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沈无恙

53、见面

　　沈初朝安浔招了招手，安浔附耳过去，沈初手搭上他的肩头，嗓音温柔低哑，“我要带着你阿娘和几个弟弟去闭关，这四国，还要麻烦你来照看，阿浔会替阿爹照看好四国对不对？”
　　安浔朝沈初伸手，面无表情：“好处呢？”
　　沈初把手放上去，歪头浅浅一笑，“阿浔最乖了，对不对？”
　　安浔沉默了几秒，握了握沈初那只白皙的手，点了下头，“对。”
　　这就是答应了。
　　沈初笑了笑，把手收回来，“阿浔真乖，以后就不要摘我的海棠花了。”
　　安浔：“……”
　　不可能。
　　安浔面无表情，移开了话题，“听说阿爹收了个干女儿，是我不好了吗？是香上少了还是酒倒少了？您不爱我了吗？”
　　沈初笑着给了安浔胳膊一巴掌，“跟阿爹要好好说话呀，阿浔。”
　　安浔沉默了一下，“听说阿爹收了个干女儿，长的如何？年芳几许？可有婚配？没有的话我可以替她问问李老差不差姨太太。”
　　李老今年八百万岁，已是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人了。
　　沈初：“……”
　　沈初浅浅一笑，“阿浔，湘儿是你阿妹，不可以这样对她，友好一点，毕竟她看见阿爹跟阿娘成婚了，你没有。”
　　安浔轻哼了一声，“我不稀罕，我又不喜欢阿娘，我只想要阿爹。”
　　沈初终于不笑了，他微微垂眸，清清冷冷，他看着安浔，沉默了几秒，“阿浔，你当真不能同我一样待阿霖好？”
　　安浔撩起衣摆跪下，“恕儿子做不到，儿子不喜欢阿娘，您喜欢他，那儿子只能唤他一声阿娘，但做不到像阿爹一样待阿娘好。”
　　沈初掩唇猛烈的咳了几声，听得人心惊胆战，生怕他下一秒就咳过去了。
　　他放下捂着唇瓣的手指，用白净的手帕一点一点的擦拭干净手心浓浓的血迹，掌心燃起一缕蓝橙色的火焰，火舌吻上手帕一角，瞬间吞噬掉，火舌退去，连渣都不剩。
　　时间不多了。
　　沈初低头垂眸，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安浔低垂着的脑袋，“阿爹知道，你是因为你阿娘会害了阿爹才对他如此，但是阿浔，阿爹不止一次告诉过你，天意如此，就算不是阿霖，也会有别人来让阿爹走这一遭，所以啊，阿浔，不要怪你阿娘，你阿娘是无辜的，不要因为天意而连带你阿娘。”
　　安浔低着头一言不发，双手搭在大腿上：“阿爹，儿子做不到。”
　　沈初沉默半晌，御书房里一片寂静，安浔都觉得沈初已经睡着了，这才听到他清冷的声音，他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阿浔不喜欢，我便不强求，但在阿霖面前，不能无礼，知道了吗？”
　　安浔应了一声。
　　沈初摩挲着左手指弯，声音轻轻的，“阿浔答应阿爹一件事吧，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恨你阿娘，答应我，好吗？阿浔。”
　　安浔沉默了几秒，“若是事关阿爹，害了您，那我做不到。”
　　沈初咳了几声，“阿浔，答应我吧。”
　　沈初没说别的，只是重复了这一句话，抬眼一瞬不瞬的看着安浔，唇边是浅浅的笑，若不是脸色苍白没有红润，安浔就要觉得这个人是完好的，没有伤病，没有时日无多。
　　可惜一切都是真的，沈初日日受着病痛折磨，月月都遭受着梦魇的侵害，年年过，年年伤，过一日，就少活一日。
　　安浔没说话，只是跪着，微微抬头对上沈初那双清凌凌的眼眸。
　　沈初猛烈的咳了好一阵，
　　沈初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安浔的头，“罢了，阿浔，起来吧。”
　　安浔起身站好。
　　沈初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长褂，“三千年未见，我甚是想念，阿浔陪我逛逛可好？”
　　安浔应了一声，给沈初让开路，“您请。”
　　沈初笑了笑，先一步出门，安浔跟在他身后，像小时候那样，一言不发的牵着沈初长褂的袖角，陪着他在皇宫里逛。
　　他忽的想起小时候沈初牵着他在虚空境的神武大街上巡街，然后温声告诉他：“阿浔，虚空境很好，要喜欢虚空境，就像喜欢阿爹一样喜欢。”
　　然后他就会看见一个盗贼从别人屋里跳出来，沈初就会笑着一巴掌拍死那个盗贼，接着告诉他说：“虚空境很好，但不是完美的，阿爹常常巡街就是要清理掉这些混进来做对虚空境不好的事之人的，阿浔长大之后，就要自己独当一面了。”
　　安浔抬头问他：“阿浔什么都不会，您身子也不好，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吗？”
　　沈初：“……”
　　沈初没有回答他，只是浅浅一笑，把他抱进怀里亲他的侧脸。
　　思绪回到现在，安浔牵着沈初的袖角，看着他单薄长褂下瘦弱的身子，沉默了几秒，“阿爹，您还记得我小时候问您，阿浔什么都不会，您身子也不好，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吗？您从来没有回答我，为什么？因为您怕活不到那个时候吗？”
　　沈初没有回答他，只是朝他浅浅一笑，摸了摸他的头。
　　安浔握住沈初的手，“阿爹，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您这一套也敷衍不过去了。”
　　沈初叹了口气，跟安浔十指紧扣，“阿浔啊，我那时候不回答你，是因为我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我怕啊，我怕活不到那个时候，你还那么小，什么都不会，我怎么能放心呢？”
　　沈初掀起眼帘看安浔，唇边是浅浅的笑容，可眼底的悲伤是那么明显，“你是我的，是我养大的，不光这辈子，永生永世都是我的，阿浔，我怕我死了，就没人爱你了。”
　　安浔紧了紧手，“总会有人爱我的，可我不想要他们，我只想要阿爹。”
　　沈初扯了扯唇，笑不出来了，他低垂着眉眼，沉默了几秒说：“阿浔，找一个也能够陪你历经百世轮回的人吧。”
　　安浔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乖，我陪不了你一辈子，我死后自会长眠，你要……”沈初深呼吸了一下，声音都带着颤，他看着安浔，“你要，找一个，对你好，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离开你的，你也喜欢的人。”
　　“我死后，你便是虚空境的主神，不必再经历此番历劫，你要好好的，阿爹九泉之下，才会安心啊。”
　　安浔唯一一次，自己松开了手，“阿浔不愿，阿浔只想陪着阿爹，虚空境于我而言，并不重要，我留在虚空境，只是因为阿爹让我照顾。”
　　安浔微微垂眸，“阿爹，阿浔不想让您死。”
　　沈初握紧了拳头，“阿浔，那就给我……准备一副冰棺吧，我陪着你，你若是哪天不愿再想让我陪着你了，你便……把我捞出来，随便挖个坑把我埋了吧，别让我死后还成个孤魂野鬼。”
　　两人的交谈没能再继续，顾霖站在不远处的亭子里，朝他们看过来。
　　沈初笑了笑，朝顾霖招了招手，“阿霖，来，到我身边来。”
　　顾霖走到沈初身边，“阿九。”
　　沈初握住他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亲他的指尖，浅浅一笑，“阿霖，这是阿浔，是我的儿子。”
　　安浔沉默了一下，面无表情的垂眸看着顾霖，有些不情不愿的喊了一声，“阿娘。”
　　“阿，阿娘？”顾霖顿时红了脸。
　　沈初跟顾霖十指紧扣，“阿浔，你先……回去准备一下，过段日子我传音给你。”
　　安浔沉默了一下，“好，阿爹。”
　　安浔临走前深深地看了眼顾霖，垂眸离开。
　　顾霖整个人都钻进沈初的怀里，声音闷闷的，“阿九，我看到你和他牵手了……”
　　沈初摸了摸顾霖的头，“当爹的牵儿子的手而已，别多想，我只喜欢你一个。”
　　顾霖笑着点了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