日趁乱跑走的二少爷。

      晃眼大半月过去,白微出院,宋薄秋直接为她聘省院的医生定期来家复诊。

      二房找不到霍青润,霍云舟派出去的人也没消息,家里氛围难掩焦躁。

      霍青荇低头吹开补汤表层的热气,捏着瓷勺笑道:“阿姐,再喝一口?”

      白微认真看她一眼,唇缝微张,汤水咽下去,她问:“学校放假了?”

      “嗯,接下来我有好多时间陪阿姐了。”她眉开眼笑:“阿姐,我买了本书,我给你念书听?”

      这些日子多亏她无微不至的照顾,白微看她尖尖的下巴,忽然出神——有种自己养伤长回来的肉,是从对方这里得来的。

      她看得不错眼,目光轻轻柔柔,如温水流过霍青荇的身,她本该是欢喜的,欢喜阿姐的视线停留在她这儿,可欢喜不到几个呼吸,心弦不受控制地一紧。

      霍青荇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人,大抵算不上好人,也算不得正经人,和沈筠谈恋爱,她确确实实懂了情.欲两字是怎么一回事。

      她是有‘前科’的人,又有阿娘从旁敲打提醒,加之阿姐生得美,尤其伤了一回,透骨的病弱美,一颦一笑,快要软化她的心。

      “阿、阿姐,你看我……看我做什么?”

      “瘦了。”

      “我吗?”

      白微移开眼,霍青荇才觉得自己从溺水的处境活过来,她吞咽口水:“阿姐才是清减得厉害,我是在抽条,长个子,所以看着瘦。”她笑了笑:“但我力气一点也不小。”

      打霍青润的时候,她每一鞭都用了狠劲。

      “阿姐,我念书给你听?”

      “嗯。”

      白微闭上眼。

      朗朗书声如细浪拂过青石,洗去人心底的疲惫。

      听着听着,白微昏昏欲睡。

      等她睡下,霍青荇合上书本,为她掖好被角。

      ……

      霍青润几次三番地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受折磨大半月,他精神濒临崩溃,神智已经慢慢地不大清醒,他坐在黑色小轿车,头被蒙着,被人推进一扇门。

      独门独户的大宅子,泠月正捧书好好听课。

      负责教授她学业的是燕大一名老教授,戴着老花镜,很有文人风范。

      说起来泠月决心好好读书期许有朝一日能考入燕大,还是受了白微的鼓舞。

      白微在钟鼎楼办‘试才宴’的那几天,泠月也是去了的,混在人群,眼睁睁看着白小姐以学识风骨折服众人。

      狠狠激励了尚在一团迷雾的她。

      因着她,泠月找到人生方向。

      回来,她和身边的管家提出一个要求——她要读书,过几年考燕大。

      当时管家的反应她现在还记得真真的,满脸写着“泠月小姐大概是疯了”。

      做人哪有不疯的?

      泠月都从兴平坊那个吃人的地方出来了,疯一疯怎么了?

      她提出了要求,管家消失半天,再回来,告诉她:事成了,小姐只管等着先生登门授课。

      竟然就真的成了。

      一堂课结束,老教授被下人送回家。

      泠月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外面苍白的天空,脑子里慢慢整理学来的知识。

      “小姐!小姐!”

      丫鬟小喜兴高采烈地跑进来:“小姐!少爷来了!”

      少爷?

      泠月茫然地啊了一声,很快反应过来,豁然起身!

      是她想的那个人吗?

      霍青荇提着骨瘦如柴的男人进了大宅院,泠月欢欢喜喜跑出来,只来得及看见那道久违了的背影。

      她还不知道少爷名字呢。

      可少爷气势汹汹的,她不敢上前。

      “闲杂人等,都出去。”

      清清凉凉的嗓音,沁了冰的冷冽。

      泠月芳心大动,呼吸都不顺畅了。

      几月来她学了好多东西,也愈发感激这人在兴平坊给她留的余地,不客气的说,少爷是救她脱离苦海的神仙。

      但少爷似乎不是为她来的。

      她遗憾没见着正脸,捏着帕子躲在门外的花圃旁。

      霍青荇拎着人径直上了二楼,摘了霍青润脑袋上的黑色头套,笑吟吟的:“二弟,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霍青润缓了好半晌,眼神这才聚焦,他倒退两步:“救、救命——”

      “好呀,我这就来救你的命,不用谢了!”

      她一脚抬起,痛痛快快地踹霍青润滚下楼。

      滚下去的时候磕破头,落了地人还没死,她眼神阴鸷,戴上白手套冲下楼,摁着人打,打得血花四溅,衣服染血:“从楼上滚下来的滋味好受吗?”

      她站起身,一脚踹在霍青润肋骨。

      踹了还不解气,干脆拿他当球踢。

      等宅子里的管家意识到不对劲,联想到家里失踪多日的二少爷冒冒失失冲进来时,好巧不巧地看到大少爷一脚狠狠碾在‘血人’的胯.下。

      他眼前发黑:“大少爷,脚下留情——”

      霍青荇狠厉地抬起头,狐狸眼绽开意味不明的笑。

      下一刻,霍青润身子被踢到两丈外。

      管家腿一软,给她跪了:“大少爷……”

      “人死了吗?”

      管家手足并用地爬过去,颤巍巍地近前,惊骇地发现真是二少爷,用了好几分钟,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还、还有口气……”

      “啧。”

      她摘下脏掉的白手套,扔在地上:“二弟失踪,我辛辛苦苦把人找回,可惜,找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你说对吗?”

      “对……对……”

      “嗤,没趣儿。”

      霍青荇大步往外走,走到门外,撞见白了脸的女子,用了一秒钟作为思考,她笑了笑:“事出突然,来你这儿是最妥当的了,不小心弄脏你的地方,你让他们赔。谁敢不听你的,你告诉我,我宰了他。”

      齿缝里冒着狠意,泠月得偿所愿地见着她的正脸。

      比初见还迷人,更吓人。

      她哆嗦着手要用帕子擦她脸颊沾染的血珠,手才举起,人就挥袖走了。

      擦肩而过。

      淡香夹杂着血气,撩过她的心,长衣随风拂过她膝盖。

      她怔怔转身,一颗心都被她发狠的眸凿穿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凶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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