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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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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道,黄泉岸,彼岸花开开彼岸
往生轮,奈何桥,游鬼离魂渡轮回
万丈幽冥路,徘徊着八方游魂,一江忘川,一川黄泉,静静淌过千万载光阴,不知源从何来,亦不知其何所往。
唯有奈何一桥,横渡两岸,悠长悠长,从头走到尾,让人念起一生一世。
彼岸花开满了两岸,血似的,映红了鬼域昏暗的天地。
洛渊跪坐在漫无边际的彼岸花海中,一袭白衣尤为灼目。
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这两抹颜色。
白的凄清,红的妖冶。
他解下束发的发带,束了几株开的正艳的彼岸,任由三千青丝翻飞在鬼域凛冽的寒风中。
彼岸的汁液是鲜红的,一滴,一滴,滴落在雪白的发带上,染红了大半条发带。又顺着苍白的手指透过指缝溅落到地上,像极了殷红的血迹,蜿蜿蜒蜒,向不远处的忘川汇去。
这片花海就是曾经的界战主战场。
盛放的彼岸之下埋的是无尽的尸骨。
当年也想这般,千千万万条潺潺的血流蜿蜒着从各方而来,汇入忘川,汇入黄泉,染红了整个水系。
“呵”
洛渊将那束彼岸置在东南向,倒了盏列酒于其上。
一盏谢己之罪,教不严,师之过;
一盏祭天下之亡灵,安其魄,渡其魂;
一盏……敬给你吧。
洛渊想。
然而他并没有全部倒下,而是留下了小半盏,仰头灌下。
酒很烈,虽然不是第一次饮烈酒,但他还是被呛出了泪光。
“这奈何桥上来来往往,行过多少亡魂,忘川悠悠,又渡了多少游鬼”
“可日复一日,年又一年……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没有你?”
两行清泪顺着他的面颊滑落,止不住一般。
人前那个不可一世,清冷孤傲的辰渊天君,此时却落拓的不成样子。
“你真的回不来了吗?”
“你不回来,我可要走了”
他喃喃道。
“北溟,我不想等了,好累”
忘川和黄泉悄无声息的淌过,在他面前汇作一湾,向远方而去。
千载亡魂悠悠,不尽,这一川江水西流。
“铃~铃~”
悠长的铃音由远及近,像极了那佛前的梵音,在寂静中清脆的传来。
来人也不言语,站在洛渊一旁。
“紫闵婆婆”洛渊也不曾回头,开口道。
孟婆一头至脚踝的白发,挽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发髻,随手插了支不知哪朝亡妃路过奈何桥时所赠的发簪。身着一身素色长袍,右手腕戴的便是刚刚悠悠作响的那串极为朴素的铃铛。
她拄着一根颇有年岁的拐杖,脸上却没了往日的笑意。
“渊儿,亡人已故,又何必太过执着”
孟婆叹了口气,扶了洛渊起身,同他并肩望着这来往浮生。
“新故相推,日生不滞,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人之有生也,凡不可求一滴不落,总有得有失,所行者,唯有宽以待之,更何况……”
更何况这天下已变,神域辉煌不再,众神祇湮于历史长流。
“可我……”
洛渊揪紧了衣角
不甘啊。
天道已灭,轮回重塑,不吾殁,四界安,可这世间最想见到如此景致的那人早已不在,也再也不会回来。
孟婆抬起手,想要像从前那般拍拍洛渊的肩膀,却最终还是狠了心放了下来,语气倏的一转。
“近日奈何桥倒也是太平,老身特此来向天君告假”
她突然郑重的行了一礼。
“紫闵……”洛渊一惊。
“天君”孟婆却是和蔼一笑,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这世上早就没有什么神域的紫闵星君了,只有鬼域奈何桥上摆渡亡魂的孟婆罢了,天君还是莫要再记错了。”
“老身告退。”
孟婆说完便拄着那根似乎可有可无的拐杖,渐渐离开了洛渊的视线。
“天君”二字就像一个重担,狠狠压在了洛渊身上,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是啊,他是天君,他是如今神域唯一的神,他是四界之主。
他怎么能?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而废了这四界那人用性命换来的安定。
洛渊垂了眸,依旧站在那里,身影中却饱含着道不尽的落寞。
“喂,我说二位,通个情呗,我这还没死呢就要进往生轮啊。”
“喂,我可听说了,生魂入轮回只能走牲畜道,你们可别想忽悠我。”
“二位,有在听吗?”
“怎么你们鬼域不讲道理的啊。”
“喂。”
“啧,烦死了”范无救撇了撇嘴,走的飞快,又转头对走在后面拉着勾魂索的谢必安道
“哥,要我说,咱干脆把他嘴封上,丢到黄泉里去,一了百了。”
谢必安没说话,只是温和的笑了笑,自家弟弟这脾气,他是知道的,就是嘴上狠,实际上比谁都怂,干不出什么事来。
他拉了拉勾魂索,示意那个喋喋不休的少年走快些许。
少年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正滔滔不绝的讲话中,一时不察,被拽的打了个踉跄。
“诶诶诶,怎么这么大意,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好吗”
“诶,话说你们几殿的啊,我得去上个诉”
“几殿啊?说来听听呗。”
谢必安刚涌到嘴边的一声抱歉,被结结实实的堵了回去。
正当他忍不住开口时,忽然在拐角处看见了什么,拉住了前面的范无救。
“不才是本王殿中之人。”
薛卿不知又是从哪条官道上回来,正遇上了三人。
鬼域都道十殿转轮王是十方阎罗中最易相处的一个,这话不假。
薛卿毫不在意的示意谢、范二人继续走,他自己则踱步到了少年身边,和他并肩。
“不知小友欲诉何事?”
少年颇为惊讶的打量着薛卿,薛卿也因得看清少年模样,不由心中一震。
像,简直太像了
刚刚远远的便觉得这少年似有北溟帝君的模样,他才想来看看,不曾想竟是如此相像。他是不曾见过帝君少年模样,但想来大致就像这般了吧。
少年人眉眼虽未完全长开,但隐约间却已经有了北溟帝君的样子。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幽黑而深邃,仿佛能洞穿对方的灵魂,像极了那位帝君。
莫非,真的是那位帝君回来了?
薛卿慌忙敛了自己的失态。
不会的,只是巧合罢了,他掌握着这四界的轮回,如若真是那位帝君,他不可能不知道。
他并不是不希望帝君回来,只是,如若帝君回来的话,那便意味着这轮回有隙可循。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有可能会引来第二次界战。
少年并未察觉到薛卿的异样,他在心中盘算起从薛卿这里得到赦令的可能性。
“诶,原来是转轮王殿下啊”他刚到鬼域时听那些游魂鬼差说的最多的便是转轮王了,也算对他有些了解,混了个耳熟。
他觉得这事情成了七八分。
“其实就是点小事,劳烦您还真是不好意思的”
少年一副哀怨状瞪了走在前面的范、谢二人一眼。
“不过既然您问了,我又不能不回答。”
薛卿挑了挑眉,更加确信了此人绝非帝君的念头。
他印象中的那位帝君做事颇为稳重,而且貌似也不太爱言语。除了偶尔见到帝君对辰渊天君一副言谈甚欢的样子外,他还真没见过帝君说话超过十句的时候。
哦,也有可能是他与帝君相处的时间较短,而鬼域当时负责与神域接洽的是当时的楚江王吧。
见薛卿并不言语,少年只当他是默许了,颇为委屈的数落起范、谢二人的“恶行”
诸如什么“虐待生魂”“不讲情理”“没有人性”“态度恶劣”
甚至“勾魂索太紧”都抖了出来,叨叨了很长一段路。
最后愤懑的补了一句“本来我就打算在人界最喜欢的那家酒楼闻个味道了却念想,结果他俩二话不说就把我抓来了。”
“就连最后的愿望都不让满足,可惜,可惜啊”
薛卿表示自己很头疼,天天听老蒋叨叨叨也就罢了,现在又听这个少年叨叨这么久,简直是事事多艰,命运多舛。
可头疼归头疼,他倒还是耐心的听少年说完
“所以……小友的意思是?”
少年眼中闪过一缕精光。
“能不能放了我?我不想这么早就去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