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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章九十 张绣文絺 ...

  •   “奴婢拜见太尉、令君、仆射。”李义行至跟前,缓缓行了礼。

      在李成的教导下,他愈发规矩起来,行事也比以往妥帖。

      杨彪回首一望,问道:“黄门令何事?”

      李义当即伏身垂眉道:“陛下顾念诸位大人疲累,赏赐了葡萄、蜜饯、梅子等果子。”

      他身后皆是低眉顺眼的黄门,捧着金镶玉的食盘纵列有度。

      贾诩瞥了他一眼,然后向身侧二人告别:“诩年迈,不堪久立,先行回帐。”

      杨彪与荀彧一齐拱手示意。

      李义见他离去,脚步微颤,而后故作镇定道:“既如此,不扰诸位大人雅兴,就由奴婢将果盘送至大人帐中。”

      荀彧淡然道:“劳烦。”

      李义方从容转身,暗中呼了口长气。命黄门分送果盘后,他疾步追上了从容不迫的贾诩。

      “仆射,请留步。”

      贾诩停下脚步,看他捧着果盘气喘吁吁跑过来,笑道:“黄门令何事寻我?”

      天子双唇一开一阖,只道了短短几个字,却把李义给愁坏了。此事既然不可声张,陛下召见贾诩的事自然也不能声张。
      他抓耳挠腮,最后才想了这个法子,却没想到,或许这几个“狐狸”都看出来了。

      “陛下请您入帐。”

      贾诩眉梢一挑,从他的果盘里挑了颗蜜饯扔进嘴里,然后道:“那便劳烦黄门令将果盘送至我帐中了。”

      李义点头称是,然后目送着他微佝偻着离去。

      刘辩在帐中踱来踱去,阿九看得头晕,趴伏在几案上吐了吐舌头。

      【你是在想刘璋别有打算?】

      刘辩踱步至它面前,揉了揉白貂圆润的肚子,弯起唇角:“也不是没有可能。”

      贾诩正欲拱手请示,帐侧的侍卫旋即退开,恭敬道:“陛下有令,仆射前来,不必禀告,请直入帐中。”

      贾诩稍一作揖,然后径直掀开帐布,可在此期间,他的玲珑心思反复琢磨了个遍,尚且不明皇帝是何心思。

      “臣尚书仆射贾诩,拜见陛下。”

      他伏袖垂首,刘辩三步并两步,上前将他扶起,问道:“文和先生可有耳闻?”

      贾诩与张济是同郡人,受他所托一直有为他在洛阳进行谋划,他能坐上左中郎将的位置也有贾诩的一半功劳。
      可贾诩适才与杨彪、荀彧等人站在一处,后来又有天子亲侍李义在侧,张济遣来向贾诩报信的亲信无从靠近,终是惆怅而归。

      贾诩转了转眼珠,敛眸道:“请陛下示下。”

      刘辩伸手道:“先生请坐。”

      “事情是这样,奉车都尉刘璋与左中郎将张济之侄张绣在追逐狐狸的途中,不幸掉入东南方的山谷,如今张济和光禄勋刘岱正在全力搜查。朕早有耳闻先生与张济乃是同郡故人,因而想请先生前来,探讨一二。”

      贾诩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西北方有白狐出没的消息是天子散布出去的。

      贾诩与张济的关系虽不摆在明面上,但是知晓的也不在少数,天子提及无可厚非,可关系到奉车都尉刘璋,或者说关系到益州牧刘焉,天子必然谨慎万分。

      贾诩思虑良久,道:“文絺刚刚及冠,鲁莽行事,伤及奉车都尉,待寻到他,定要教左中郎将好好训导一番,还请陛下放心。”

      刘辩眨眨眸子:“先生知道,朕想问的不是这个。”

      贾诩向来不是主动之人,可天子明示至此,他也不便随意糊弄,当即道:“臣以为,此事有蹊跷。”

      “哦?”刘辩来了兴趣,直起身子追问道,“还请先生速速讲来。”

      贾诩斟酌道:“文絺少时即随左中郎将征战,心细如发,就算与奉车都尉相争,也绝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那先生以为?”

      贾诩郑声道:“定有人力干涉。”

      刘辩深以为然,正欲开口,帐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陛下,光禄勋刘岱求见。”

      刘辩当即转口:“请他进来。”

      刘岱一直在山谷间跋涉,履上粘着碎草,可他无暇顾及,进帐简单行过礼后就耿直道:“陛下,在山谷上方发现一处蹊跷。”

      刘辩闻言眉梢一挑:“请详细道来。”

      刘岱取了纸笔,将山谷地势简单绘下,他只觉得这纸细致精密,也没有细思,绘完后便呈与刘辩,然后指着图道:“此处乃是山谷前缘,臣命士兵探查时,发现地上有丝屑。”

      刘辩蹙眉,重复道:“丝屑?”

      刘岱从怀中取出一方巾帕,小心翼翼展开,然后置到几案上,道:“此丝薄如蛛丝,却比头发还要纤韧,若不是臣命人来回探查,怕是寻不到这蛛丝马迹。”

      贾诩也凑到跟前,细细一瞅,然后面色突变,拱手道:“容禀陛下,臣曾见过此丝,如若不假,应该产自益州,称蜀丝。”

      刘辩猛得拍了下几案,不怒反笑道:“益州、益州,好个益州!刘君朗是土皇帝做腻了,想登堂坐龙椅了?”

      天子震怒,刘岱与贾诩一齐拜伏下来。

      等头顶没了声,刘岱又试探性问道:“陛下,那刘璋……”

      刘辩冷声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诺。”

      -
      日暮西垂,刘岱依旧没有消息传来。

      刘辩看了眼绚烂的晚霞,然后将视线投到莺歌燕语中。

      不知从何处飞来的蝴蝶,被香气吸引,闯进了娘子女郎们的地界。她们挽着圆扇,结伴在垂帷间扑蝶,笑声泠泠,不少目光都聚集于此,可他们也深刻地清楚,这些都是高官权臣献与陛下的,不容他人染指。

      “哎这蝴蝶去哪儿?”

      那蝴蝶被她们左扑右扑,惊得上飞下飞,慌不择路,启料正巧越过垂帷,飞到了空旷的地界。可它并没有飞去人迹罕至处,反倒向人群中间而来。

      见此情景,诸人窃窃私语。

      那蝴蝶扇动翅膀径直向上方飞去,上方立有三公、尚书令、御史大夫等重臣,有人奇道:“莫不是被令君身上的香气所吸引?”

      此话有理有据,不少人都深信不疑,可那蝴蝶并非停歇,从荀彧身侧掠过,栖息到刘辩肩头。

      “那是……”
      “是陛下啊,这是吉兆,吉兆!”
      “蝶栖龙相,是我大汉之福啊!”

      ……

      围绕的人群又嘈杂起来,刘辩伸出手,那蝴蝶颤颤巍巍立到他屈起的指腹上,刘辩朝它吹了一口气,蝴蝶迎风飞去。

      目视众人,刘辩铿锵道:“爱卿言之有理,此是吉兆,预示大汉盛兴。诸卿各司其职,各尽其责,才能有今日大汉。今夜猎物丰盛,烤架已备好,朕与众卿同乐!”

      众人即答:“幸乐!”

      刘辩位首,诸人分座两侧,中央则燃着猎猎篝火。烤好的野味被分到各人几案上,中黄门在其间穿梭,上菜舀酒,手脚伶俐。

      一屏之隔,是各家女眷,刘辩虽没有那些心思,但也未轻待她们。

      喝到尽兴处,各位臣工围着篝火跳起不伦不类的舞蹈,汉以儒雅为尊,此时却也无人出来呵斥,刘辩喝得微醺,撑着下颚看他们肆意大笑。

      就连荀彧都举杯敬钟繇,畅意而笑。

      大汉,是真的在复兴啊。

      宴席进行到圆月中天,倒了一大片。各帐的侍从都来扶着主君回去歇息,撒酒疯的、说胡话的、趁醉斗嘴的,都被一一抬走。

      刘辩抬头望着被云层遮蔽的皎月,脑中一片混沌,喃喃道:“刘季玉,看你往哪儿跑?”

      一旁收拾几案的小黄门暗中竖起耳朵,然后捧着碗筷低头去到暗处。那里立了个人,沉声道:“陛下说什么了?”

      小黄门左右看了看,小声道:“陛下说,玉娘往哪儿跑?”

      那人旋即大笑出声,被小黄门提醒后才收声道:“我就说,我家玉娘天姿国色,陛下怎会不动心?”

      他转过身来,将一袋沉重的锦囊塞进小黄门手中,贴耳道:“还有一事,请阁下相助!”

      刘岱与张济昼夜在山谷排查,直至三更,终于有了好消息。

      刘辩则失眠了,他酒量不深,却也能与臣工们有来有往,今日尽兴,饮得有些多,脏腑跟火烧一样,让他不得安宁。喉咙口微微发痒,他果断撇下白貂,出了大帐。

      就在他在树下吐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他的大帐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因为刘辩今日倡导齐乐,帐侧的侍卫皆饮了些酒,此时竟然打起了盹,从而让人有了可乘之机。

      小黄门手汗淋漓,摸着黑将昏睡的玉娘送上了龙榻,那起伏的被褥隐有呼噜声传来,他轻手轻脚将身娇体软的女郎送了进去,然后急忙夺门而出。

      白貂睡得正熟,突然一个香气扑鼻的柔软被塞了进来,将它拱进榻里边。它以为是刘辩回来了,也没有细究,重新爬回枕边,窝着睡了过去。

      另一边吐了个干净的刘辩正扶着树干沉思,他的脑子被酒气熏染,晕晕乎乎。

      “谁?”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喝道,“是谁在那!”

      刘辩虚弱地摆摆手,只觉得自己要羽化登仙了。张济跑到跟前,一打眼,傻了,这不是天子嘛。

      “陛下,陛下!”他慌忙背起昏昏欲睡的刘辩,返回自己的大帐。

      -
      张绣和刘璋皆被寻到了,至于如何寻到,那就不得不说刘璋运气太背了。他本以为以蜀丝作绊,掉入山谷即可金蝉脱壳,回到益州。可哪曾想,带下来个张绣。

      张绣年纪轻轻,朝气蓬勃、意气风发,初经此事也并未慌张,反而安慰起“始作俑者”刘璋。刘璋听闻春蒐之事,就谋划了此次脱逃,对山谷地形可谓是了如指掌。然而,张绣寸步不离他,他也寻不到时机逃走。

      日暮之时,他得到了一个完美的时机,他们遇到了一只老虎。虽然老虎目测刚刚成年,可那吼声在山谷不停回旋,看起来也不是好对付的。

      刘璋忙向张绣求救,就等着这一根筋的傻子说出由他殿后,请刘璋先走的话来。可惜,张绣只说了句“不用怕”,然后用随身携带的银枪,三下五除二刺穿了老虎的喉咙,扒了它的虎皮。

      “此虎无二两肉,皮的纹路倒是不错,未猎到狐狸,给陛下做条虎皮毡也好。”他双眸明亮,还哥俩好地拍了拍刘璋的肩头。

      刘璋本就懦弱,差点被他吓尿裤子。

      这下,他更不敢逃跑了。

      在他心中,张绣已经从傻傻愣愣的看家犬变成了扒皮啖血的魔神。

      可张绣不觉有他,还欲与他冰释前嫌,结为兄弟。刘璋敷衍地笑了笑,然后发现,张绣就是个路痴,带着他在原地晃了不知道多少圈!

      月亮已经升了起来,在山谷顶部洒下清晖,刘璋自告奋勇带路,张绣欣然应允。本想着先出去,然后再哄骗除掉他,可天太黑了,刘璋也有些摸不清路,最终二人被士兵发现,报与刘岱和张济。

      “季玉兄可真是厉害,早知道就该让你带路。”

      张济看着自己傻乎乎的侄儿,一时语塞,但看到刘璋像吞了苍蝇一样的神情,只能叹了句“傻人有傻福”。

      待他们一行人回到营地的时候,诸人都已经睡下了,刘璋和张绣还未用食,张济便去寻黄门令李义,试图问问他还有没有饭菜。

      谁知,李义未寻到,竟然捡了个天子。

      把刘辩背回大帐后,众人大眼瞪小眼,刘璋甚至吓得打起了嗝,张绣以为他是饿极所致,轻柔地为他抚了抚后背。

      刘璋想起他的手刚杀了一只老虎就后怕,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也正是受惊,让他停止了打嗝。

      半炷香后,李义主动找上门来了。

      原来,他去天子营帐问夜,却发现人不见了,百般找寻才从虎贲军那得到消息,说是看见左中郎将张济将陛下背回他的大帐了。

      李义松了口气,给刘璋和张绣置办了夜宵,还为刘岱和张济属军也准备了。

      在张济他们用餐的时候,他自行打水,给天子擦了擦脸,然后熟练地将他扶到榻上。

      张济猛得一咳,起身道:“黄门令,这?”

      李义给刘辩盖好被褥,然后沉声道:“昨夜诸人皆饮酒,只有中郎将这儿最安全,陛下睡在这儿,你我都放心。”

      张济本就是降将,听从贾诩意思,从未与洛阳官员起过冲突,如今自然没有反驳的意思。

      可刘璋也是个不确定因素,安全起见,他令张绣陪同在天子左右,帐外由虎贲军守卫。

      而他,则与刘岱一齐将刘璋拎回刘岱的大帐,将就一晚。

      李义看着眉眼灼灼的张绣,觉得他可比天子帐内的小娘子可靠多了。若是刘辩未出帐,明日众卿在天子帐内发现个小娘子,指不定要如何上疏呢。

      将天子托付给张绣后,他出了营帐,帐外精神抖擞的虎贲军将大帐围得水泄不通。

      白貂此时已经被吓醒了,缩在李义肩头,看他命人将女郎唤醒。在太医署学习良久,他一眼就看出这女郎是中了迷药,寻来甘草捣成碎末让她含在舌下,不出半炷香,她便幽幽转醒。

      身为黄门令,李义统领低级黄门,有为天子排忧解难之责,更别提竟然有人暗中将小娘子送到龙榻上。

      “擅闯天子营帐,睡在龙榻之上,你可知罪?”

      小娘子显然被吓蒙了,滚下床榻缩成一团,颤抖不止。

      李义也深知她不过是旁人用来谋权的傀儡,因而没有为难她,只是幽幽道:“既然已经来了,再送回去怕是你也没有安生日子过,可会织布?”

      玉娘颤颤巍巍道:“会。”

      李义:“明日我便禀奏陛下,封你为宫女,任职于织室。”

      玉娘阿母出生低下,被卖到尹府为奴,尹府嫡次子看她貌美,占为己有,她产下玉娘就逝世了。若不是玉娘继承了阿母的美貌,尚有大用,尹省也不会留下她,还对外宣称她的阿母是他纳的妾。

      有何太后的前车之鉴,尹省就动了心思。先帝喜爱貌美之人,不问出身,那么当今天子也应该大差不差,纵观洛阳城,出落得如尹玉这般水灵的适龄女郎,也没有几个。

      因而他买通了小黄门,让他在天子面前美言,可没想到的是,天子竟然也对玉娘有意。他当即心生一计,只待生米煮成熟饭,这大将军之位除了他,还有谁能胜任。

      翌日巳时,宿醉的臣工三三两两出了帐。天子营帐尚未有动静,尹省心中大喜,却发现众人将目光投向了竹帐。

      “文若棋艺高超,朕甘拜下风。”

      竹帐四周的垂帷卷在半端,可以清晰听见里面传来棋子落在棋盘上的脆响。

      有臣工打了个哈欠道:“陛下一早从左中郎将大帐出来,就与令君对弈。令君是屡战屡胜,陛下不过赢了几局。”

      旁边人惊愕道:“陛下为何会从左中郎将帐中出来?”

      有人嬉笑道:“还是和他的侄儿一块出来的。”

      众人将视线重新转回竹帐中,却见张绣脑袋一歪,倒在天子膝上,而天子竟然破天荒得没有斥责他。

      “这这这……”适才嬉笑的臣工舌头打结道,“陛下不会好男风吧?”

      诸臣脑袋一懵,像被雷劈了一样,可仔细回忆,却追寻到些许痕迹,不禁眼神交流起来。

      刘辩落下手中黑子,任凭张绣在他膝上呼呼大睡。张绣守了他一夜,又立了大功,放纵放纵他也无妨。

      荀彧落下白子,吃掉他的黑子,意有所指道:“陛下,尹省不可留。”

      刘辩颔首,然后反手围了他的白子:“朕已经命曹仁彻查此事,尹省不可留,那个与他勾结的小黄门更是罪无可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章九十 张绣文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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