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07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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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御书房。
景璁总觉着今儿先生心不在焉，嘴里虽在授课，目光却总往门边瞥。
昨晚阿姐陪着皇祖母，连他都求不动，估计睡得迟，到眼下也不见人。
倒是严继在旁一直抿着嘴，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景璁懒得理会二人，认真做着功课，直到快午膳，他才去了趟净房更衣。
趁着幼帝不在，严继噗一声笑了出来。
莫北辰懒得理会，手里拿着陛下刚写的字连瞬他一眼都欠奉。
可偏偏严继就没想让他舒坦，主动搭讪问：“莫大人莫非在等殿下？”
以往这种时候殿下哪能不现身？想起从前，定国侯世子就觉得该。没想他也有望眼欲穿的时候。
见莫北辰还是不出声，一副为人师表的斯文败类样，严继啧一声道：“昨个趁着太皇太后歇下，殿下回了趟自己的寝宫，竟发现宫里少了不少物件。你说说，如今这些宫人未免胆子也太大了，连殿下宫里的东西都敢不问自取。殿下哪能不生气？正命严某着手查呢！”
真看不出他还是这种人，越看越觉得这幅光鲜的皮囊下，藏着龌龊心思。要知道被他顺走的东西里，竟有殿下的贵妃榻，啧啧，想想就有辱他世家子弟的形象。
“哦？”莫北辰声色不动：“这种小事又何必劳严世子大驾？随便点几个侍卫便能办好的事，也不知严世子查成怎样了。莫某倒是觉得殿下有些大材小用。”
严继心想，这事还用得着查？殿下当时就笑了，说了句幼稚。也只有她才会这样护着，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之前那番话不过是他自己编的，随便膈应他几句罢了。
正欲再张口，外间便传来通禀声，瞧着时辰正是每日内阁送折子的点儿。这会儿陛下不在，莫北辰便代为应了。
等人将折子呈进来，莫北辰问此人：“今日可有兵部的奏报？”
来人惊讶道：“小莫大人真是料事如神。今日确有几份兵部呈上来的折子。”
“取来看看。”莫北辰不再理会严继。
此人将整理后的奏折放到书案边，又从里面翻出几份来，这才送到莫北辰面前。
碍着有旁人在，严继没再与他耍嘴皮子，却有几分意犹未尽。
莫北辰随意翻了几下，便留下一份，让此人将其余的重新放回去。
虽没折腾多久，但景璁惦着功课，已匆匆赶了回来，见桌上多出一摞奏折，也没问。坐下后正欲伸手取来看，便听老师道：“陛下不如先看看这个。”
以往送来的折子，莫北辰都会先过目，然后由他分出轻重缓急，才按着这顺序替景璁讲解。景璁自然没有异议，让严继接过展开后，便自己看了起来，小模小样的，很是认真。
这段时日，莫北辰教了他不少，景璁也挺聪慧，只消看上一遍便知臣公们意欲何为。只是今儿这份有些不一样，他看着看着就瞪大了眼，随即抬头问：“先生，康王通匪？”
这是一份八百里急报，仅从落款日期便可看出写这份奏折之人仅用了三日便将消息自南境送回了京城。
莫北辰严肃点头，“陛下，康王恐怕不是通匪。大燕建国之初，各地藩王手中原本也有兵权。只因后来有人意图不轨，英宗皇帝执政时便已逐渐取缔了藩王手中的实权。因而康王赴封地之时，除了按其王爵配备的侍卫府兵，他手里拥有的实际人数应该不足三千。按英宗皇帝后来定下的铁律，藩王均不可在封地私自养兵，唯有战时获皇帝授命方可节制地方军权。但近年南方水匪活动频繁，不仅镇南侯需时时出兵剿匪，就连南直隶地界也出现了水匪的踪迹。因而先帝尚在时便有所怀疑，还派了臣与金羽卫暗部统领一同前往暗查。不过康王此人极为狡猾，不仅没有丝毫破绽，甚至好几次派出府兵配合镇南侯剿匪。明为剿匪，实则好几次都是故意抢在前头打草惊蛇。一来可令水匪保持实力，二来则想制造他没有军事才能的假象，蒙蔽圣听。加上当时臣无意中察觉京城有变，此事便就此搁置了下来。如今想来，定是他已察觉，伙同宁王替他解围。”
若按着当时的进展，不久莫北辰便能洞悉他的阴谋诡计。
景璁虽不完全明白，但也知道他在表达什么。遂问：“那眼下可查明白了？”
莫北辰道：“自京城局势稍稍稳定之后，臣便已命人接着追查此事。写这份奏折之人，便是当日臣派出去的金羽卫探子。这份奏折上的内容句句属实。恐怕不日，康王便会举兵。即便不计这些水匪的数量，他手中的私兵恐怕也有不少。既然没有镇南侯与南直隶总督的支持，试问他如何与朝廷百万雄师抗衡？”
景璁年纪尚幼，对打仗又没有经验，只是他有一事想不明白，“康王哪来的银子养这么多私兵？且要隐瞒父皇，这些兵又养在何处？”
莫北辰赞许地看他一眼，颇有几分问得好的意思，他答：“陛下以为为何南方会多出这许多水匪？南方本就是鱼水之乡，每年粮产富足，本该是大燕的一处极好的粮仓。但这几年，尤其是康王封地，向朝廷缴纳的粮草竟不足往年的七成。康王年年上折，不是说这里闹了水灾，便是那里旱情严重。不仅他自己凑不够数，甚至有时还向周边借粮，名义上是为安抚地方民生，实则便是用这些本该上缴的粮食私下养兵。”
“那父皇就没派人去查？”景璁不觉得父皇是那样容易被人蒙蔽之人。
莫北辰一张俊脸骤然冷了下来，额侧竟有青筋浮动。他道：“回陛下，这便是康王罪该千刀万剐之处。先帝自然有所怀疑，前后派去不少官员彻查此事。但他们回来均称康王所奏之事属实，先帝怜悯受苦百姓，这才不得不一次次拨粮赈灾，以安抚民心。”
“难道这些人都被康王收买了不成？”景璁很震惊，也很震怒。小小年纪竟被气得连喘气都带着胸口起伏。
“他还没那么大的本事。”否则大燕早就国已不国，莫北辰没有安抚他，反而道：“陛下以为那些所为的灾情，真的全都是苍天无眼么？旱情固然不能作假，但水患却可以人为。不仅如此，泥石流、山洪，甚至水匪均可以成为他向朝廷伸手的理由。他要做的仅仅是收买几个地方官员而已，收买不了，便想方设法威逼。朝廷的赈灾粮草，起码八成以上被他收入私库，尚不计事后拨给地方修缮河堤、稳固城防的费用。一旦百姓不满，他便将责任推给朝廷，反正他手里没有兵，自有镇南侯替他解决所谓的刁民。这样一来，既可消耗镇南侯手中的兵力，又可令不堪受苦的百姓逃去海上，投奔水匪，以壮大自己的实力。因而南方水匪之患越发严重，以至于近年就连南直隶也不得不加入清剿水匪。周而复始，愈演愈烈。”
景璁听着，两只尚且稚嫩的手早已紧握成拳，更是咬牙切齿道：“如此国贼，当初为何会将他封去南边？此贼不除，何以国泰民安？”
莫北辰见火候已差不多了，倒是缓和了几分道：“当年康王虽为与先帝争夺帝位，做了些不择手段之事，但有他父皇在，他尚不敢暴露自己丧心病狂的本性。因而所作所为多少还是收敛一些，为自己留有余地。加上他母妃外族势力强大，不能一夜之间清除，您皇祖父才不得已将他封去南方这样的富庶之地。自然也是希望给他机会改过自新。但康王丝毫没有悔改之意，尤其在他母妃外族被削权夺爵之后，更是对您皇祖父与先帝怀恨在心。故而才犯下此等人神共愤的罪行。”
“老师，那朕该如何？”在这样的大事面前，景璁自知自己能力有限，倒是有了几分虚心求教的意思。
莫北辰淡然一笑，这才安抚道：“陛下不用焦虑。既然您已有了确凿的罪证，那便可以名正言顺出兵平叛。这一仗本就避无可避，陛下应抢在康王搬出清君侧的名号前，直接将他的罪行昭告天下，令其主动俯首认罪，并且承诺，若他愿束手就擒，便不追究其子孙之过。南方百姓虽被他蒙蔽多年，但只要诏书一出，相信还是会有许多人恍然大悟。这样他私养的兵自会军心大乱。一支连信仰都没有的军队，何惧？”
“他肯么？”景璁目光凌厉上来，“若朕真就这样放过他的子孙，将来会不会又如宁王那般算计朕和阿姐？这样的事，朕绝不允许再次发生。你就不为阿姐的安危考虑？”
莫北辰听着挑了挑眉，没戳破他漏出的些许认同，反而正色道：“陛下如此下诏自然是彰显仁德。如此一来即使战火燎原，也是他康王一人之过。百姓定然不希望打仗，甚至会有人觉着如果死一个康王，便可令大燕安泰，也是可以的，这便是人心。其实这也是一计反间之计，他筹谋多年，哪会不博上一博？但若败势已成定局，他的儿孙难道不会替自己打算？这样岂不是窝里反了？
他既要与朝廷抗衡，又要疲于应对自家的麻烦事，陛下觉得他能不分心？即便他们到最后还有侥幸存活下来的，陛下也可以康王之罪罪不可恕，令其迁徙到别处封地看管起来。相信即使百姓也不会觉得陛下这样做有何不妥，他们也乐见其成。至于封地如何，那就可凭陛下自己的意愿了，毕竟您只答应留他们一条活路，并未承诺依旧让他们留在南方。您既赢得仁德之名，又断了他们的后路，等若干年后，世人逐渐淡忘，即使让他们悄无声息消失又如何？当然，若他们确实已无威胁，陛下愿意留下，也是可以的。”
景璁突然觉得这法子甚好，终于展颜一笑。
莫北辰看着他此时的模样，眼里也多了一丝笑意道：“当然，还有第二种可能，便是康王一族确实齐心合力。如此一来，便是场硬仗，也不是陛下不给他们活路了。那便一并处置了便是。”
“嗯。”景璁从鼻子里嗯出一声，“那老师便过来指导朕书写这份诏书吧。”
原本这种事不用大燕皇帝陛下亲力亲为，只消将事情交到司礼监代办即可。但为了令幼帝尽快熟悉政务，今后不至被人蒙蔽，莫北辰一向主张由他自己亲自执笔起草一次，书写的过程中也可再琢磨琢磨。
加上此事重大，一来可以表明当今陛下的态度，二来也可尽快树立起他的威信，让朝中那些质疑之声收敛一点。莫北辰便配合地走了过去。
只是景璁落笔没一会儿，突然抬头问：“那朝廷是不是要向镇南侯与南直隶援军？”
毕竟听着老师的意思，镇南侯与南直隶方面这几年为除水匪均消耗了不少兵力，万一打不赢怎办？
莫北辰尚以为此事要等到自己亲口提，见他问起，又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答道：“不日南直隶总督秦怀将军父子与镇南侯世子温捷均会即刻返回驻地备战。臣正好担心他们路上安危，趁着援军施压之际，陛下不妨派人沿途护送，也好彰显您对他们的重视。”
景璁点了点头，又问：“那老师以为派谁去合适？”
莫北辰勾起嘴角笑了一笑，朝严继投去一抹意味深长的目光，也不管他脸上的震惊表情，回答道：“卫国公年事已高，本该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如今京城中堪当重任之人当然是定国侯世子严继严统领了。”
说完，他将目光重新放回陛下身上，好似征求他的意见般问：“陛下觉得臣的提议如何？”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0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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