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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章九十一 上郡复归 ...

  •   晌午日光正盛,皇甫嵩与黄琬高声谈笑,结伴而归。

      皇甫嵩天光微熹便外出蒐猎,如今倒是满载而归。他的马边挎了只白狐,毛如潺雪,茭白纯洁,实乃珍稀之物。

      侍卫见状,上前为其牵马,皇甫嵩翻身下马,拎起白狐便问道:“陛下现在何处?”

      侍卫拱手应答:“陛下正在北帐与令君对弈。”

      黄琬掸了掸束袖,褪下披风,与他并肩而行:“荀文若王佐之器,确实名不虚传,陛下亲贤臣远小人,是我大汉之幸。”

      皇甫嵩笑了笑:“洛阳的风言风语我也有所耳闻,子琰,你觉得曹孟德其人如何?”

      黄琬郑重道:“你与公伟百年之后,陛下倚仗的唯有吕奉先和曹孟德,你觉得他们值得陛下信任吗?”

      皇甫嵩瞥了他一眼:“吕布是浴血的战将,陛下令他戍守边疆,一为磨砺其心性,二便是为接替我们做准备了。至于曹操,陛下重用曹氏、夏侯氏,可见盛宠,但是陛下好像没有让他继续为武将的意思,如若我所猜不错,陛下有意让他往三公的位置推。”

      黄琬蹙眉:“可那曹孟德,不是以征西将军为毕生追求吗?”

      皇甫嵩默然道:“越是得不到,越是让人动力百倍。”

      黄琬一怔。

      “让开!让开!校尉军行事。”

      皇甫嵩与黄琬依言退到两侧,就见一个小黄门被口塞糟糠缚着出来,他拼命挣扎,似有冤屈要申,可两个士兵直接架着他,疾步而去。

      曹仁握剑在后,看到二人,不由停下脚步行礼。

      黄琬好奇道:“他犯何事了?”

      天子并未下令禁言,因而曹仁顺势答道:“勾结外臣,冒犯天子。”

      皇甫嵩手一紧,忙道:“陛下可曾有事?”

      曹仁:“不曾,将军放心。”

      后面还有密集的脚步声传来,曹仁让开道路,呵斥道:“还不快走!”

      尹省发覆面、口塞糠,因身材高大,双腿拖到地上,两个士兵吃力地架着他赶路。

      他呜咽两声,余光却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瞳孔一缩,再次不由自主挣扎起来。

      “老实点!”

      因为抗捕,他被打了二十军棍,下半身已经没了知觉,士兵又狠狠给了他后背一掌,然后拖着他疾速前行。

      布衣荆钗的女郎,只淡淡瞟了他一眼,一如当年他淡淡瞟了眼濒死的侍妾,而后扬长而去。

      李义神情如常地看着面前情景,幽声道:“这一眼过后,你与他再无瓜葛,往后你只是织室的宫女玉娘,可明白?”

      她伏下身,微颤道:“玉娘明白,谢陛下恩典。”

      曹仁也随在后面离去,路经李义时,顿了顿脚步朝他颔首示意。

      李义低眉顺眼向他行礼,没有半点逾矩。

      他自幼受李成教导,通晓宦官是依附皇帝而得势,皇权盛则势盛,皇权弱则势弱。先帝在时,十常侍再得宠不也是被先帝握在掌心的,先帝去后,他们便成了任人揉捏的面团,大臣想杀之便杀之。

      可阿附也得有度,李成教育他,言己是本分,言他是为大忌。也就是说,身为亲侍,对陛下说体己的事是本分,说旁人尤其是臣工的事则是大忌,若天子心思缜密点,可能会认为你逾矩或谋私。

      谗言媚上的宦官不在少数,可在新帝跟前,举止妥帖你就能坐到李义、李成的位置,反之,那被斩首的小黄门就是下场。

      “他是个软骨头,打了两下就什么都招了,陛下不会牵连尹府其他人,但是尹省与小黄门,勾结外臣、冒犯天子,必死无疑。”李义再次瞅了玉娘一眼,趋步离开。

      皇甫嵩与黄琬也远离了人群。

      “陛下,臣猎到白狐了!”皇甫嵩阔步行至竹帐前,却见天子正抓耳挠腮,被荀彧的棋子围追堵截。

      黄琬抚了抚须髯,看天子郁闷地败下阵来。

      “不来了,不来了,文若棋艺高超,朕追不上,再来还是自取其辱。”

      荀彧起身和二人行了礼,道:“陛下棋艺精进许多,日后必有所成。”

      刘辩也分不清他说的是揶揄还是真心话,愤愤起身。

      张绣已经被扶去大帐补眠,刘辩转身看向皇甫嵩,然后不禁双眼一亮:“真是珍罕之物!”

      那白狐的确是洁白如雪,没有丝毫杂色,皇甫嵩将其呈上,道:“白狐做狐裘为上佳,陛下可使尚方令为之。”

      刘辩喜形于色:“甚好!既然猎得狐狸,皇甫将军可有想要的奖赏?”

      皇甫嵩略一沉吟,道:“臣并无所求,陛下随心所赐即可。”

      “随心?”刘辩重复他的话,撩起眼皮,“一天半的时间,朕还未好好狩猎,下午召集群臣,朕要为皇甫将军猎一只稀物。”

      “诺!”

      -
      一旁的大帐内,张绣还未睡舒畅,就被张济拎耳朵给拎起来了。

      他睁开惺忪睡眼,嘟囔道:“叔父作何?”

      张济一脸恨铁不成钢,贾诩揣揣了手,沉声道:“张绣,天子有令。”

      张绣被贾诩阴恻恻的声音吓清醒了,当即翻身下榻,垂首听诏。

      贾诩施施然翻开诏书,逐字逐句道:“奉车都尉刘璋,密谋出逃,枉顾皇命。张绣将其带回,大功一件,今封张绣为骑都尉,命汝在职责之外看护刘璋。”

      骑都尉与奉车都尉、左中郎将同属光禄勋麾下,张绣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一跃就和张济同一等级,不知到底是福还是祸。

      张绣听了诏书才明白,他以为共患难的刘璋其实是在密谋出逃。

      “臣领命。”

      他接过诏书,然后迷茫地望了望张济和贾诩:“叔父、世伯,这看护是怎么个看护法啊?”

      贾诩不禁失笑:“文絺,你按照平时来就好。刘璋忌惮你的武力,决不会轻易抵抗,可他也是心思深沉之人,你切不可中他的计,若有不清楚的可与你叔父商议。”

      张绣看他们面色沉重,知道此事的重要性,当即拱手道:“绣明白!”

      他确实明白了,旋即搬到刘璋大帐,与他食同帐、寢同榻,寸步不离,就差弄根绳将他俩捆一起了。刘璋问他为何,他还煞有其事道:“陛下命我保护季玉兄的安危。”

      刘璋苦笑,他自然清楚张绣是派来看护他的。尚书令荀彧早给他送了封诏书,天子说想念益州牧刘焉,请他写信邀其进京。

      “想念”“邀益州牧刘焉进京”,这借口冠冕堂皇,其实就是天子要对他父亲动手了。他自然下不来笔,可是天子好像也不急,是啊,他急什么,急得该是刘璋才对。

      他父亲共有四子,大兄与二兄皆在董贼之乱时被李傕所杀,三兄随父亲入益州,如今质留洛阳的只剩下他这个幺子。他父亲有三兄继业,又何须顾念他这个幺子呢。

      张绣抱枪立在帐边,看他踱来踱去,心中困惑不已,可他时刻记着叔父的话,不可与刘璋搭言。
      因而他镇定自若地跽坐下,开始饮茶:“咳咳咳……世伯的蒙顶甘露怎么这么苦!”

      刘璋身形一顿,然后疾步行至他跟前。那漂浮在杯口的不是蒙顶甘露是什么,蒙顶甘露产自蜀地,刘璋猛得拍了拍几案,伏下身来,欲哭无泪,这是要让他痛不欲生啊。

      张绣张了张嘴,然后给他也斟了一杯。

      午后,刘辩披甲骑射,挽弓而猎。

      世人皆知天子曾在汴水边射杀董卓,因而对他的身手还是十分相信的。刘辩虽朝务繁忙,但也从未疏于勤习,毕竟强身健体最为重要。

      “陛下,那有一只黑熊!”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刘辩挽弓转向,将视线对准那只黑熊,然后“嗖”一声,利箭齐发。

      黑熊动作缓慢,但是皮肉甚厚,刘辩夹紧马肚,又追上去补上几箭,最终,那黑熊轰隆倒地,压倒一片灌木。

      虎贲军随即去将黑熊抬回,刘辩勒紧缰绳,转了个圈,朝周边道:“可有看见老虎?”

      周边臣工或多或少都有收获,但是并没有见到老虎的身影,刘辩抚了抚奔霄的鬃毛,继续前行。

      他有种固执的情绪,熊皮虽也珍贵,可在他的意识里,只有虎皮才能配得上皇甫嵩。

      越往东行,人迹越罕至,刘辩时刻注意着前方,然后在一处山谷听到了凶猛的虎啸声,回荡在山壁间,声势浩大。

      刘辩陡然一想,这老虎,说不定和刘璋他们遇到的那只有关系呢。

      他夹住马肚轻微一荡,奔霄了然地载着他在山谷四周盘旋,刘辩定睛一看,那老虎也仰起头看他,发出一声高而短的呼啸声。

      刘辩从箭壶中取出羽箭,倾身搭弦,瞄准虎目。老虎的眼睛是耀眼的金色,凶狠阴戾,盯着刘辩在原地徘徊。这是狩猎的姿态,可刘辩占据山谷上方,比它更像个狩猎者。

      “嗖——”

      利箭破空而去,扎进它的眼睛,哀厉的嚎叫声震人耳膜,刘辩却好像闻所未闻,以瓮中捉鳖的自信在谷口尽情剿杀它。

      等诸臣追上他的脚步时,老虎已经只剩下凄吟,刘辩将羽箭放回箭壶,然后负着弓回到皇甫嵩身侧。

      “皇甫将军,老虎就在谷中,朕即令虎贲军取来,为您做虎皮毡。”

      皇甫嵩忙拱手致谢。

      西斜的旭辉洒在刘辩身上,将他的背影镀了一层金光。

      诸臣不由暗道他的手腕之豪硬,心思之多变。上午刚刚处置了勾结的尹省和小黄门,午后却又拉拢大将皇甫嵩。
      也只有皇甫嵩知道,天子是在跟自己过不去,他认为他看中的臣子,值得最好。不过,酣畅淋漓的骑射会拂去一切郁气。

      三日后,春蒐结束,天子引师回城。

      回去前,刘辩命人将多余的野物腌渍,均匀分成肉块,以广叶藤绳包裹。皮毛也里里外外仔细处理了,以香料熏染,确保没有一丝血腥气,然后以藤绳束起。

      又是熟悉的洛阳街道,只不过这次,天子驾侧,野物和皮毛被尽数抛进人群。

      有手快的百姓打开叶片,看见肉块,忙拜伏下来高声道:“谢天子赏赐!”

      一路过来,喝彩声不断。

      刘辩安然回了寝宫,然后泡进汤池中。氤氲的水汽在他的面颊上凝成水珠,白貂舒坦地徜徉其中,然后趴伏到岸边喘气。

      “对了,张绣和刘璋如何了?”

      李义端来温水,一杯放在刘辩身侧,一杯则置到白貂跟前,笑着答道:“光禄勋给他们辟了座新宅邸,让二人同携同住。”

      刘辩饮了口温水,想象着情景,莞尔一笑:“遇到张绣,也算是刘季玉倒霉了。”

      念及此,他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我的锦鲤玉佩呢?”

      李义将放置在换洗新衣上的璀璨玉佩取来,递给刘辩:“自从有了这玉佩,陛下是越来越有福气了。”

      刘辩将玉佩晃了晃,但笑不语。

      -
      昭宁五年夏,并州传来好消息。

      护羌校尉段炽,联合匈奴中郎将夏侯渊,在安狄将军马超、平北将军吕布、并州刺史陈宫的几方协助下,成功收复上郡。

      使臣八百里加急赶路,一路上跑死了三匹马,才进入洛阳。

      “哎使者慢点。”

      李成疾步下了璧阶,将扑倒在地的使臣扶起,他喘了几口气,道:“我……我这是高兴啊,我本是上郡人,后流离于太原。太原虽好,可上郡始终是根呐。”

      “我懂,我懂。”李成安慰了他几句,又道,“我大汉寸土必争,陛下与诸位大臣已在崇德正殿候着,大家都高兴呐。”

      使臣哈哈大笑起来,歇息片刻又重新爬了起来。这次他放缓了脚步,平举着奏疏,一步一步踏过璧阶,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与他鼓动的心脏合为一体。

      李成已经回到了殿门口,高声道:“宣上郡使臣觐见!”

      使臣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他踏过门槛,进入正殿,目视前方,心中却不由一颤。

      文臣列左,武臣列右,可在他踏进殿内,两列臣工一齐将视线投向他,有熟悉的面孔,更多的则是陌生的身影。

      “臣拜见陛下!”他尾音震颤,难掩喜意。

      大汉的天子身着冕服,正坐于龙座,然后撩开垂下的旒珠,瞅着他笑道:“使臣请起。”

      闻言,他将奏疏平举过头顶。小黄门上前接过奏疏,然后呈与天子。

      刘辩展开竹简,逐字逐句望过,然后问道:“南匈奴单于呼厨泉投汉了?”

      使臣忙道:“是。呼厨泉初任单于时,狂妄自大,还向夏侯中郎将挑衅过,被打败后才收敛几分。之后匈奴内部叛乱,其兄于扶罗的遗部不服他,几次谋逆。他原本是和羌胡联合镇压,可羌胡经并州一役,损失惨重,不得已之下,他向中郎将投诚,请求出兵协助。”

      刘辩已经看完奏疏,命小黄门传阅诸臣:“如今,呼厨泉在何处?”

      使臣:“呼厨泉和羌胡首领,被段校尉一齐置在肤施。”

      刘辩支起下颚,沉思道:“他们在上郡,天高皇帝远,又有部众在侧,始终是隐患。”

      国三老士孙瑞旋即出列道:“陛下何不效仿秦皇,将其尽数迁入洛阳。”

      刘辩颔首:“士孙三老言之有理。”

      王允也出列道:“可匈奴部众有众多不服呼厨泉者,就算将其迁入洛阳,也难保上郡安宁。”

      刘辩敲了敲扶手,突然道:“既然他们不服呼厨泉,那刘豹呢,刘豹是于扶罗唯一活着的儿子了,等呼厨泉到洛阳后,就让他与刘豹相认,封刘豹为左贤王。”

      王允拱手:“陛下所思甚详。”然后,退回队列。

      荀彧也开了口,不过他问的却是使臣:“敢问使臣,匈奴、羌胡的百姓如何安置?”

      使臣不识得他,但既然身处朝堂,谁没有些本事,因而他毕恭毕敬道:“此事也需陛下示下,段校尉的意思是汉化他们,可又舍不下广阔的草原,毕竟那里会给陛下带来粮草、宝马和牛羊奶。”

      刘辩点头,士孙瑞又道:“臣以为,可以户籍列册,将羌胡、匈奴百姓尽数汉化,平时以屯田为生,然后开春后草原丰美的时候,准许每户派出一人去放牧。这样,既能确保他们的生存,也能保证一定的牧业发展。”

      群臣哗然,交头接耳起来。

      宗正马日磾率先附和,其余诸臣也引以为良策。

      刘辩抚掌而笑,然后道:“就依三老所言,不过上郡刚刚行使此策,肯定困难重重,朕加封你为肤施令,前去协助上郡太守段炽实施此策。”

      三老乃是掌教化之官,乡、县、郡均曾先后设置。士孙瑞为国三老,可见其博达、威望。刘辩命他前往,一可震慑边境官员,二可教化归降外族。

      士孙瑞郑声道:“臣定不辱使命。”

      刘辩:“善!”

      昭宁五年。

      六月,匈奴中郎将夏侯渊与雁门太守张辽护送南匈奴单于呼厨泉、羌胡首领入洛阳。

      肤施令士孙瑞与上郡太守段炽实施“田草策”,将外族尽数迁入上郡,登户籍汉化管理,又任用农学堂出身的屯田官教习外族屯田,并将“开春准允每户一人放牧”的恩令广为宣传。

      七月,于扶罗旧族又反叛,被内部告发,段炽以武力镇压。同时,洛阳传来消息,呼厨泉单于与侄子刘豹在洛阳相遇,两相涕零,封其为左贤王。

      至此,上郡复归。

      饱受外族侵犯的并凉两州,终于欣欣向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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