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染尽茜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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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到处都是门，不过都是锁着的。爱丽丝跑上跑下，尝试着去打开每一道门都无果后，她悲伤地回到大厅中央，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出去。』
◎
“柚叶，你去门口招呼一下。”
“好的。”
借来的和服的袖子被高高挽起，用几根带子绑住，亚麻色的长发也被叠了起来盘在脑后。换上工作服的柚叶应了一声前辈的呼喊，急急忙忙地向店门口迎去。
“欢迎光临！”
时为正午，午炮的声音散去之后。早春的太阳还无法泼洒太多的热量，位于上野的小店“伊势屋”却已经挤满了前来用餐的客人，店里热闹非凡。
时间回溯到前一天晚上。
被少年们报上的名字所震惊，柚叶最终诚惶诚恐地接受了两人的好意，在街对面的小店里吃到了来这个时代的第一顿饭。
“还有什么事吗？”
对上春草不太愉快的目光之后，柚叶这才意识到自己偷偷打量的举动被对方发现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那个、饭菜很好吃呢！”
“对吧？我就说伊势屋的料理很好吃嘛。”一旁的大观接话道。
“嗯，真的非常感谢……”
慌慌张张地掩饰了一番之后，柚叶低下头，尽可能地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饭菜上去。
要问她为什么这么紧张……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菱田春草。
横山大观。
尽管她对这两个名字的了解仅限于“近代有名的画家”的程度，但是……“在历史教科书上占据着一席之地甚至还成为了考点的人现在正坐在自己面前谈笑风生”，这种事情换成谁都会紧张的吧？！
那可是教科书上的人诶！
柚叶再次偷瞄了一下桌子的对面。绿发少年安静地品尝着自己的饭食，与此相对，金发少年则非常愉快地喝着酒。
明明是给人感觉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却又莫名地有一种很相似的气质。
总觉得……越来越没有现实感了。
不管怎样，这段不可思议的邂逅都会成为她难以忘怀的经历吧。
多亏两位画家的帮助，空腹的问题总算是得到了解决。尽管更严肃的住宿问题依旧没有眉目，柚叶也没有一直麻烦他们的打算。
于是，在目送少年们离开以后，柚叶考虑再三，还是鼓起勇气回到了店内，询问店家是否需要帮工的人。
幸运的是，“虽然穿着有点奇怪，但毕竟是熟客带来的女孩儿，加上最近也确实人手不足”——出于以上理由（或许还有她只求包吃住、对薪酬没什么要求的缘故），店主最后还是让她留了下来。
“喂，我点的菜怎么还没来？”
“抱歉现在就为您催一下！”
“小姑娘你是生面孔啊，新来的？”
“是的，今后请多关照——”
回归现实。
明治时期文明开化，正是人们开始尝试新鲜事物的时候，而店主引以为傲的招牌手艺，恰好就是时下流行的肉类料理。虽然不及附近的牛锅店“伊吕波”那样高级，在饭点时刻也足够让这家小店人满为患了。②
“让您久等了！”
在餐厅打工的经验是柚叶在现代并不具备的，起初她还对这种繁忙有些手足无措，好在她适应得很快，几桌客人招呼过去，她也总算学得有模有样了。
“谢啦新来的。”
似乎是熟客的人应她了一声，随后便继续着各自的对话：“刚才说到哪了？啊对，之前那个——”
在餐厅打工还有一个意外的收获，那便是“情报”。
听起来像是谍战作品里才会出现的名词，实际上并不是那么罕见的事物。至少对柚叶来说，客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便成为了她了解这个时代的窗口之一。
“前天晚上降临了流星雨。”
“最近在川上一座上演的《哈姆雷特》据说大受好评。”
“有人在胧之刻路过上野公园的时候听到了像是铃铛的声音，环顾四周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诸如此类的传闻。
柚叶一边在店内来回穿梭，一边留意倾听着。
繁忙的时间总是转瞬即逝，等柚叶和前辈送走最后一名客人开始收拾店面的时候，天边已经挂满了绚丽的暖色霞光。
尽管白天的结束并不代表着歇业，但在这个电灯尚未普及的时代，对这间并非位于闹市区的小店而言，夜晚的降临也基本和“休息”无异了。
“大家辛苦了——”
“你也辛苦了，柚叶。”
同样寄住在店内的前辈彩子是位二十岁出头、性格开朗的女性，在柚叶到来之前，店里雇佣的帮手就只有她一人，时常忙得不可开交。也正因如此，她对缓解了自己负担的柚叶十分热情。
“以第一天来说你做的很不错喔，今晚正好轮到我当班，你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去熟悉一下这附近？”
“诶，可以吗？”
“当然了，本来我们晚上就是轮班制，况且你以后也会负责采购吧？还是早点熟悉一下路比较好。”
“那……”回想起之前听到的传闻，柚叶只思考了一瞬便决定了目的地，“我就去公园附近走走好了？”
“好呀，注意安全，别回来太晚了喔。”
“嗯！”
虽然知道彩子的话里有一部分只是客套话，被人关心的暖意依旧从柚叶的心底流过。她笑着朝彩子挥了挥手，草草收拾了一下便朝公园跑去。
前天晚上出现了流星雨，有人在公园听到了铃铛的声音。
将这两个传闻结合在一起，柚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个不可思议的梦境。
尽管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假如，那个铃声和自己在银河铁道上听到的是同一种的话……？
柚叶不禁攥紧了随身携带的通行证。
不管怎样，她都得去看看。
◎
大概是时间和季节的原因，公园里和昨天一样没什么人，只有鸽子仍在无所事事地游荡着。柚叶平缓了一下呼吸，决定先从传闻的内容开始打听。
“不好意思，请问——”
兜兜转转地询问了一圈下来，得到的回答大抵都和她听到的差不多，看起来没有更多的消息了。
果然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吗……柚叶不禁有些泄气。
夕阳的余晖也越来越暗，眼看就要沉进深沉的夜色里了。
再问几个人就回去吧。
这么想着，柚叶这次向在附近抛着手球的孩子搭了话：“小妹妹，请问你知道这附近的铃声的传闻吗？”
“铃声？”
大概是被她搭话分了神，手球一下从女孩的双手间滑落，“骨碌碌”地滚到了柚叶的脚边。
“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嗯，打扰到你了吗？”
柚叶小心地将手球捡起，上前几步递回给女孩。
“给，抱歉哦，姐姐只是想打听一下。”
“……没关系，谢谢。”
不知为何，女孩盯着她递来的手球看了一会儿才接过去，言行一下变得有些拘谨。
“只是，你打听铃铛的事情，是想干什么呢？”
“其实……”
柚叶思考着合适的措辞，
“姐姐从故乡来这里的路上也听到过不可思议的铃声哦，可是现在因为一些原因暂时回不去了。如果传闻中的铃声和我听过的那种是一样的话，我想要多了解一些它的事情。”
“这样啊。”
女孩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就——”
“我说。”
清冷的少年的声音打断了女孩的话语。柚叶循声偏过头，手上提着绘画用具、不知为何还皱着眉头的春草的身影映入眼帘。
“你，在这里做什么？”
“晚上好，春草さん。”③
自己应该没有把和服穿错吧？柚叶看着他的表情有些疑惑。
还是说，来历不明的自己跟独身一人的小女孩搭话显得很可疑？
思及此处，柚叶急忙起身向他解释道：“该怎么说呢……总之因为各种理由我现在暂时在伊势屋工作，刚才是在向这孩子打听一些消息，绝对没有在做坏事哦……”
“……小孩子？”
谁知和初见时一样，听完她的解释，春草的眉头反而皱得更深了。
“哪里有什么小孩子，我是看到你一个人蹲在这里碎碎念才过来的。”
“诶？可是……”那孩子不就在这里吗？
话的后半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身侧突然传来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声音。
“唉……被打断了啊，妾身还想着先陪你玩会儿再说正事呢。”
孩童的声线犹如莺啼般婉转，却因为说话人上扬的游廓腔牵出丝丝妩媚之感，如同细细的藤蔓缠绕上了耳畔。④
柚叶转过头，幼小的女孩抱着手球站在原地，脑袋微微一歪，脸上的笑容妖艳万分，毫无半点之前的羞怯。
“怎么了？”
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的春草似乎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女孩的变化——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话语里也隐隐带上了几分不耐。
“‘可是’什么的，难道你是魂——”
“也罢，这次就放你一马，可得好好感激妾身啊，你这小偷。”
女孩的声音和少年重叠在一起，话音刚落，柚叶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冲击撞上了自己的身体，没能反应过来的她脚下一个不稳，顿时就顺着那股力道气势汹汹地砸向了面前的少年。
“呀！！”
“呜哇？！”
“哐啷！！”
听着都疼的钝响与两人的悲鸣一同响起。
并没有出现少女漫画那种里让人脸红心跳的场景，柚叶的整个面部狠狠地砸上了少年的胸膛，让她差点撞断鼻梁的同时也给了春草一记铁锤般的重击。
“咳噗……！”
“！春草さん你没事吧？！”
尽管脑袋被撞得晕乎乎的，柚叶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撑起身子侧坐到一旁，以免两人变成什么尴尬的姿势。
“我说你干什么——咦？”
就在她有些生气地看向后方时，柚叶却发现那女孩就像从来都没存在过一样，哪里都找不到了。
“那孩子人呢……”
“……你在开玩笑吗？”
缓过来的少年沙哑的声音里带上了浓浓的怨气，与此同时扎人的视线也从他的方向传来。
“托某人以全部的体重撞过来的福，我现在浑身上下都在痛……你觉得这叫没事吗？”
“对、对不起！！”
就算撞倒他并非柚叶的本意，都被人这么指责了，她自然是立刻站了起来，一边道歉一边向春草伸出了一只手。
“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呢？”
“……那倒不至于。”
没有接受她的帮助，少年自行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脸上阴云密布。柚叶讪讪地收回自己的手，努力挤出了一丝苦笑：
“是吗……那就好。”
“………………”
春草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沉默地蹲下身子开始捡拾散落的画材。
本着是自己引起的事故，柚叶也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想要帮上点忙，一看却又发现了新的惨案。
似乎是被撞飞了出去——春草原本拿在手上的素描簿与画材箱滚落在离两人几步远的地方，前者还算完好，从后者中飞出的画具却散了一地。
最重要的是，散落的画具中依稀可见一些玻璃碎片，借着快要消失的霞光，还能看见一些闪闪发光的粉末四散在周围。
……这次，好像，也有点、不太妙。
“请问，那边被打碎的是……？”
“……画岩彩要用的金粉。”
被打碎的瓶子的主人用仿佛能冻出冰块的语气回应道。
……果然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理解了他沉默的真意，事已至此，柚叶只能不断地道歉。
“真的非常抱歉……！！”
对方不仅是位伟人，还是帮助了自己的恩人，为什么自己都还没来得及道谢就开始不停地道歉了啊……
她一面帮忙捡拾画材，一面有些欲哭无泪地想道。
“……哈啊…………”
待他们收拾完一片狼藉的现场之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公园里点起了为数不多的照明灯。
春草面无表情地接过柚叶战战兢兢地递过去的画具，尽管才认识两天，他的叹息却是从未有过的沉重。
“这次就算了，也不全是你的错。当然，前提是你真的是魂依的话。如果你不是，能否请你不要再做出这种给别人添乱的事情了？”
“……我很抱歉。”
虽然不明白“魂依”是什么意思，柚叶如今也只能尽可能地想些什么来弥补自己的过失：“那个，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价格的话，我可以赔偿——”
“不用了，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让我过得稍微安静点就好。”
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的提议，春草带着肉眼可见的不悦转过了身子。
“已经连续两天被你打断进度了，我想要集中精神绘画啊。”
“……好的。”
最后，柚叶只能目送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少年一点点远去，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
回到店里，晚归了不少的柚叶果不其然被担心的彩子教训了一顿。好在她浑身除了沾了点土之外没什么大碍，彩子于是也就说了两句，之后又变回了那个亲切的前辈。
而在柚叶将自己打理干净后不久，伊势屋也迎来了打烊的时间。
“真是灾难啊……”
回想起下午的经历，柚叶不由得又伤感了起来。
既打碎了春草重要的画材，又没有问到和回家有关的消息，甚至还遇到了力气大得像怪物一样的女孩子……嗯？
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给遗忘了？
柚叶眨巴了两下眼睛。
说起来，自己询问那个小女孩的时候，通行证应该还拿在手上的吧？
但是在撞倒春草之后……她却没有将它放在了哪里的印象了！
她迅速起身翻了翻自己为数不多的个人用品。
果然，不见了。
她回家的唯一的线索，消失了。
“怎么会……”
有一瞬间，柚叶的大脑一片空白。
春草的画具里没有混进那张卡片，那就只可能是被那个小女孩袭击的时候不见的了。
这么说来，自己递给她手球的时候，她还盯着她伸过去的双手看了一会儿。虽然当时自己是以为她在看球有没有破损，如今想来，难道……
“难道那孩子的目标……一开始就是想偷走这个吗……？”
柚叶喃喃自语道。
也就是说，她摆出的像是知道那个传闻的样子，也是骗人的……？
“哎，话可不能乱说，妾身有哪句话骗过你了？”
突兀地，黄莺般优美的声线在耳畔响起，上扬的腔调妩媚动人。
柚叶一惊，还没等她做出反应，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便隔着一张硬纸片抵在了她的嘴唇上，也顺手堵住了她的惊呼。
与此同时，一声清脆的铃响也轻盈地落在了她面前的地板上。
“——叮铃。”
和她在银河铁道上听到的晶莹剔透的星落之声不同，是更接近参拜神社时经常听到的、摇动注连绳时发出来的铃声。
有风伴随来者的脚步悄然拂过，窗外那弯新月的微光不知为何明亮了些许，轻薄得犹如一吹就会熄灭的光晕静静地描摹出来者的轮廓。
“别来无恙，人类的小偷姑娘。”
精细地盘起的缀满珠翠的长发，敞着宽大衣领的华美和服，以优雅的手势持住的烟杆，足有半截小腿那么高的厚底木屐……以及和这些缱绻旖旎的装束搭配在一起的、幼小少女的身姿。
迎着柚叶因为过于震惊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的目光，自月光中浮现的花魁嫣然一笑。
“那么事不宜迟，就来陪妾身商量一下赔款的事情吧。”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染尽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