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初明月未收》晚照姑娘

89、抉择

　　“够了。”
　　碧初的话彻底激怒了宁安，若不是躲得还算及时，宁安的巴掌便要落到她脸上了。
　　“妄念？我与苓儿情投意合，心意相通，怎么会是妄念。我的家世、身份、才华，哪一样配不上苓儿。若不是因为爷爷，若不是因为你的那位夫婿，我和苓儿，怎么会经历如此多的波折。”
　　不用碧初反驳，宁萧也听不下去了。
　　“作为宁家人，你怎么能对爷爷一点感激之情都不存。”
　　“我的尊贵身份和优渥生活确实都沾了宁家的光。但这些是宁家无数儿女于沙场，于朝堂甚至后宫之中，行崄侥幸争来的。同爷爷可曾有半分关系？他只会将这来之不易的一切，对着楚萦心拱手奉上。为了讨女人欢心，他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的亲人往火坑里推。这便是你崇敬的爷爷，宁家说一不二的家主。”
　　将心中积压多年的不满吐尽，宁安发出了阵阵阴森笑声，听得碧初简直毛骨悚然。
　　“我不知道三皇姐是如何同你说的，但她自幼便与东境世子立了婚约，所以即便没有宁老太爷的阻拦，你们也不可能顺利地在一起。而宁老太爷，也绝对不是你是你想得那般不堪。”
　　碧初本还想再辩驳几句，但宁府的管家突然出现，表明宫里来了人，催着宁安去前院接旨，宁萧也要跟着去。碧初不方便露面，便留在屋中等他们。
　　封王这般大事，能被景平帝派来传旨的，都是天子近臣。宁安自然不能怠慢，少不了一番亲自安顿。碧初前前后后等了半个多时辰，宁安与宁萧才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圣旨的内容倒是与她之前猜想的分毫不差，但这前来宣旨的人，却着实令人始料不及。当碧初听到萧蔚二字的一瞬间，她就在心中感慨着：若论玩弄人心的本事，景平帝绝对算得上是这世间的佼佼者。
　　“不知这圣旨有何特殊，须得让宁大人将我留上这大半天。”圣旨只提了册封宁安为新任平南王这一件事。碧初又从上到下，从内到外将它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也未发现有何异常。
　　“王妃不必找了，这道圣旨与其他圣旨并无何不同。我让王妃留下，是因为这道圣旨是个信号，只有它到了，有些事，我才好让王妃知晓。”
　　碧初的直觉告诉她，宁安接下来要说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大约半个月前，有一支御林军与我同时离京，他们奉圣上旨意，去接尽欢公主。出发前，圣上与我约定，以册封平南王的圣旨为信号，圣旨一道，便说明尽欢公主已被接回宫中。而我，也可以将圣上的话转告给王妃您。”
　　“皇舅想要如何。”碧初怒不可遏，她很想给宁安一拳，但无论如何用力，颤抖的双手都无法攥紧成拳。
　　“皇上请您带着在吴家密道中找到的东西，回宫面圣。”

　　日悬中天，碧初坐在书桌前，斟酌再三，终于落笔。
　　外出办些事情，勿念。
　　用纸镇将花笺压好，碧初起身，同临晴一起收拾行囊。俗话说关心则乱，景平帝以沈景仪相要挟，她心中纷乱如麻，根本来不及多做思考，回府之后便催着临晴收拾东西，只求尽快动身归京。
　　“公主，要不我们还是告诉王爷吧。好好聊一聊，我觉得王爷会理解的。”
　　“临晴啊，我不告诉他，不是因为我怕他会阻止我将此物交给皇舅。”碧初摩挲着手中的金匣，眼神飘忽。“眼下皇舅已经知道了一切，回京之后，等着我的会是什么？”碧初摇了摇头。“西延若得知此事，必定会陪我一道回京。他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和父母团聚。明知前方可能是死路一条，我不能这么自私，让他陪着我赴险。”
　　临晴还是觉得此事不妥，忍不住要再劝一劝。“可就算我们不说，王爷也未必不会知道。您就真的相信宁安会愿意瞒着众人，将他成为新平南王一事秘而不宣？等王爷从别人口中得知此事，他该有多伤心。”
　　因为碧初打算瞒着沈西延独自上京，所以在离开宁府前，她特意拜托宁安先将此事压上几天。宁安倒是爽快地答应了，但他是否会信守承诺，碧初也没有把握。好在圣旨刚到南域，消息还没有传出去，至少在她离开之前，沈西延还不会知道这件事。
　　“但愿宁安能做回君子，信守自己的承诺。”
　　如此也好，碧初在心中宽慰起自己。她同景平帝之间，还隔着一桩杀父之仇，不如趁此机会，一并了结了。
　　“公主，您可曾想过，”临晴上前，揉了揉碧初紧皱的眉心。“若有一日，皇上与王爷兵戎相见，那时您会如何，又该如何自处？”
　　碧初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扯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
　　“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只希望西延能从心所愿，做出什么决定都可以。我只要他遵从自己的内心，千万不要顾及我。”
　　碧初担心府中的下人会给沈西延报信，为了不引起他们的怀疑，她寻了个借口，说要去陪宁萧住几日。至于主仆二人的包袱，被临晴扔给了在围墙外接应的临月，所以二人离开时，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公主，前面便是红柳镇了。”临晴推开车门，探进半个身子。“眼下天都黑了，不如我们今夜就投宿在镇上，明日再进京可好？”
　　“还是换个镇子吧，或者在京郊随便找户人家也行。”碧初还记得红柳镇是杜曲的地盘，并不想冒险。她曾同沈西延在此会见过吉逸，恐怕已被镇上不少人认得。
　　“我的好公主，我们已经连着跑了好几天了，你就当心疼心疼我，让我休息一下吧。”
　　其实临晴服侍碧初多年，又怎会不知道碧初真正担心的是什么。只是她作为手下，有些话不好挑明罢了。但眼下见碧初拒绝得态度十分坚决，临晴也就顾不得许多了。无论如何，她今夜都必须让碧初在此地留宿。
　　“公主，明日午时之前，我们肯定能回到京城。就算这镇上有人认出了您，将消息报给王爷，也完全来不及做什么。”
　　马车最终还是拐进了红柳镇。处于谨慎考虑，众人选了一间位于街角的偏僻客栈。虽说位置不好的客栈，生意多半不佳，但这家的情况也太惨了些。偌大的客栈，除去碧初一行，再无其他客人，大堂里只有一个伙计坐在柜台后昏昏欲睡，根本不见老板的踪影。
　　碧初觉得蹊跷，便多问了几句。
　　“客官您有所不知，并非小店的生意不好。只因今日是本镇特有的祈愿节，镇上的人都会去河边放天灯许愿。老板带着老板娘去放灯，店里的客人也都出去看热闹了。”
　　提起天灯，碧初有些出神。
　　“祈愿节也算是我红柳镇的特色，今夜河边定是千灯尽放，灯火通明。”这伙计说着，从柜台下拿出了一盏红色天灯。“我送姑娘一盏天灯，姑娘可将心愿附上，也去河边凑凑热闹。”
　　碧初自是不会去河边凑什么热闹，但怎么说也是店小二的一番好意，她不好拒绝，也就谢着收下了。
　　能否让沈景仪安然无恙，碧初自己也没把握。为了以防万一，她需要碧阁做好入宫救人的准备。想到今晚可能是最后一个平静之夜，她决定将三个手下都赶去看热闹，让他们务必吃好玩好再回来。
　　看着临晴一行人离开了客栈，碧初估计此刻在这客栈中，就只剩下店小二和她自己了。她想了想，拿起那盏红色的天灯，来到了客栈的后院。
　　今夜月白风清，碧初将天灯放在空地上，双手覆上了自己的小腹。
　　“宝宝，你是不是也想爹爹了，娘亲很想他，很想很想。”
　　“这么想我，抛弃我的时候却是毫不留情。原来卿卿的爱，都是挂在嘴上的。”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碧初错愕着回头，果然是那张令她魂牵梦萦，日思夜想的面孔。
　　“卿卿就这么放手了？不要我了？”
　　碧初垂着头，一声不吭。
　　沈西延拾起地上的天灯。灯面上娟秀的字体，妻子的愿望赫然映入他的眼帘“愿此生尚有团圆日？”将手中的天灯点燃，看着它缓缓升上天空，在浓浓夜色中越飞越高，直到这盏天灯消失在视线之中，他才转身，对着碧初，负手而立。
　　“我俩从未分离，卿卿又何须祈求团圆。”
　　扑进熟悉的拥抱，贴着脸颊的温暖胸膛始终如一。周围很安静，碧初甚至能听清沈西延心跳声。
　　“我错了。”她终于放下所有焦灼，不再逞强，学会珍惜眼前人。
　　“是谁给你透露的消息，宁萧对不对”不会再推开沈西延，但身边的叛徒还是要揪出来的。
　　“卿卿这么聪明，难道想不到？”
　　竟然不是宁萧。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还有谁有可能给沈西延通风报信？脑中灵光一闪，碧初恍然大悟。“是临晴。”她嘴上说得斩钉截铁，内心亦是在懊悔自己的大意。仔细想来，临晴这一路上的举止都有些奇怪，尤其是今夜。
　　“还有临月和临暮。”
　　瞪大的双眼中满是不解之色，沈西延的答案，让碧初觉得很是莫名其妙。
　　“长贤王好本事，我看过不了两日，碧阁也是你的了。”碧初皱皱鼻子又撇撇嘴，“一群叛徒，明日我就让他们都去你手下，一个也不留。”
　　沈西延知道碧初自是不会真地计较，不外是因为气不过，牢骚两句。但躲在暗处的几个人可就没有这么淡定了。
　　“不行不行，我怎么能离开公主呢。我对您的一片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临晴突然从暗处现身，身后还跟着临月和临暮。
　　“你们不是上街了吗？”
　　“我请他们来帮我的。”
　　沈西延到底找他们帮了什么忙，不用碧初问，在场的众人便给了她答案。
　　暗中出现点点灯火，随着火光变得越发明亮，一盏盏红色天灯不疾不徐地上升。夜空万灯明，在碧初眼中，这些天灯，是比繁星还耀眼的存在，耀眼得让她近乎想要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