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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他的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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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王繁一抱着双臂,眼神幽深地看着远处,他悠悠地说道:
“我小的时候,身边总是围满了人。”
盛夏疑惑地看着他,却没有吭声,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耐心地去听他述说。
只见王繁一自嘲地一笑,
“那些人,周围那么多的人,不是骨肉相连的亲人,也不是远道而来的朋友,他们只是陌生人,带着一张狰狞的面目,在我的身边咆哮着,追打着,就像是要撕碎了我一般。”
“为什么?”盛夏轻声问道。
王繁一依然带着淡淡地微笑,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呢,当时的我也一直这么追问着我自己。”
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他像是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之中,借着昏黄的灯光,仿佛是看到了那个过去的自己一般。
“那是我大概十一二岁的时候吧,到底是十一岁还是十二岁的时候呢,我记不太清楚了,总觉得仿佛是上个世纪一般的遥远了。”
“我小的时候,家里很穷的,全家都住在深山之中,交通不方便,连上个学都要每天走十几里的山路。也是那一年,弟弟降生了,大概是看着幼小的弟弟,想到他以后也要如同我这般的辛苦,父亲似乎就再也不想让我们过这种生活了,也不知道他当时听到了什么样的话,就带着我们全家搬到了镇上,租了间小房子,我们一家四口也算是有了一个可以温饱的地方。从那以后,我跟弟弟上学就再也不用摸黑起床,每天累得连腿都抬不起来了。”他微微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
“这么说来,那时的我们一家似乎是真的过上了段时间的好日子啊。”他虽这么说着,可是却是一阵悠长的叹息声。
“我说这些,盛夏,要是你不想听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离开。”王繁一转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盛夏,说着就打算起身。
“说下去吧,反正我也睡不着。”盛夏轻轻地拉住了他的衣角,温和地挽留。
王繁一点点头,重新安稳的坐回了沙发上,他用一只手支撑着他的下巴,这让他脸颊的轮廓看起来更加的分明。
“再后来,大概这样的日子过了有两年的时间吧。那段时间里,父亲总是很神秘,一走就是一两个月才回家一趟,但是却能拿回来很多的钱,母亲就拿着那些钱,在家里带着我跟弟弟安稳的过日子。”
“啊,那又是多久以后呢?”王繁一细细地想去,似乎在岁月的年轮之中,过多的细节已经孙是那么清晰了。
“那是最后一次吧,最后一次见到父亲,他带着我来到临近的一家小超市,然后问我,想吃什么,我摇摇头,说没什么想要的。他就从衣兜里拿出一叠的钱,放进了我的衣兜里,然后对我说,”
“繁一啊,这里的钱全是干净的,是你爸干干净净地挣来的。”
“然后又无比慎重地捂了捂口袋,我永远都忘不了当时他看我的眼神,那是不舍,或是愧疚,似乎有那么多的话想对我说,面对现实,却只能只字不提。”
“而我呢,当时是怎么做的呢,我只是风清云淡地拿着那钱回了家,然后把它交给了满是欣喜的母亲。”
“大概是因为还是太小了吧,从来没想过,这世间的钱,哪是那么容易挣到的,还是对于我那老实巴交的父亲而言,更尤甚之。”
王繁一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那时的我并不懂他话的意思,直到事情发生后,我才明白,他那句话里的深意,那句干干净净又是多么的沉重。”
他弓起了身子,像是无比疲惫一般,却始终没把目光转向身后的盛夏。
“那又是多久以后呢,突然的某一天,在电闪雷鸣过后,我就变成了孤身一人。似乎是一下子,眼前便闯进了很多陌生人的面孔。他们对着我,叫嚣着,就好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一般。”王繁一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他的声音也一同变得沉重。
盛夏坐在他旁边,细细听去,也皱紧了眉头,他所说的那一天,她却能完全明白当时弱小的他的无助,恐惧与彷徨。
“那又是多久以后呢?”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在每个间断间,他总是会说这么句话,像是在给予自己短暂的喘息与回忆的时间。
“后我才明白那些人那么对我的理由,原来错的不是他们,是我的父亲,也或许是我们一家人。”
“我那没多少见识的父亲,自从带着我们搬进了镇里,失去了田地的我们,要怎么生活呢,光是温饱问题大概都不知道摧垮了他多少次了。他拼命的去找工作,可是谁又会去用一枚老实巴交的山野村夫呢。他大概是在一次次的失败之后,才断然走上了歧路了吧。”
“他被抓了,被国家判了刑,而且还是死刑。当我叫嚣着站在法院的大门口,看到那一个个伤心欲绝的父母的时候,我就再也没有了去面对我父亲的勇气。”说到这儿,王繁一竟有些怒不可遏,他似是咬着牙才一字一句地说出了口:
“我的父亲,竟是一个人贩子,他伙同着别人,在那一年的时间里,就拐卖了十个孩子,那些或是才呱呱坠地,或是才咿呀学语,又或是刚学会走,刚才学会叫一声爸爸妈妈的孩子,竟让他们抱着终生的遗憾与自己的父母永远分离。”
“我就站在法院的门外,站在那些支离破碎的父母中间,他们怒视着我,痛恨着我,似把我撕碎了一般,可他们却没有一个人走出来,碰我一下,骂我一句,只是当那些对我的恨意到了极致,才默默地,无声无息地看着我,然后流出了无助的眼泪。然而,我却觉得这远比打我一下,骂我一句,更要折磨我的却是他们对我的沉默。”
王繁一的声音愈发的沉闷,他的眼睛里像是蒙上了一层阴暗,遮住了原本熠熠夺目的光亮。
盛夏看着他,却不知道如何去安慰。片刻之后,就又听到他说:
“那一天,对我来说是最阴暗与漫长的一天,我疯狂的在路上跑着,胃里却像是翻江倒海一般,我疯狂地呕吐着,硬生生的把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我就觉得自己好恶心,那过去吃的饭,睡的觉,花的钱,是那样的罪恶,连我自己都变得肮脏与满身的罪孽。是在那一刻,我决定再也不去见我的父亲,一直到他死,都不再去见他一面。”
“只是老天爷似乎并没有想要放过我们一般,当我失魂落魄地从法院回到家里的时候,只见到了母亲一具冰冷的尸体,她全身还挂满了水珠,身上盖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带着碎花的毯子,就那样无比冰凌的覆盖在她的身上。”
“邻居告诉我,在我离开的这一天,我那幼小的弟弟,竟被不知名的人抢走了,还说我父亲欠他们一大笔外债。无论母亲如何阻拦,也终是无能为的,只能看着他们把幼小的弟弟带走。”
“你说,多可笑,人贩子的孩子居然也被别人夺走了。”王繁一一阵的苦笑,只是眼睛却闪烁着。
“在他们走后,终是受不了这突来的丧夫丧子只痛,她便疯了一般跳进了附近的那条河里。等周围的人救起她的时候,已经是回天乏术了。据邻居所说,她连一丝的犹豫都没有,径直跑到了河边,一头扎进了那混沌不堪的河水里。”
“我就站在那里,看着冷冰冰的母亲,我告诉她,我不怪她,只求她安然的走好,既然已经抛下我了,就头也别回的,一路走好。但我发誓一定会找回弟弟,也一定会还了这一身的罪恶。”
“草草的埋葬了母亲以后,我就坐上了去S市的火车,独自一人在这里闯荡。什么苦我都吃过,什么活我也都干过,不过,老天还是眷顾我,怜惜着我的,让我一路打拼的走到了今天。”他的眼神就像是一名无畏的战士,任凭暴风骤雨经过,也无法动摇他半分。
讲完这一切的王繁一又回到了原本那一身淡定,沉稳而又自带着震慑感的男人。他的目光不再闪烁,只是淡然的仿佛再没有任何事能够再伤他半分。
盛夏轻轻地拉起了他的衣角,
“现在呢,你的弟弟找到了吗,仇人呢,又找到了吗?”
王繁一听后,越发轻松畅然地笑了,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找到了我的弟弟,也手刃了我的仇人。”
“可是,盛夏啊。”
“我,我一路走来,没办法再去过常人的生活了,你明白吗?”
盛夏低垂着眸子,不用他说明,也大概知晓他的意思。
“你是□□的。”盛夏说出来的时候,只觉得无所畏惧,也不想再迟疑半分。比起过去那些痛苦的可怕日子,眼前的这个男人或许更加的容易接受。
王繁一笑了,是痛快的笑了,
“对,我是□□的,是这大S市的头目,是不可动摇,是轻易无法再亵渎的身份。人人都畏惧着,杀人如麻,手段残忍。”
“怎么样,你可还想呆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