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线》然水儿

4、Chapter 4

　　有多久没见到夏至了？

　　宁静的午后，凌婧合上单词书，迎着慵懒的阳光望向窗外，忽然想起那个如阳光一般的男孩。

　　若是从前，在她昏昏欲睡的午后，总有一瓶清茶，茉莉的、蜂蜜的、柠檬的……每天换着不同口味滑到她手边，她抬头就会看到一张笑脸，干净又清爽的男孩站在书桌对面，装作不认识她一般打趣道，“同学，这里有人吗？”

　　每到这时，她总会默默收起对面占座的书，笑着摇头，“刚好没人，你坐吧。”

　　阳光打在书桌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对面的书还在，可是人呢？

　　“在想什么？”身侧，雨儿碰了碰她的胳膊。

　　凌婧回神，迎上对方探寻的目光，微微摇了摇头，随即望向书本，笔尖在草稿纸上画着画着，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生活还要继续，尤其是繁忙的学业。

　　收拾好书包，凌婧对雨儿道，“我晚上有节GRE阅读课，就不和你们一起吃晚饭了。”

　　雨儿点头，“还是去朝阳那边上课？”

　　凌婧“嗯”了一声，拿起书包准备离开，手腕被人握住，她回头见雨儿道，“晚上早点回来，最近修路，车不从校门口过，那条路晚上不安全。”

　　她应了一声，刻意忽略雨儿后面的话：“要不让夏至去接你？”微微叹息，她心想，“哪儿好意思再麻烦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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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课时已是晚上八点。

　　夜晚的帝都拥堵依旧。直到车驶上四环驶向越来越稀疏的灯火，路才终于通畅起来。

　　迎着微开的车窗，凌婧望向窗外漆黑的夜，夜里的风很凉，她的心亦如这空无人迹的城郊宁静又倦怠。

　　“姑娘，前面修路，再不下车就要绕回市里了。”

　　凌婧豁然回头，看到售票员挥着手冲她喊出这句话，低头看表，已经十点多了，她赶忙背起书包向后门走去，路过售票员时微微一笑，“谢谢阿姨。”

　　“不谢，”售票员替她按下车铃，不忘叮嘱，“这黑灯瞎火的，小姑娘一个人，可要当心！”

　　凌婧笑着点头，下了车。

　　迎面而来的凉风带着土腥气令她蓦然打了个寒颤，笑容僵在脸上，面对漆黑长路，她忍不住回头，目送公交车带着唯一的光源越行越远，只得硬着头皮从兜里掏出手机，借着屏幕上幽蓝的光向前走去。

　　胳脚的石子平铺在撤了柏油的土路上，还未来得及垫平的沙土凹凹凸凸堆在路旁，掩不住道路两侧树影重重。

　　这条路，凌婧走过许多次，白天亦或是晚上。公路没灯，她是知道的，可往常好歹有车灯照亮，哪像今夜，漆黑空旷的路上毫无人迹，凌乱不堪的景象叫她立马后悔了晚归的决定。捏紧书包带，她几乎小跑着向前奔去。

　　风过，树影婆娑。

　　暗夜里她似乎听到了什么，蓦然回头，身后一片死寂。她知道自己是听不到脚步声的，可莫名就觉得身后有人跟着。

　　越紧张，越匆忙。

　　所幸，校门就在路尽头，微弱的灯光像是朦胧里强扒开黑暗的希望，让她终于散掉屏住的呼吸，轻轻缓缓地长舒一口气。

　　可就在此时，斜地里忽然伸出一只手，那只手带着生硬的老茧紧紧钳住她的手腕，毫无防备间，陌生男人强势的气息带着酒气迎面而来，噗地她生生断了呼吸。

　　“多儿钱一晚？”慌乱间，凌婧竟听清这句问话。

　　“放手，你快放手！”她拼了命地挣扎，颤抖的声音在黑夜里摇摇欲坠。

　　她记不清自己是如何挣扎出那人的掌心，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飞奔回学校敲开保安室的大门，她只记得当她把身子藏进堆满书本的书桌时，恍恍惚惚抬头，迎上满脸担忧的室友，幽幽缓缓道，“还好是先问价钱，不是上来就……”

　　雨儿：“……”

　　花儿：“……”

　　阿珂：“真恐怖！”

　　那一夜，凌婧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她被一只通体黝黑的狼叼住了手腕动弹不得，她挣扎着呼救着，无济于事。就在她濒临绝望之时，一道清丽的身影从光中走来，豁然挡去狼贪婪的目光，这是一个清瘦的女孩。女孩疯狂撕扯狼的耳朵，终于强扒开血红利齿将她解救出来。

　　“还不快走！”这是女孩喊出的唯一的话。

　　凌婧闷声睁眼。

　　她明明什么都听不清，可这声嘶吼就如刻深进她脑仁里不停轰鸣的钟，喧响的凝重又悲哀。

　　环视四周，熟悉的场景将她渐渐拉回现实，她长舒一口气，抹去脖颈间隐隐的汗珠，原来只是一场梦啊！

　　噩梦惊醒，她就再也睡不着了。

　　摸索到手机，凌婧关掉未响的闹钟，屏幕上的几个未接来电赫然醒目。

　　指尖触及屏幕，她小心翼翼地触碰到来电人的姓名，那么简单的名字却像是宿命的槌，狠狠捶开她包裹着的心，昨夜受到的惊吓化作抑制不住的委屈，呼啸着牵起她深深埋葬的思念。

　　晨暮里，手机悄无声息地亮起，还是同一个名字，仍是那个人，短短四字闪现在小小的信封里——

　　“下来，等你。”

　　凌婧“呼”地一下坐起身，顾不得整理，匆忙往楼下跑去。

　　这大约是她最狼狈的一次，也是她最真实的一回。

　　微白的晨光里，一人站在硕大的玻璃门前，像是上映的皮影，最开始只有模糊的形，光线晕染，剪影才逐渐清晰，黑色的罩衫搭配浅灰色的运动裤，休休闲闲衬着那头毛茸茸的短发。

　　为什么要看头发呢？

　　凌婧牵起唇角，她从未认真看过夏至的背影，所以不知道他那头剃得清爽的短发在后脑勺处竟弯弯曲曲勾勒出虎皮的纹路，许是头发未经打理，稍长的毛须隐隐模糊了耳后LJ两个字母。

　　这么张扬又特别的印记，怎么之前她从未发现呢？

　　那么狂拽炫酷的一个人，偏生在她面前比阳光还温暖。

　　薄凉的晨霜里，夏至抄着兜，低着头，脚尖抵在台阶上，一下一下不知在踢着什么。

　　凌婧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他时不时掏出手机，盯一眼屏幕，又将手抄进兜里，肩膀一耸一耸，头似乎掩地更低了。

　　“夏至。”凌婧轻声唤。

　　那人回头，足以抵过阳光的笑毫无遮拦地展露在烟霾的眸底，化去了阴郁，揉碎了焦灼。

　　“你还好吗？”夏至快步上前，透明的玻璃挡去他焦急的探寻。

　　来回踱步，他想从狭窄的门缝伸手进来，可门缝太窄，只容得下她伸手出去。

　　一只小小的、清瘦的手便这样自然地出现在他面前。

　　他恍然握住那只手，犹如溺水获救的人，终于长长缓缓地舒了一口气，“你，好不好？”

　　迎着灿若星碎的眼眸，凌婧淡淡笑起，不再委屈，轻轻地点了点头，“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夏至一愣，他没想到凌婧回应的竟然是这样一句话，恍然一笑，露出浅浅的酒窝，“还说我，你不也一样。”

　　“我睡不着。”阳光打在凌婧脸上，映出疲倦的眼窝。

　　“凌婧……”他摩挲着她手腕上那道深深的红印，深吸一口气，轻声问，“以后我陪你去上课，好不好？”

　　迎着阳光，凌婧认真望向夏至，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见他的场景——

　　红彤彤的果子滴溜溜滚了一地，他捡起一颗，在衣襟上擦了擦，不嫌脏的塞进嘴里，咬一口，酸得抖了个机灵，硬是笑道，“学妹，你家种的果子味道可真带劲儿！”那笑没心没肺，就这么肆无忌惮地闯进了她的心扉。

　　所以，至今她都弄不清，这份不言而喻的暗恋究竟是他先看上的她，还是她先惊扰了他。

　　“哎，我说这俩学生，大清早就开始谈恋爱啊。”

　　门上的铁链一声脆响，凌婧赶忙缩回手，对上宿管老师的念叨，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大约是见多了小情侣腻歪，宿管老师打开锁就回了值班室。

　　楼道里静悄悄的。

　　没了阻隔，夏至一把拉过凌婧，将手搭上她的肩，有意无意地碰触到她小巧的耳垂，“以后都让我陪你，嗯？”

　　“夏至……”凌婧凝望着他，一字一句答，“其实，我听不清你说的话。”

　　夏至微微一笑。

　　阳光映着他温暖的笑容，他轻声道，“我知道。”

　　“你知道？”凌婧诧异。

　　来不及仔细思考，夏至宽大的手掌便覆上她的耳朵，然后，凌婧看到他的唇一张一合，道出了一句只有她才能“听”清的话。

　　凌婧怔怔望向他，心里反复念着他刚刚说的那句话：“难道听不清就不值得被人爱吗？”

　　她的眼眶微微发热。

　　抬起头，她仰望夏至，看他问她：“要不要勇敢一次？”

　　她笑着，模糊了眼眶，“好啊，我们都勇敢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