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劣等生》李知微

10、第 10 章

　　寒雾山，照临观。

　　“咳咳。”宋玄白清了清嗓子，捋着髯朗声说道：“老朽能主持此次教职工大会，承蒙卫校长信任，当然也离不开诸位仙师、道友的配合。我宋玄白修道百十载，自知天资愚钝，但好在尚保持道心精纯。在这里，我可以用自己的灵台担保，定会把此次大会开得成功、开得精彩、开得丰富！下面我们开始第一项议题——如何提高毕业班升学率……”

　　宋玄白在台上高谈阔论，王子雉则在下面窃窃私语。他低头对在一旁漫不经心地涂着指甲的花姑吐槽道：“不就是开个会么，怎么跟拿了奖似的，还发表起感言了？”

　　花姑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兴致缺缺地继续涂指甲。

　　王子雉向来不会看人眼色，他完全没发现花姑对他的爱答不理，继续问：“校长呢？以前开会不都是校长主持吗？他人呢？”

　　“拍戏。”花姑懒洋洋地回答，“《真龙破天》第二部开机了。”

　　“嘿！”王子雉不禁提高了音量，“都这节骨眼儿了，还拍什么戏啊！咱们学校都……”

　　“王子雉！”他的话说到一半，被宋玄白高声喝止。宋玄白瞪着眼批评道：“开会期间讲小话，像什么样子！这次学生的期末考试可是出来了啊，就数你的术法课平均成绩最低！特别是毕业班，大大低于中州其他的学校。这让孩子们还怎么参加宗门选拔？”

　　“他们资质差我有什么办法？”王子雉抱怨道，“而且现在是担心毕业班升学率的时候吗？学校明天都要让人给拆啦！”

　　“唔，”宋玄白不紧不慢地翻着手中的书页，“关于明天应对拆迁的策略在第八项议题。不急。我们一个个来。下面咱们再来说说学校的食堂。有学生抱怨饭菜太单一，想吃点荤的……”

　　“死小子！”王子雉气急，一跃而起，踩着椅子向上一蹬，眨眼化成一只白颈雉鸡，挥着双翅飞上讲台，用尖喙对着宋玄白的脑袋就是一阵猛啄，“想吃荤的嗯？想吃荤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下山干什么去了！鸡公煲好吃吗？！好吃吗？！——”

　　“哎呦，痛痛痛痛！——子雉兄！手、手下留情！”

　　“今天就让你看看我中州第一野鸡的厉害！！”

　　“头发！头发掉了！！——”

　　台上乱成一锅粥，台下花姑眼皮都没抬一下，涂完了颜色开始上亮油。任教室中鸡毛乱飞，她依旧沉浸在美甲事业中不动摇。

　　突然，花姑的识海中出现一丝异动。她一抬手，一把袖里剑闪着寒光朝雉鸡直直地刺去。雉鸡腾空甩尾，堪堪躲过，翻了个筋斗落在地上，幻化回人形。

　　“花姑！我这辫子，八十块钱一根呢！”王子雉在地上捡起被割掉的脏辫，心疼万分，他上周才去理发店编好的，花了他快一年的工资了。

　　花姑却只顾对着光检查自己的指甲有没有刮花，漫不经心地通知道：“来人了。”

　　*

　　这是哪路神仙？

　　陆源一入门厅，就被面前立着的这尊神像给镇住了。

　　神像高有四五米，顶天立地。主材质是黄铜镀金，又嵌有龙晶、紫玉和玛瑙，雕工细致、纹样精巧，看得出是花了大心思制作，必定出于名家之手。富丽堂光、贵气非常。

　　只是这造型非人非鬼，面容惊惧，体态修长，陌生中带着点儿亲切。怎么越看越像……尖叫鸡呢？

　　正在陆源疑惑之时，堂内走出来一个身着道袍的少年，他向陆源作了一揖，施施然说道：“在下照临观王子雉。道友莅临鄙观，所谓何事啊？”

　　陆源看着王子雉，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还从未见过一个道士打扮得如此朋克。

　　王子雉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皮肤颜色略深，看不出是天生的还是做了美黑。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那一头脏辫，花花绿绿地绑着各色彩绳，最后束成一个大辫，翘在脑后，活似公鸡的七彩尾巴毛。

　　现在的玄门弟子已经这么时尚了吗？

　　陆源压下心内的异样，学着他的模样回了一揖说道：“鄙人陆源，初次拜访贵观，打扰了。请问道长，卫……”他话说到一半停住了。陆源还不能完全确定卫廷礼就是照临观的人，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还有其他化名。于是，他改口说：“能否求见贵观监院？我有要事相谈。”

　　王子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转身道：“随我来吧。”

　　“有劳王道长。”陆源弯腰致谢，快走两步跟上了王子雉的脚步。

　　然而，他还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那尊诡异的神像一眼——这到底是不是尖叫鸡呢？

　　就是这一眼，他错过了王子雉掐诀运功的动作。王子雉快速地捏出几个手印，给宋玄白和花姑传声：

　　『快做准备！来了只大、肥、羊！！』

　　*

　　穿过了三四个院落之后，陆源被领到一间装潢素雅的茶室。

　　茶室南北通透，北面紧邻着悬崖，且毫无栏槛阻隔，一眼望去烟雾蒙蒙，仿佛置身云端之境。渺有几处翠色，便是它山之巅了。

　　然而，陆源却无心欣赏美景，他满腹疑惑。

　　这个道观坐落寒雾山南面的山腰处，怎么会有个向北开是悬崖的茶室？难道是打通了山体不成？就算是这样，寒雾山北全是开敞的农田，哪里来的其他的山峰？而且，我上山时还感觉天朗气清，为什么突然雾气这么浓？

　　奇怪，太奇怪了。

　　陆源的大脑飞速运转，企图从知识库内检索出一套能解释这一切的理论，却一无所获。

　　“咳咳咳！……咳！——”

　　陆源的思绪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在道姑的搀扶下，蹒跚着走进茶室，一步一喘，艰难万分。

　　“师父！”王子雉赶忙迎了上去，焦急地问：“师父，您不是正在闭关吗？怎么这时候出来了？强行破关、经脉逆转最伤灵府啊！”

　　“为师……咳咳咳！为师……”老者气息微弱，但神情却很激动，他抓着王子雉的手说：“为师一定要来拜见无极、无极天尊呐！！”

　　王子雉一头雾水，“师父，您不会是糊涂了吧？哪里来的无极天尊，这茶室里只有我们几个人……”突然，他想到了什么，震惊地看向陆源。

　　道姑、老者也齐刷刷地看了过来，视线聚焦在陆源身上，等着他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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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源眨了眨眼睛，指向自己问：“我？”

　　“天尊啊！——”老者高呼一声，扑倒在陆源面前：“老朽宋玄白，不知天尊驾临寒观，未能远迎，实在是罪过！罪过！！”

　　陆源被吓了一跳，倾身去扶，却被王子雉抢先了：“师父！您这是在做什么？为何要向他这么一个黄毛小儿行如此大礼呢？”

　　“混账！”宋玄白颤巍巍地站起身，一把挥开王子雉，怒骂道：“在天尊面前怎能说出这样的妄语！三十年前，我驱动灵宝五千盘，损半生修为，窥得中州七十万万尘世凡人之命谱。惊悉有两尊天神转世历劫，一为灵化玄章真龙君，二则便是无极太上天尊。”

　　王子雉大惊，“您是说，这位陆道友是天神转世？”

　　“正是，正是啊！我宋玄白一生求道，呕心沥血钻研经教却难领真意，只得哀叹道德可道不可原，天和可体不可化，阴阳可用不可传。今日却能幸见太上转世，如沐圣临，夕死可矣！”说到情动处，宋玄白向前一步抓住了陆源的手腕，迫切地说：“天尊请务必赏光，为老朽点拨道心。”

　　对比宋玄白的激动，陆源显得异常的平静：“宋大师，您讲的这些命谱、天尊、转世……我都听不明白，能否劳烦您讲解一二？。”

　　“唉，说来话长，百年……”

　　*

　　宋玄白娓娓道来，陆源则不动声色地在三人身上扫了一圈，默默判断着。

　　宋玄白的故事讲得很精彩，堪比说书。但王子雉显然已经听过了很多遍，用广袖掩着偷偷打哈。候在最远处的道姑就更漫不经心了，一会玩玩手指，一会双目放空着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比眼前的这一幕更虚假的演技，我只在卫廷礼那里见到过。莫非是一脉相承么？

　　虽然知道宋玄白说的都是假话，目的也多半是忽悠他买些灵宝法器，或者捐点香火钱之类的，但陆源没有打断他。这位白发老道莫名地给了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老朽这里有一根玉皇竹杖，以飞精滋养便可辅助聚神累气，帮您早日重返太虚仙境。大道无价，老朽合该将这竹杖赠与天尊，但是说来惭愧，老朽没有慧根，升仙无望，依旧为阿堵物所累，所以……”

　　兀地，像是一束光透进陆源的脑中，他猛然记起：“宋慈！”

　　宋玄白的话突然被打断，他噎了下问：“……什么？”

　　“宋爷爷您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陆源。陆彦城是我爷爷。我小时候经常被他带去您的办公室学习。”

　　“啊……”宋玄白的记忆被唤起，表情僵硬地说：“原、原来是小源啊，都长这么大了，我一下子都没认出来。你爷爷还好吗？”

　　“挺好的。”陆源回答说，顿了顿问：“那您呢？”

　　“也挺好，也挺好。”

　　“……”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空气像被固化了一样，连呼吸声都显得很尴尬。

　　陆源再次开口问：“所以，我小时候参加过的您的葬礼，是假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