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西门摘星

10、第10章 飞天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大三。学校要求大三下学期要去实习，这是算在总的学分里的。菲菲爸爸是他们前海新区的一个领导，人脉很广，就给我俩找了一个律所实习。于是大三下学期的暑假，我就跟菲菲一起回她的老家去了。她家是一个典型的沿海城市，风景秀丽，关键还有好吃的海鲜。她爸爸平时很忙，妈妈在医院上班，所以也没什么空搭理我们。我俩每天去律所主要也是帮人打杂，其实也学不到太多东西，人家知道你就是来混个实习经历的，以后也不会留下，所以也不怎么教我们，充其量就是让我们帮忙整理一些文件，处理一些文案上的工作。每天下班以后，我俩经常去逛街或者看电影，周末有的时候去爬山，有的时候去海边欣赏美景，拍一些好看的照片，日子过得很嗨皮。
　　菲菲家附近有一个海边的游乐场，据说以前是个杂技团，后来杂技团破产倒闭了，就被开发商买来改建成了游乐场。平时人不算多，周末和旅游旺季的时候人比较多，连晚上都很热闹。我和菲菲喜欢玩旋转类的项目，偶尔也会玩个海盗船和激流勇进之类的项目。虽然就只去过两次，但是每次都能看到一个特别有意思的阿姨，看上去大概有五六十岁了，扎着一个粗粗的麻花辫，穿一身黑衣，上身是黑色蕾丝长袖，下身是黑色短裤配黑色打底裤，一双黑色的靴子，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最扎眼的是头上扎了一个粉色的头花。单看描述是不是觉得这个阿姨还很时髦的，其实大家都绕着她走，因为她浑身上下脏兮兮的，看上去像是一年半载都没有洗澡了。她总是哼着歌在游乐场走来走去，兴致来的时候还会边唱边跳，完全不顾及他人的眼光，饿了就捡垃圾吃。
　　菲菲说她小时候就对这个阿姨有印象，那时候这个阿姨才三十多岁，身材好长得也挺漂亮，就是精神不太正常，一看到她，妈妈就赶紧带她走开。后来长大了才慢慢知道，阿姨年轻的时候是杂技团的演员，功夫了得，还经常去俄罗斯演出，在当地小有名气。但是被传出跟团长有绯闻，结果团长夫人去团里大吵大闹，全团的人都知道了，一时间风言风语满城飞，大家都对她指指点点，连未婚夫也跟她分手了。阿姨一时间受不了打击，就疯了。后来杂技团经营的也不景气，经济发展起来以后，娱乐活动也多了，也没什么人爱看杂技了，杂技团就倒闭了。但是阿姨还是每天都过来，即便是后来这里变成游乐场以后，她也每天都过来。似乎过去那些往事她都忘记了，唯独每天固定的上班路线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也许她内心深处还是有深深的执念。她每天在这里不停地走来走去，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有时候她想混进去玩一些游戏项目，但是每次都被工作人员拦住，大家都认识她，最主要的是都知道她没钱。我不知道当夜幕降临需要回家的时候，她会走去哪里，是在哪个桥洞底下，还是哪个地下通道，还是在哪个废弃的老房子里。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人关心她的死活，或者说还有没有人爱她惦记着她。看着她憔悴的脸、瘦削的身材、脏兮兮的衣服，想必陪伴她的只有她的疯癫，那是支撑她活下去的东西。我觉得我应该帮她，这样的人生有何意义，毋宁死吧。
　　可是我该怎么帮她呢，毕竟假期时间有限，再过两周我就要跟菲菲一起回学校了。还好假期的时候游乐园搞活动，买一送一，就是一张票可以玩两次，半年内都有效。我俩趁着开学之前，又去疯玩了一把，还去海边拍了几组照片给我留作纪念。可能是坐过山车的时候风太大了，我放在兜里的赠票丢了，还被菲菲笑话了。实际上我把票塞进了阿姨的上衣兜里，不知道她会不会发现，算是我留给她最后的纪念吧。
　　五天后，我跟菲菲顺利拿到了实习证明，一起坐飞机回学校了。再开学就是大四了，我和赵然都打算考研究生，所以每天都泡在图书馆自习室，不是忙着写论文就是复习考研。记得那是10月的一天，菲菲给我发消息，说是中午一起出去吃饭，顺便有事情要告诉我。我以为她又要给我讲她的那些追求者们，结果她说昨晚她妈妈跟她说那个阿姨出事了，说是在游乐场摔死的。我问她具体是怎么回事，她说细节也不太清楚，大概就是坐大摆锤的时候被甩了出去。我跟她一起吐槽游乐场的安全措施太不到位了，顺便感慨了一下阿姨的人生。
　　晚上宿舍熄灯以后，我躺在床上，想象着她人生最后的时刻。她在一个晴朗的午后，兴高采烈地去游乐场，玩了几个她一直想玩却没机会玩的项目。有旋转木马，有小火车，有海盗船。。。在空中旋转的感觉可真好，好像回到了当年在杂技团的时光。她兴奋地坐上大摆锤的椅子，锤子慢慢挥舞起来了，她感觉自己在空中飘来荡去，但是有东西拦住了她，她想站起来张开双手，跟下边的观众致意。于是，她解开了安全扣，她站了起来，她飞向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