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的，进击的虫族》梦游Alice

1、诞生

　　寂静无声的夜空，鲜红似血的月轮正明晃晃地挂着。

　　那是只反射红色光线的圆月夜。

　　宛若黏腻殷红的半凝固血块胶着着世间万物，即使是最为神圣的祭祀圣殿，亦未能幸免。红色月光铺排在裸露的石质祭坛上，仿佛幽冥血池自异空间联结此处的通道。

　　坛边的十二根擎天立柱波光摇曳，松树林，红枫林，高矮灌木丛，以及各色珍稀花卉，此时也是绿的发红，红的则越发浓丽艳紫，被红滤镜的色泽分外妖娆。

　　身着白色祭祀袍的垂垂老者，正拄着象征帝国最高祭司的神杖，绕着祭坛以玄妙的步法似快实慢地踱着，一圈又一圈，身后拖曳的衣摆，光华流转，隐约可辨的是那银色的，繁复华丽的神秘绣纹。

　　红月掩星，是不详的月全食。

　　“时也，命也，非吾之所能也。”好似压弯背脊的最后一根稻草，老者佝偻着腰，摇头叹息。

　　“老师，近卫队长在殿外求见。”身为大祭司尤利乌斯的嫡传弟子，里昂可以在圣殿里随意进出。见老师祭祀结束，便特地上前禀报。

　　“让他进来吧。”

　　近卫队长穆特，身形魁伟，此时怀里正抱着一枚长椭圆形的虫卵，裂缝已遍布整个外壳，好似无数蛛丝斑驳在晶莹洁白的玉石上。

　　大踏步向前，穆特弯腰行礼。被大风刮过的祭服，猎猎作响，贴服着这位可敬长者的躯体，轮廓，却干瘪而瘦小。“请保重身体，帝国万万不能再失去大祭司您了。”

　　“吾大限将至，非人力所能为之。帝国的未来，还是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老人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接过虫卵细细辨认。“这是雄虫虫卵？现存的，那枚唯一的雄虫卵？”

　　“是的。大祭司真是慧眼如炬，这是今天刚从王台取来的虫卵。”穆特面色沉重，指着裂纹解释。“原以为能顺利破壳，可是随着夜幕降临，活力却越来越弱，现在已经几乎感受不到他的生命脉动了。您看……是不是能采取强制破壳的施救措施？”

　　对于恪守自然法则的虫族，任何借助外力的破壳行为，都是不可取的。毕竟优胜劣汰，适者生存，若是小虫崽连破壳这一阶段都无法独立完成，只能说明他先天不良、体质孱弱，就连今后能不能顺利长大成虫都是个问题。更不用说这是枚三年前就该破壳而出的虫卵，只因生命体征显示一直正常，才没被工作人员当作死卵处理掉。

　　古井无波的心境骤起波澜，眼看就要积聚起惊涛骇浪，飓风盈天。老者按耐心神，握着神杖的手却收紧、发白、青筋四起。“血月现，国祚将衰，气尽。女王寿数……就在这三天。”

　　“三天吗？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临了吗？为了帝国，为了人民，女王她……撑得够久了。”身负近卫队队长之职，长伴君侧的他最为清楚，衰竭的器官，病痛的折磨，异常消瘦的女王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即使浅眠，也是呓语不断。“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延续女王的性命吗？毕竟公主还有半年才成年，而雄虫，我族已没有适配的雄虫了。大祭司，您老一定有其他办法帮助小虫崽出壳的吧？”

　　“吾，勉力一试。”

　　象征着权威的神杖被高高举起，大祭司念着口诀，喃喃不断的神谕在夜空中闪烁，金色神力也不断配合着涌向那放置在祭坛中央的白色虫卵，与此同时，老者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去，行将就木，仿佛变身为一具干瘪尸体直凌凌地立在那里。

　　此时，变故陡生，已被黑幕吞噬的红月降下黑、红两道光柱，在虫卵上空形成黑红旋涡，仿佛两条太极游鱼在互相追逐嬉戏，最终被一并吸收入其中。

　　卵壳一时红光大盛，泛起的，却是黑色的无形雾气，再不见莹白可爱之态。

　　“天意，天意啊！天意不可违……是我错了。”老者决绝的声音响彻云霄，戛然而止，是轰然倒地的倔强身影。

　　夜是那么的静，就连飞鸟鱼虫的鸣叫声都一丝也无。

　　发丝散乱的里昂，悲切地跪倒在老师身侧。“老师，老师，你不要吓唬我。圣殿需要你，帝国也需要你啊！挺住，对，医师，我马上、立马就去找医师，要最好的。”

　　老师好似失去了所有的生机，像骷髅，皮包着骨架，满头银发也失去了光泽，如干枯稻草般一把把的往下掉，他不敢碰，不敢想，也不敢耽搁，怕被风一吹，老师就化作一缕轻烟，一培黄土，世间永难相见。

　　“会好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年轻祭司喃喃自语地蹒跚走开。

　　“把他拦下来。”老人对着穆特说道，“我自己不就是最好的医师，俗话说，治得了病，救不了命。趁我现在还能再撑一会儿，还有些话要交代你们。”

　　“您说，老师！我不走，我不走了。我在这听着。”背过身擦完的泪水，不多时就又模糊了视线，站在老者身边的里昂狼狈地擦拭眼角。

　　“吾辅佐过三任女王，生命轮转，王朝更迭，这都是自然法则，是宇宙之神的最高意志。吾千不该，万不该，因为一时抱着侥幸心理，答应了女王为她续命。老了老了，临到老了，反而想不开，现在是招报应了啊。这颗雄虫卵生而有异像，是为不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成为公主的伴侣。若有朝一日，外敌来犯，而帝国又实不可为，就回地球吧，虽说难点，但那里毕竟是我们最初的、也是最后的根本和家园。以后事，就都交给里昂吧，他将会继任吾的大祭司之位。”老人哆嗦着回握住里昂的手，转过头，艰难道。“吾把能交的都已经交给你了，你一直都学的很好，从没让我失望。做事也勤勤恳恳，认真负责，虽说经验上还略显不足，但以后慢慢都会好的，对你，我很放心。我这一生能有你这么个弟子传承衣钵，也不枉此生了……”声音断断续续，越来越轻，堆叠如沟壑的上眼皮完全掩盖了那双闪亮睿智光芒的黑色眼眸。

　　这个影响了帝国六个世纪的老人，溘然长逝。

　　黑暗对应着光明，死亡对应着新生。

　　一声破壳之音，不同于里昂的悲戚，那是新生儿吱吱的虫叫声。

　　莫小天被困在这壳子里已经很久了，久远到他都记不清前世发生过的很多事，只记得自己应该叫莫小天。最近他好不容易积蓄够力量想出来，却发现怎么也破不开这坚固外壳。就算是盘古，这天地也不好开啊。就在他泄气想要放弃时，忽然全身被包裹得暖洋洋的，终于恢复气力，用力一挣，这就出来了。

　　新奇地看着外界，莫小天什么都觉得有趣，嗷嗷直叫，那是月食吧，好红噢，月光洒在身上，真舒服吖。伸伸懒腰踢踢腿，才发现自己成了虫子，发出的声音不是吱吱，就是嗡嗡。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不就是转世成虫。他这辈子只要积德行善，下世就能回去重新做人了。

　　亚美爹，咱遇到妖怪啦！

　　莫小天的豆豆眼对上两双复眼，那由无数六边形组成的灰褐色复眼，此时正泛着无机质的光泽，积蓄在眼角的两泡眼泪要掉不掉，竟意外的有些可爱。

　　“你们是什么东西？不是建国后不准成妖吗？”莫小天，吱，吱吱……

　　碉堡了，虫子也能成精。

　　对方竟然听懂了，“妖？话本可不能乱看啊，至于建国，兰蒂斯帝国已历六千五百余年，现在是露娜女王在位第159年。历史上可从来没记载过动物修炼成精的成功案例。小虫崽，做虫子就要脚踏实地，努力修行，将来才能破茧成虫。”里昂的触角轻轻碰触着莫小天的，传来的信息如是说道。

　　虫族传承记忆来自于本身的遗传基因，至于遗传什么，只有老天爷才知道。据说上一任大祭司还有觉醒了爱因斯坦的强大脑力呢，足足使虫族的科技文明向前跨越了一千年。

　　很有趣的小雄虫啊，值得放在身边好好研究。

　　“我领养你怎么样？反正幼虫在成年之前，必须得接受成年虫族的引导，你看，我知识渊博，可以帮你很快融入到虫族社会，会是个不错的选择，怎么样？看到那边的大祭司了吗，他是我最为尊敬的老师，以后我也会成为你的老师，为你传道受业解惑，把知识文化一代代传承下去。”里昂脱下外套，宽大的白色袍服能完全遮盖住老者的瘦小身躯。

　　白衣覆面，以示对亡者的尊重悼念之意。

　　年轻祭司转头面对近卫队长，“老师最后为救小虫崽而死，让他入我门下，不也能成就一段佳话吗？”

　　“考虑到小虫崽的性别，作为雄虫的我也许会更合适。他可以作为弟弟被我的原生家庭抚养长大，他们一定会好好照顾小虫崽的。”每只小虫崽都是上天赠予的珍贵礼物，穆特经过谨慎排查，觉得要论教育环境，还是他家强些，更不用说，年纪轻轻的里昂可没有抚育经历，交给他，自己第一个就不放心。

　　“你们都不用争了，他是我的。”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杀马特，竟然敢半路截胡。

　　三虫纷纷掉头看向祭坛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