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线》然水儿

5、Chapter 5

　　时近六月，气温逐渐回暖，可帝都的风总在清凉里透着蒸人的暖意，叫人不知该如何穿衣，所以，校园里，一眼望去，轻薄的羽绒服路过短裙热裤，同夹克牛仔打着招呼，一年四季，春夏秋冬。

　　林荫道上，套着羽绒服的男孩远远赶上身着牛仔夹克的男生，伸手一搂对方，嚷嚷道，“夏至，走这么急，去哪儿？”

　　夏至一个回身躲过对方的魔掌，理了理衣襟，扬眉浅笑道，“去你绝对不会去的地方。”

　　男孩盯着他手上的书本，音调不降反升，“嘿，你咋知道我不学习！”说着抻起肩上的书包，得瑟道，“爷今儿要转型，就做回学霸！”

　　“得了吧，那地儿不适合你，你还是哪儿热闹混哪儿去吧。再说……”夏至指了指他鼓囊囊的书包，笑问：“你这里面真装的是书？”

　　男孩儿抹了把额上的虚汗，笑着没有回应。

　　篮球场边早已集起了人，一群男孩趴在拦网边，看到俩人，有人喊，“孙子，死哪儿去了，半天拿不来个球？”

　　“你大爷！”羽绒服男孩儿揭开书包，掏出一个篮球砸向拦网，“当”一声响，砸散了一群哼笑。

　　夏至笑着看对方从包里又掏出一个篮球，默默摇头，转身向前走去。

　　“哎，你真不和我们一起玩儿？”

　　夏至回身，摇了摇头，“要统考了，这回，我得抓住机会。”

　　“你真下定决心要本博连读？”男孩夹住篮球，认真问：“你可想好了，要再读六年啊！”

　　夏至抬眸，远远望向前方，那里，图书馆隐在一片杨林后，只留浅浅的尖。他微微一笑，淡然道，“医学上还有很多未解之谜，我想去知道。”

　　男孩撇嘴，“要不要那么深奥？！”

　　夏至脸上的笑意逐渐加深，反问：“多读三年就能拿个博士学位，难道不赚吗？”

　　“行吧！”男孩终于松口，“那你就好好拼命吧，说不定下学期我就能跟‘博士‘上下铺了！”

　　“走啦！”夏至摆了摆手，潇洒地向前走去。

　　图书馆的温度，可真是冷！冷气就像不要钱似的，一股接一股地往外冒，吹的人精神抖擞。

　　在这样冰冷的环境里，角落的书桌上安安静静趴着一个清瘦的女生，乌黑修长的头发松松绑了一条麻花辫斜搭在肩上，盖住了那张润白清秀的脸，浓密的长睫微微颤抖，遮去往日里若朝阳明媚的眼眸。

　　夏至静静望着女孩，阳光下，凉风里，恍然一笑。

　　小时候，他常想，以后他喜欢的姑娘究竟会是什么模样？

　　那时候，电视里正播放黄日华版的《天龙八部》，男孩们闲聊起来，各个被神仙姐姐迷的神魂颠倒，可只有他，独爱钟灵，那个嗑着瓜子翘着脚，任闪电貂横行，古灵精怪的姑娘。

　　他一直固执的认为自己喜欢的姑娘就该是那般恣意妄为，无忧无虑，笑起来就像春日破晓的阳光，生机勃勃又灵动可爱。倘若她还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就更应该祸害众生，横行霸道！

　　所以，那一天，当他看到凌婧捧着一大筐自家栽种的果子，穿过人群匆匆走来，单纯地想给负责接待新生的学长学姐们解渴。阳光照来，明媚的少女就像她手中还沾着水滴的红果子，娇艳欲滴。女孩儿冲他微微一笑，那双灿若朝阳的眼眸，灵动地洒进了流星，害他手足无措间打翻了箩筐。果子滚了一地，他来不及道歉慌忙去捡，可又忍不住先尝一口。果子可真酸，可他的心却很甜。

　　这么多年啊，属于他的钟灵，终于到来了！

　　许是风太凉，女孩轻轻拢了拢肩膀。

　　夏至这才发现，她只穿了件薄薄的毛衣，不禁攒眉，脱下外套，罩住了女孩。

　　那般柔缓的动作，那么小心翼翼的人，仍是惊扰到对方，凌婧微微睁眼，抬起了头。

　　“你来了。”坐起身，她揉着被压麻的脸颊，拢不住眼底的疲倦。

　　夏至攒紧的眉梢越发阴郁，“你昨晚几点睡的，两点还是三点？”

　　凌婧闭了闭眼，温吞道，“记不清了。”

　　“这样可不行！”嗔怨的语气，焦灼的手，像是脱离了掌控，倾巢而出，转瞬便覆上女孩柔软清瘦的脸颊。

　　掌心传来的温暖击碎了眉梢的阴郁，掩不住的怜惜流落眸底，他轻轻浅浅地揉了揉凌婧的脸，温声道，“今天是周六，咱们下午就休息半天，出去走走可好？”

　　“可是……”凌婧显然是慌了神，她还没适应在公开场合下与夏至这般亲密，收紧的目光有意无意间扫向周围，结结巴巴道，“可是，马上就要考试了啊！”

　　“休息半天能有什么不同呢？”夏至的手逐渐收紧，没给她任何逃离的机会，那双灿若星碎的眼眸越发温柔，“就出去走走，放松下心情，你都复习了这么久，嗯？”

　　凌婧的眼神飘向桌上那本厚厚的不知被翻过多少回的单词书，终于轻轻应了声，“好。”

　　夏至长舒一口气。

　　凌婧：“那说好，只休息半天，明天我要陪你复习统考！”

　　夏至扶额浅笑，“早知道就不告诉你统考的事了！”

　　凌婧：“夏至！”

　　“好！”他宠溺地摸了摸凌婧的头，抬眸望向窗外，蔚蓝的天空，明媚的刚刚好。

　　公交车晃晃悠悠穿过狭窄的街道，赶不上骑自行车狂奔的人。

　　车厢靠后的位置坐着一对年轻人，女孩斜斜靠着窗，男孩看着她，看着看着，终于忍不住伸手把女孩儿往身边轻轻拉了拉。

　　女孩儿的脸“唰”地一下红了。

　　她没有挣扎，抬眸瞧了一眼男孩儿，轻抿的唇微微上扬，转眼又望向窗外。

　　“咱们要去哪儿？不在学校附近转吗？”

　　夏至恍然一笑，凑近道，“傻瓜，这可是咱俩第一次约会，怎能凑合！”

　　未消的红晕转瞬溜上耳垂，凌婧垂眸，再忍不住唇角的笑，逐渐绽放，夏至便也随着她酣笑起来。

　　春日的风徐徐暖暖。

　　夏至盯着窗外，忽然很想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下去，和凌婧一起，不论东西。

　　可是，真能这样吗？

　　垂眸望向怀里的人，他沉默片刻，终于问出那个藏在他心底许久的疑问：“凌婧，你为什么想出国呢？”

　　凌婧微微侧头，明亮的眼睛里蓦然闪过一丝惶惑，想了想，低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

　　夏至从未想过自己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不知道？！”他重复这三个字，“你这么努力复习GRE，难道不是为了出国？”

　　凌婧望向夏至，沉默良久。

　　“其实，对于未来，我很迷茫。”她轻轻揉了揉耳垂，“你知道的，因为这里，无论我做什么事都比别人要更花时间。我不敢停歇，害怕一不小心就再也赶不上别人的脚步。所以，越是迷茫的时候我就越努力，这样总不会错吧。”

　　眉眼含笑，她像是说着什么稀松平常的事，可这样轻描淡写的话语在夏至心里几乎掀起惊涛骇浪。

　　他紧紧抱住凌婧，望向窗外，眼眸深邃又幽沉。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心爱的女孩，每天拼死拼活，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为什么是考GRE不是考研呢？”

　　“是啊，为什么呢？”凌婧喃喃自语，“好像想出国的人，并不是我啊……”

　　……

　　公交车在胡同口停下。

　　两人下车，站在喧嚷的路口，夏至忽然问：“你准备好了吗？”

　　凌婧惊诧，在她还未反应过来前，夏至拉起她的手向前奔去。

　　狭窄的路，匆匆过往的人。

　　复杂的胡同在他们身侧一闪而过，变成身后不曾被惊扰的风景。

　　一路狂奔，两人在一片绿柳拦住的小湖前停下。

　　夏至回身，望向身后气喘吁吁的凌婧，大声喊，“欢迎来到不是海的海！”

　　凌婧抬眸望去，后海在一片酒吧街前格外宁静。垂柳荫荫绕着石铺的小路，西斜的太阳映进粼粼波光。

　　从背后抱紧凌婧，夏至附在她耳边，大声问：“这里好看吗？”

　　凌婧点头，“好看。”

　　他又转了个身，带着她一起回头，“那你还记得来时的路吗？”

　　面对错综复杂的街道，凌婧摇头。

　　“是啊，我们跑的太快，都错过了路边的风景。”夏至绕到凌婧身前，轻声道，“我们来时的路，其实有很多有趣的地方。”他将手缓缓递到凌婧面前，“这一回，你想不想和我一起慢慢逛逛？”

　　凌婧抬头，灵动如水的眼眸里悄无声息地泛起涟漪，她轻轻点头，将手放进夏至的掌心，十指交扣。

　　身后，豁然响起一声惊呼，凌婧想回头，被夏至带着一下子扑进他怀里。

　　夏至的怀抱很温暖，就如他整个人一般，是被阳光晒过的清爽的味道。

　　过了好久，他才放开她，凌婧意外地发现，他的脸颊竟如天边的太阳，红的清澈又透亮。

　　他牵起她的手，这一回，走的却不是来时的方向。

　　凌婧回头，才发现，柳荫下，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围起一群人，熙熙攘攘。

　　她没有在意，跟着夏至走进小巷。

　　傍晚，他们在狭窄的巷子里，寻着香气，吃了一碗地道的北京炸酱面。暖风融融，他们坐在不知是谁家的屋檐下，捧着两瓶老北京酸奶，一边谈心，一边看白鸽在空中飞翔。

　　“开心吗？”夏至问。

　　“嗯，开心。”凌婧点头。

　　“是不是慢慢走一走也很好？”他轻轻捧起她的脸，替她拭去唇角的奶渍，“凌婧，这一回，你安心考GRE，什么都不要想。等你考完，有一整个夏天，可以用来想一想，你究竟想成为怎样的人。”

　　凌婧望着他，空落许多年的心似乎被填得满满当当。

　　“好。”她轻轻地郑重其事地应着，“这一回，我一定要选一条自己真正想走的路。”

　　不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