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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捧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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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城,省医院。
高跟鞋“哒哒”的声音急促紧密,宋薄秋在下人簇拥下出现在一片死寂的楼道。
“大太太……”管家急忙站起身。
“人怎么样?”
“说不清……副院长跟进去了。”
急诊室门外,宋薄秋一颗心没有着落,尤其听到那句“说不清”,她眼前一阵眩晕,下人扶稳她,她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会若稳不住,大抵是要出大乱子的。
她问:“霍青润那个狗崽子呢?”
“这……”管家低声道:“二少爷自知闯了大祸,人早就跑了,当时情况紧急,都急着救大小姐,没人注意他……”
“是没注意,还是不想注意?”
“大太太……”管家白了脸:“是真没顾得上……”
“好了!真与假,你心知肚明。”
宋薄秋目前最大的心愿是人能从里面捡回一条命,好好的前途无限的才女,若真毁在霍青润手上,不说惊蛰会如何,她自己也接受不了。
她算是来得早的,等了不到十五分钟,沈善道裹着大衣急色匆匆赶来:“人怎么样?”
事出紧急,宋薄秋看到她人先是一愣,没去追究是谁和她报的信,摇摇头。
沈善道心不断地往下沉:“她绝不能出事。”
谁说不是呢?
这么一想,宋薄秋宰了那狗崽子的心都有了。
做错事的是二房的人,二姨太白着脸赶来,身边只见霍灵绯,不见霍青润。
二房的人在大房这想也知道得不到好脸色,二姨太理亏于人,索性扮起鹌鹑,窝在角落求爷爷告奶奶地为白微祈福。
霍灵绯心颤颤地,紧盯着关闭的那扇门。
再不久,三房、四房,包括霍云舟也推了工作赶来。
一家子各怀心思地守在医院,谁也没心情说话。
漫长的一夜缓缓过去,急诊室的门打开,副院长霍云梨穿着白大褂出来,脸上戴着口罩,神色疲惫,一行人眼巴巴瞅着她,她朝宋薄秋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没事了,人救回来了。”
先时不觉得如何,如今听人救回来了,宋薄秋腿一软,霍云梨快步上前赶在霍云舟之前揽着她胳膊:“微微受伤太重,一时半会醒不来,你先去休息吧。”
“不用了……”她摆摆手:“我能进去看看吗?”
“嗯,人不要多,病人不能被打扰。”
“我知道,我就看看……”
霍云梨松开她,霍云舟喊了声“姐”,她点点头。
宋薄秋扭头和沈善道道谢,谢她百忙之中仍不忘关心微微,又请管家送她回家。
沈善道年过半百精力比不得小她十几岁的“年轻人”,知道白微度过危险期,她放下心来,只是走之前越想越为她的后辈感到愤怒,遂提点了几句:“微微虽姓白,可到底养在霍家九年,翻过这个年,就是第十年。十年养恩,她不是没良心的人,霍家好心待她,她也会投桃报李。我拿你当小友,有些话不瞒你,要不是她早有你护着,我也想认她做女儿。”
一番话,听得在场的人们变了脸色。
但都不敢对沈善道不敬。
宋薄秋嘴唇一动,刚要说话,霍云舟道:“沈前辈的话,云舟听懂了,这事,不能善了。”
“霍老爷知道就好。”
沈善道怀着一肚子火气离开。
她活了半辈子的人了,不怕得罪谁,霍家成员复杂,霍云舟一妻三妾,儿女众多,今次白微受伤,最心虚的要数二房,三房、四房的子女都来了,二房却只见二小姐不见二少爷。
八成害人的是那位名声不大好的二少爷。
俱是人精,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
白微既然在霍家得不到应有的待遇,不如来给她做女儿,她来看护。
这话一半是气话,一半也出于真心,她是真的很看重白微。惜才之心一起,若不能护她一路畅通无阻,何等遗憾?
出了医院大门,沈善道逆着风坐进车子。
她是接了一通神秘电话赶来的,电话里有人告诉她,白微出事被送往省医院。一念及此,她透过车窗环顾四周,没见着可疑的人,她心里记下这件事。
车子驶远,曹醇生在原地愣了愣,拔腿走开。
他又有活可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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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薄秋换了衣服进入病房,轻手轻脚地坐在床前,躺在床上的人面无血色——她肋骨断了几根,左腿腿骨也折了,从高处没有准备地摔下来,脏器也受到一定损伤。
失血过多,好在霍家的下人反应及时没敢耽延,又恰巧整个省医院医术最高明的霍云梨在这坐镇,这才有惊无险地挽回一条命。
真是让人后怕。
她看着这个孩子,心里的愧疚眨眼将她淹没。
这是做了哪门子孽啊。
她亲生的女儿,对喊了九年的“阿姐”生出不该有的痴心,白微人在霍家,霍家的人也成了不安定的因素。
“薄秋……”
宋薄秋关好病房的门,坐在靠墙的长椅:“你自己的儿子,你说怎么办吧?”
二姨太等到现在等的不就是这句话?
她呼吸一滞,急忙去抓霍云舟的衣袖,目色哀求。
霍灵绯站在那里没动。
霍云舟也没动。
过去好久,直等到宋薄秋不耐烦了,他慢悠悠道:“人不是没死吗?青润再不是东西,也是我儿……”
宋薄秋眼神顿时冰冷下来:“滚!”
“……”
当着众人的面,她一丁点的颜面也不给自己的男人,霍云舟顿了顿,目光触到她眼角的倦色,心又软了:“等找到青润,我亲自打他一顿?”
“你给我滚,都给我滚!”
她压着嗓音说话,一点情面也不留。
霍云舟位高权重多年,做惯了人上人,看她竟然为一个‘养女’与他翻脸,心里也有气,一甩袖子:“此事需瞒着惊蛰,谁也不准泄密。”
嫡子,庶子,当然是嫡子高贵。
庶子,养女,自然是庶子重要。
他领着二房的人走了。
三房、四房的人素日与白微不是多亲近,没道理为了她不眠不休,三姨太、四姨太各自说了两句客套话,也走了。
没了碍眼的人,宋薄秋打起精神,找了霍云梨,在病房里多安置了一张床,她不放心医院的护工,又考虑到白微脸皮薄,不习惯在陌生人面前宽衣解带,自告奋勇地接过这档苦差事。
权当是为她女儿积福。
也为了她自己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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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在应城的事还没传到西京,身在西京的霍青荇这两天颇感心神不宁。
她嘶了一声,却是水果刀不小心割伤了手。
鲜血流出来,她眯了眼。
沈筠心疼死了:“哎呀,都说不要你给我削苹果了。”她转身去拿药箱,伤口消了毒,缠上白纱布,她语气幽怨:“阿荇,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我也不知道。”
霍青荇轻抚额头:“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吧。”
临近放假,学校的安排一下子紧密起来,她刚上大二年级,受众人推崇做了学生自治会会长,一堆破烂事找上门来。
因为是新成立的学生组织,大三、大四的学姐学长们懒得在这事上耗费时间,她就是那个扛起担子的‘倒霉蛋’,大家都选她,老师们也乐意学生们在学校闯出一番小天地。
众望所归,根本推脱不了。
“那也要注意休息。”
“嗯嗯。”
她答得心不在焉。
沈筠有心多陪她一段时间,观她如此,只好弯下腰来亲亲她额头:“好吧,我就不打扰你了,晚上早睡?”
霍青荇轻轻一笑,搂着她腰和她交换一个轻柔的吻。
沈小姐容色含羞地回了西野路十三号别墅。
天幕黯淡。
吃过晚饭,霍青荇按部就班地洗澡、上床,将睡未睡的节骨眼,她猛地坐起身,掀开被子赤着脚跑到日历前。
红笔圈着的数字,是本该收到阿姐电话的日子。
她内心震动,抬眼看挂在墙面的钟表——已经过了晚八点了。
过了晚八点,仍没接到十日一次的电话……霍青荇起了不安。
叮铃铃一串响。
她立马接通。
“少爷,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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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九点,西京前往应城的火车启动,少年人靠窗坐着,抿着唇,金丝眼眶泛起慑人的冷光。
天光大亮,沈筠赶往三号别墅,霍青荇所在的那间房,房门开着,她狐疑地走进去,在显而易见的桌面找到一封信。
——阿筠亲启。
她眉梢一动,心里起了不好的预感。
管家姗姗来迟,见了她人,客气道:“沈小姐,少爷她已经回去了……”
新任的学生自治会的会长又请假了。
一应的差事落到副会长和各大社团的社长,来问霍青荇消息的人很多,老师们守口如瓶,不爱念叨学生的私事。
总之霍青荇说走就走了,来去如风。
翌日,夜。
火车到站,曹醇生抱着软乎乎的大款棉衣久候多时,抬头,果然见自家少爷穿着薄薄的羊毛衣急匆匆走来,他大步迎上前,先将棉衣披在她身。
“大小姐在省医院,白日醒了一次。”
霍青荇冷峻着脸招了一辆黄包车前往省医院。
她去时,宋薄秋正守在病房喂白微喝浓稠的小米粥,白微有伤在身,吃喝不方便,只能尽量喝一些流食。
“微微,你放心,这次霍青润吃不了兜着走,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大、大太太……”
她肋骨断了三根,说话气短:“别、别告诉……惊蛰……”
“我知道,我——”
病房的门豁然被推开!
护士们紧跟在来人身后,还能听到她们劝阻的声音:“这位少爷,还请您出去……”
霍青荇气息浮浮沉沉,在看见病床上坐着的人的下一刻,眼尾顿时被染红,她身子定在那,仿佛脚下生了根。
大太太见了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讶道:“惊蛰?你……你怎么来了?”她脸色一变:“是哪个多嘴多舌?!”
看来是熟人。
说不准也是家属。
护士们面面相觑,悄悄溜走。
白微脸色还是苍白,数日不见,人瘦了一圈,唯独那双眼睛亮晶晶的,映着无边温柔,她扬起唇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显精神,忍疼喊道:“惊蛰。”
额头却因为这句底气稍足的话浸出薄薄一层冷汗。
霍青荇喉咙一滚,又气又恼,又有无法形容的顾影自怜,她眨眨眼,竭力眨去眼底涌上来的酸涩泪意,倏地笑了:“阿姐,我来迟了。你好些没有?”
她自然而然地走过去,蹲下.身子覆在她消瘦的手背:“娘,你去歇着吧,阿姐这里有我。”
宋薄秋:“……”
宋薄秋可不放心她在这,刚要言语,冷不丁地对上女儿哀求的眼睛。
她一怔。
“好……你、你照顾着你阿姐,有事喊护工……”
“嗯。”
房门关闭,大太太带着她的人走了,病房只剩下这对年轻秀色的“姐弟”。
白微唇瓣微张,一根手指贴上来。
“别说话。”
霍青荇坐在床沿端过小青花瓷碗,粥还温热,她捏着勺子学着以前白微喂她的样子投喂,白瓷勺碰到了唇,白微张开嘴,两人一句话不说,一个负责喂,一个负责吃。
不多时,碗见了底。
“还饿吗?”
她小幅度摇摇头。
霍青荇放下碗,低眉兀自掀开那床被子,见着白微被夹板护着的小腿。
心底冒出一缕缕寒气。
“没事的……不疼……”
她安慰远道而来的“阿弟”。
霍青荇吸了吸鼻子:“嗯……我就看看。”
被子彻底掀开,她看到一个完完整整受了伤的白微。
她肩膀隐隐颤抖,抖着手将被子盖回去,低头的刹那,泪珠滚落:“你先睡,我去找医生问问。”
她扶着白微躺下,转瞬出了门。
白微目送她挺直的背影,心尖钝钝的,起了细细麻麻的困扰。
走廊另一边,霍青荇找了姑姑谈话。
霍云梨是专业性极强的医生,也深知小辈之间深厚的情谊,事无巨细一股脑说了,末了关心道:“脸色怎的这么白?微微在我这你尽管放宽心,照顾好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姑姑。多谢姑姑。”
她这一声谢,是谢霍云梨救了白微。
霍副院长笑了笑,拍拍她肩膀:“你爹不打算重惩青润,你做事,也要悠着点。”
霍青荇喉咙发出一声轻呵。
“别太过火。说到底,你还是他的‘儿子’。”
父子亲情,血浓于水,为了一个外姓孤女,兄弟阋墙,同胞相残,外人听了绝不会说好。
只会道霍大少爷为人太冷漠,不分亲疏,心狠手辣。
“我明白。”
“明白就好。我先走了。”
“姑姑慢走。”
回到病房,白微已经睡下了。霍青荇坐在床沿定定地看她良久,鬼使神差地,指腹拂过白微没有血色的唇,眼见病人有要醒的预兆,她急慌慌收回手。
悄无声息地走出去。
霍青荇出了医院,来到附近的花店买花,本来她想买马蹄莲和水仙花,结果想买的都没有,只有剑兰、玫瑰、小雏菊。
选了大束的白玫瑰又有几支小雏菊,顺道买了果篮,她捧花原路返回。
趁阿姐睡觉的功夫,悄悄装点她的病房。
一觉睡醒,已是夜色将尽,天要明不明。
小夜灯下,少年人捧着一本书小心翼翼翻看,白微无声地看向她,指尖轻动。
似乎感受到那道温柔似水的目光,她扬起头,绽放大大的笑颜。
两人谁也没出声。
你看我。
我看你。
最后是白微没扛住少年人炽热的真心,再次闭上眼。
天一明,宋薄秋来换女儿的班,接过照料白微的任务,霍青荇得以有时间去做自己的事。
她走出医院。
曹醇生从一个拐角现出身形:“少爷,人绑起来了,要去吗?”
“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