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又逢春》年可

4、第三章 出征

　　如若他早些知道……早知道又如何呢？男人低低地笑了笑，上一辈子的种种，便由他这辈子来给吧。

　　“爷，明日还要出征，还是早些睡吧。”

　　第二日的清晨，外头起了南风，终于有了点春日的气息。白芷早早便已经将粥和小菜备好了，这会儿正伺候着用餐。

　　“什么时辰了？”傅未时擦了擦唇角，随意地问道。

　　“才刚刚过卯时，小姐今日起得更早了些。”白芷收了帕子来，“今日可是还要制香？”

　　“不了。”傅未时站起来，瞧着外头那树桃花，“今日倒是适合出去走走。”

　　“小姐要去哪里？”绿萝收拾好了床褥过来，兴奋得脸都染了红。

　　“这个嘛……听闻白马寺的梅花开的甚好，”傅未时想了想，“看完便就再带你们去千禧楼用些小点心？”

　　“好呀好呀！我这就去准备！”绿萝拍了拍手，蹦跳着出去了。

　　“哎！”白芷没有唤住，只得瞧了瞧自家小姐，“小姐你可得管管她呀，这没风便是雨的。”

　　傅未时轻轻摇了摇头笑起来，十四五的年纪，本就最是活泼了，她倒是也想如绿萝一般过。镜里的女子面上淡淡，说是有着花一般的容貌，可是啊，傅未时理了理自己的衣角，可是这心啊……却已如千帆过尽。

　　绿萝不久便就拿着一顶帷帽又进来，欢欢喜喜道：“小姐终于想起来要出去了，这可是当真的好。小姐再这么待下去可是会闷坏的。”

　　“我看快闷坏的，是你吧？”白芷帮傅未时整好了衣装，又将幔纱遮好了这才转头呸了绿萝一下，后者却也只是吐了吐舌头。

　　一行人刚出影壁，便有小厮赶了上来：“大小姐可是要出府去？”

　　“怎么？”傅未时瞧了瞧，是父亲身边的人，“我爹可是有什么交待？”

　　“倒不是，只是老爷说今日西苑要来人看大小姐，嘱咐若是大小姐要出门，最好是早些回来。”

　　西苑的人吗？傅未时的眉眼温柔了不少，想来应是昨日书房提到西苑之后傅煜又动了些感触才想着从西苑请了人来与她说话吧。他惯来很懂得安抚人心的。罢了，既然他想这么做，就做吧。

　　“小绿萝，今日我们怕是去不了白马寺了。”

　　“啊？哎呀……这可怎么是好……”

　　瞧着小姑娘丧气的模样，傅未时噗嗤笑了出来：“放心，点心还是会带你去吃的，走吧！”

　　再不走，怕也就迟了。

　　千禧楼设在城中心，这京城来来往往进出城的都是要打那门口过一趟的，傅未时要了一间包厢，点了早茶便坐在了窗前，因着没有外人，便招呼绿萝她们两个也坐下。

　　绿萝干脆地应了一声便坐到了椅子上，白芷欲言又止被傅未时摆了摆手也终于坐了下来，捡了点心边吃边提醒着绿萝慢些。

　　这样的情景，叫傅未时心里舒快了不少，只执了杯茶来往下边望着，眼里波澜不兴，直到下边响起一阵马蹄声。

　　街上被让出了一条道来，夹道都是些围观的百姓，这会儿看见那骑在马上的俊儿郎纷纷议论起来。

　　“听闻这就是那请命出战的韩家独子啊。”

　　“韩将军死得壮烈，韩家公子这般当是不辱将门。”

　　“啧啧啧，这韩公子也是可怜，小小年纪便失了双亲，以至如今韩家这般没落……”

　　“到底将门，谈何没落？”

　　“这你可就不明白了，自韩老将军去后，这西北算是敞了大门，咱们大兴哪一年不是送了公主去？听说啊，现在那西北王厉害着呢，这一次来势汹汹，前线快要挡不住了，朝中更是无人敢应战，唯有这小公子自己请命要去。”

　　“唉……悬啊……”

　　这一声也不知是叹那韩玄章还是叹这朝局，众人便都仰头看着那马上的儿郎，韩玄章面上严肃，目不斜视，还带着些年少的意气风发。

　　傅未时开着窗，透过那带着幔纱的帷帽看过去，便是这样的少年郎啊，叫她一见便倾了心，只此时瞧着，想着他即将要面临的命运，手里的杯子便又捏得紧了些。她不知道，这一次没有她，他还能不能活下来，如果不能，那便是此生——最后一次见他了吧。

　　十七岁的韩玄章骑在马上，并没有注意到楼上的视线。傅未时想到坊间的话，都说韩老将军一身本领征战沙场，却并没有想让自己的独子继承衣钵，直到马革裹尸还后，韩玄章才自行毅然弃文习武。

　　习武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自小便练习也不一定能有作为，更何况是半路出家，但是——韩玄章做到了。

　　她向来只觉他冷漠，现在忆起，只觉他对自己又何尝不狠。

　　她仍旧没有想明白他最后为何会自刎于她的碑前，只瞧着年少的他的背影，终于有了隔世之感。韩玄章，此生若无交集便是最好，只这西北一劫，到底还是愿你能度过，也不枉韩家门楣。

　　看也看了，傅未时这才低下头，关了窗，重又给自己倒了新茶。

　　韩玄章本是一路往着城门行去，南风吹得那韩家军旗哗啦啦地响着，这是他花了六年的时间才有机会重新举起的旗帜，亦是这一世第一次领命出征。

　　这一役的凶险他自是明白，他还记得上一世醒来时看见的那双熬红的眼，那时候他一心求死，所以开口第一句便是：“为什么救我？”

　　那双眼瞬间错愕，似是真的做错了事情一般，他不想去看，只好转过脸去说：“你不该救我。”

　　那么这一世，她还不识他，她还会救他吗？

　　似有所觉，韩玄章突然回头往上看去，那高高的千禧楼上，一扇窗刚刚被拉上，有皂色的幔纱一角一闪而过。刚刚那里，是不是有谁……

　　“爷，出城了。”

　　城外尘土轻扬，韩玄章这才收了目光，拉了缰绳，猛地一夹马肚：“驾！”

　　城中的百姓重又散开，楼下恢复了熙熙攘攘，便是西北的战事再如何，百姓还是要过自己的日子，剩余的也不过是一声更比一声清淡的叹息罢了。

　　“点心好吃吗？”傅未时抬起手擦掉了绿萝嘴边的碎屑。

　　“好吃！小姐我们真的不去白马寺了吗？”

　　“明日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