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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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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餐结束后,老江立刻带着众人往研究所而去。
老江所在的研究所在一座名为长峙的小岛上,距离本岛不过三百米海域,像是一个小犄角与舟山本岛成对峙之势,同时和本岛间以一条大桥相连。
岛的面积也不大,最宏伟的建筑群就属生物研究所所在的海洋科学院了。
此时时间已过七点,科学院内灯火通明。老江指引着陆禺东把车子停到地下公共停车场,然后这时候一个捏着一串门禁卡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
老江介绍道:“这是老陈,考古所的,这次的沉船考古文物方面是他在负责。”他又指了指流波,“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可能和雾市有关的流波。”
“你们好!”老陈个子不高,脑袋中间有片不毛之地,但他倒不像有些中年大叔一样用“地方支援中央”的思路,把两侧头发留长梳过去盖住这片秃掉的地方,反而把两侧的鬓角推得短短的,因此竟然看上去有一份不属于他这个年纪和造型的清爽。
他十分客气地伸出手来和众人一一握手,待轮到流波时,流波像是僵住了一般,死活不肯伸手。
自进入地下停车场后,流波就显得有些焦虑,一下车,他便如同一条小尾巴似的跟在陆禺东的身后寸步不离。陆禺东知道他在焦虑些什么,于是摸了摸他的手——毕竟流波直立的时候,摸他的脑袋有些困难——对流波说:“我不是要把你送给老江,你放心。我们只是来看一看文物,找找有没有和你我有关的线索。”
陆禺东的安抚立刻让流波松懈了下来,见他身上的警戒全部解除,陆禺东便准备收回手去,却不料流波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掌。
流波个子高,四肢也比旁人修长,手掌更是比陆禺东打了一圈,一把便把陆禺东的手给包住了。
“不好意思,他一直这样,对我们的世界似乎非常陌生,很没安全感。”陆禺东只好和老陈解释。
老陈倒是很豁达,知道流波的来历特殊,也不强求他精通文明世界的礼仪规则,摆了摆手便领着众人往仓库走去。
陆禺东牵着流波缀在队伍的最后,他本想把手抽出来,可是流波握得很紧,他抬头又看见他那双眼尾微微下垂的桃花眼里泛着无辜的光芒,便只得打消这个念头,牵着流波继续走。
就当牵了个小朋友吧。
陆禺东心想。
跟着老江和老陈七弯八拐地在地下走了十几分钟,众人才抵达仓库的正门。
研究所的仓库从门脸上看和普通货仓没什么区别,都是一道蓝色的卷帘门,但是当老陈将卷帘门拉起来的时候,内里乾坤让众人惊叹。
仓库里有十几排的置物架,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小型文物,大多是瓷瓶瓷碗,也有锈蚀得看不出铭文的铜器、青铜器。仓库的另一边,是一条二十多米长的沉船遗骸,龙骨裸|露在外,桅杆被取下横放在船体一侧,船身上黑洞洞的舷窗如同上古巨兽的眼,沉默而又阴森地凝视众人。
陆禺东一进门便觉得浑身一凉,不禁打了个哆嗦。
流波见状,立刻伸开双手将他整个儿裹紧了怀里,仿佛他是一件人肉外套。
他的体温让陆禺东稍稍舒服了一些,可是这被箍住的姿势实在是又难受又惹眼。幸好他俩走在最后头,趁着前面的几个人还没回过头来发现,陆禺东像是一条泥鳅似的从流波的怀里蹿了出来。
“冷!”流波长臂一探按住了陆禺东的肩膀,仿佛担心他随时会感冒。
听见流波的声音,前面的三人转过头来,老江颇疑惑地说:“这里没开空调啊,还比外头热一点呢。”
舟山夏季夜间外面的温度就二十度左右,而仓库里又闷又热的,少说也有二十五度,怎么可能冷呢。
可是流波依然坚持:“这里太冷了。”
沈舟拿手扇了扇风:“明明比外头热多了,流波你的温度感觉器官出故障紊乱了吧?”
流波皱着眉瞪他。
陆禺东这才发现,在场只有他和流波感到仓库里这股扑面而来的寒意。可是这代表什么,他也不甚清楚。
于是他抓住流波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把它拿了下来。果然流波又一次反手把他的手握在了手心里。
“没事。”他低声安慰流波。
流波用力握了握。
陆禺东有点欲哭无泪,明明自己一米八二的个子也能傲视群雄了,在流波这里却像是个娇小萝莉。
不过还好,流波体型虽大,却很明显更加依赖他。于是陆禺东牵着流波朝那艘沉船残骸走去:“这就是你说的刚出水的元代沉船?”
“是的。”老陈道,“不过这艘船的造船技术看上去像是元代之前的,但船里文物大部分是元代早起至中期的样式,因此我们认为这艘船最早不会早于元代。”
“看起来有些小啊。”沈舟绕着那沉船走了一圈,“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收到的游艇都比它大。”
“你那游艇上能有大批元代文物,你也没必要现在窝在舟山跟我开民宿了。”听到沈公子又开始怀缅他当年挥金如土的时光,陆禺东道。
沈公子羞赧一笑:“有文物也没用,这不是连船带证都给我家老爷子收回去了嘛!”
老陈打断了他们的斗嘴,说:“这船的大小远小于元代当时海上贸易的货船。”
元代海上丝绸之路贸易已经非常频繁,造船技术也在当时属于世界领先,在东南各个港口出发往西洋运送货物的船只通常体型庞大,这样才能容纳下更多的货物,同时在海上也具有更高的安全性。而这艘船,或者说是小艇更为恰当,却承载了大量名贵且沉重的瓷器和铜器,这样的小船是无法胜任远洋航行的。
陆禺东也十分好奇:“会不会只是在沿海的几个小港口中转用的?或者是沿长江或者是京杭运河一线运送物资到舟山来的小船?”
老陈指向船底的痕迹:“不会的,这些藤壶的痕迹说明这艘船应当是作为海运使用,而非淡水航行。而且我们挖掘到这艘沉船的地点以及非常接近大陆架边缘,如果只是在沿海一带各个港口中转,它不至于沉到那么远的地方。”
陆禺东看着那船底乱七八糟的藤壶壳,觉得更冷了,他不由地搓了搓手臂,道:“不如去看看那些文物。”
老陈爽快地答应了,把人领到了放置文物的架子前。
这一排的瓷器具有非常鲜明的元代瓷器特点:青白瓷的胎子很白,坚致,细密,胎体较厚;施釉略厚,白中透青,不透明,纹饰有云龙、卷枝、卷草、牡丹、莲瓣……形制上,更加接近蒙古器物。
陆禺东拿起其中一只釉里红的瓷碗,翻开碗底,果然见瓷器的胎面上刻有“雾市”二字,以漂亮的楷体所书。然而老江之前没有提到的是,这所谓“雾市”的印记实际上由四个字组成,雾市的前面还有两个类似金文的文字,陆禺东并不认识,却无端觉得眼熟。
他转头问老陈:“这前面两字写得又是什么?”
老陈摇了摇头:“看不出来,我们对比了甲骨文和金文,都没有找到类似的符号,所以现在在怀疑这个文字可能不是中国的文字,或许是这艘船即将去往的目的地国家的文字。”
沈舟上前摸了摸那些瓷器,啧啧赞叹:“这些瓷器的成色是真好,要是让我家老爷子看见了,肯定花大价钱也要收藏!”
他举起一只瓷碗对光看了看,谁知就在这时,流波从他手里将瓷碗夺过,对准光源眯起眼睛盯着那碗底的印章仔细辨认了一番,说道:“归墟。”
众人皆是一愣,老陈是最先回过神来,立刻凝眉问流波:“你说上面那两个文字写的是‘归墟’?”
流波难得地点头回答:“是归墟。”他看向那刻印的目光变得深沉起来,片刻,他将瓷碗还给沈舟,又上前扒拉起架子上的那些瓷器,一个一个翻开了看底部的刻印,“都是归墟。”
“你确认么?归墟在山海经里是所有河流都会汇聚的地方,在东海之外不知几亿里,这是神话里才有的名词,你说的是这个归墟么?”老陈看向流波的眼睛灼灼发凉,他矮墩墩的身子几乎都要挂在流波的身上。
“就是归墟。”流波检查完所有瓷器,回过头来笃定地说,“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归墟!”
“等等,你说什么?”沈舟怀疑自己听到的是外星语,倒是刚刚高考结束,文言文功底扎实的郑小茁替流波当了一波翻译:“就是所有的水最后都会汇聚之处有一个国家名叫归墟。”
沈舟一脸懵逼:“这又是什么地方?还扯出神话来了——等等,老江你之前不是说还出水了一箱鲛珠么?”
老江连连点头,又把众人引至鲛珠处:“这就是鲛珠——诶东哥、流波,你们怎么不过来啊?”
陆禺东此刻的目光被瓷器架上一尊神像所吸引。
这尊白瓷神像在造型上和流行于东海列岛间的佛像极为相似,神像趺坐,双手下垂搭在膝盖上,眉眼垂下来,神情颇为怜悯。
只是陆禺东越看这个神像,越觉得和自己相似,从眉眼到鼻梁到嘴唇,几乎是照着他的模样雕刻而成!他握着神像的手不禁颤抖起来,就连老江的呼唤都像是在天边一样遥远。
突然之间,陆禺东眼前一黑,整个人往后仰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