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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根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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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一分钟,余弦面对雪球的心境已经截然不同了。
——忏悔啊,它淹没了我。
“你知道么,抛弃雪球的人还留了一句话。”
“……”她当然知道。
那个时候她身上分文没有,又急着找人,只能哆哆嗦嗦在本子上留下一句话——请好好照顾它,我一定回来接它的。
“时医生,你早就知道了吗?”
“猜到了。”
难怪那次时荀冷不丁问她五年前住在哪里。
“我……不是故意跑掉的,”余弦连忙掏出手机,亡羊补牢,“医药费是多少?我现在就转给你。”
“一千八百二。”
叮——时荀的手机响起到账音效,却并没有收款的意思。
“时医生?”余弦立正挨打,无比诚恳,“接收一下。”
“余弦,”时荀隔着玻璃轻点雪球鼻尖,垂眸浅笑,“一千八百二只是当天算进账单的检查费和手术费,之后的住院费疗养费以及这三年的吃穿住行,我还没有算上。”
余弦:“……”
她倒吸一口凉气。
雪球在这栋三十二万一平米的房子里住了五年,吃的用的都是猫中顶奢。
这么算下来,她入圈一年辛辛苦苦攒的血汗钱全都要交代上了。
余弦低着头,一副英勇赴死的壮阔:“时医生,你随便说个数吧,我能承受得住。”
“是么?”
时荀忽然回身,浅海落日骤然将她笼罩:“那么,告诉我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余弦在一片错愕中抬头。
她从来没有想过,五年后竟然还会有人关心那一天的事情。
如果是时荀的话……会相信她么?
“余弦,你可以尝试相信我一次,”时荀眼里有波澜不惊的光芒,像一滴初晨朝露,涤荡着被深埋的过去,“我的选择,一定和他们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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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竹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和贤良淑德的余兰茵不同,她从小就是住在蜜罐里的小公主。
余兰茵玩笑似的说过,圣诞老人才是余竹萱的亲人。
因为她想要的东西,第二天总会无一例外出现在床头。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能歌善舞,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每一个去艺术教室发掘好苗子的星探总会一眼相中她,不愿意浪费这张老天赏饭吃的脸。
余杭开明,叶清心又是位昆曲艺术家,二人对于童星这个身份并不排斥。
再加之小女儿自己也喜欢,渐渐的,她便已经成为苏城电视台的常客了。
就在六岁那一年,余家有了一位新成员。
叶清心牵着秦远踏入余家大宅时,他已经十八岁了。
“茵茵萱萱,这是秦叔叔的儿子,秦远哥哥。以后呀,他就住在咱们家了。”
余竹萱舔着棒棒糖,歪头问:“为什么呀?哥哥不跟爸爸妈妈一起住吗?”
“秦叔叔他们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没有办法照顾秦远哥哥了。”
余竹萱虽年幼,但她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秦远哥哥的爸爸妈妈先去天堂占位置啦!
“这样呀……”余竹萱从镶着祖母绿的小手包里倒出十几根棒棒糖,一股脑塞进了秦远手里,“哥哥,那以后萱萱来照顾你,喏,棒棒糖都给你!”
秦远捧着一堆棒棒糖,手足无措。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时的秦远,还有着干净的眼神。
秦远的高考成绩远远超出京大录取线,但他却留在了苏城,说要照顾余叶二老。
彼时余兰茵刚升入高中,学习吃力,秦远主动提出为她补课。
余竹萱自从出生起,身边就一直有一个余兰茵护着她、替她拾掇一切。
忽然间,余兰茵因为课业繁重而无暇顾及妹妹,余竹萱心里满是委屈。
姐姐不找她,那她就主动找姐姐!
于是,每一次家教课上,余竹萱总是搬一只小板凳安安静静坐在旁边。
尽管看不懂书上的复杂文字,但即便只是听余兰茵用一口不算标准的普通话念课文也足够安心。
某一天,余兰茵感冒了。
余竹萱搬着小板凳踏入书房的时候,只看见一身灰黑套头卫衣的秦远。
她与秦远隔着好几个代沟,又有家教老师滤镜,登时愣在了原地。
秦远却朝她招招手:“萱萱,你也想学吗?”
余竹萱摇头。
可是……如果她也学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和姐姐一起上课了?
思来想去,她又点下了小小的脑袋。
那一天起,秦远从余兰茵的御用家教,变为了余家姐妹的共用家教。
而这个身份,又在余兰茵顺利升入大学后再度改变。
年纪渐长,余竹萱也越发亭亭玉立。
本就有一副老天赏饭吃的样貌,又从小才气过人聪明伶俐,无论在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小公主。
小学四年级时,余竹萱抱着奥数习题册走进书房,满面通红。
秦远连忙覆上她的额角:“萱萱,发烧了吗?”
可余竹萱只是羞赧道:“哥哥,我第一次收到情书啦!”
秦远面色一僵。
定了定神,他仍然是那副和气的微笑:“可以给我看看吗?”
在她天真单纯的童年里,秦远于她就和家人一样,她毫不犹豫交出了情书。
可秦远读完,却将情书揉成一团,连连叹气:“萱萱,你太单纯了,这是那些男孩子逗你玩的。他们故意写了一封情书给你,你要是当真了,他们就会跟老师告状,还会取笑你。”
余竹萱歪头,一脸不信:“可是……小政对我很好的,每天早上都给我带家里做的小蛋糕。”
秦远顺着她的长发,柔声细语:“这些都是迷惑你的手段。不信的话,下周一你再去问问小政。”
余竹萱不愿意相信。
可是,秦远哥哥从来不会骗她。
焦心了一个周末,余竹萱在升旗仪式后的人潮中找到了小政。
小政将她一掌推开,护着打满石膏的右手,嫌恶吼道:“滚开!恶心死了!”
小公主何时被这样恶言相向过?
她憋了一天的委屈,在放学见到秦远时,鼻头一酸,扑进怀里嚎啕大哭。
“这下相信哥哥了吗?你注定不是一个普通人,所以不要轻信他人的花言巧语,知道吗?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欺骗你,除了我。”
秦远捧起余竹萱吹弹可破的脸蛋,眼底有暗流涌动:“萱萱,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
从那天起,她的世界好像进入了另一条世界线。
小政讨厌她,班上的同学总在她背后嘀嘀咕咕,就连大队长选举的时候,她也只有零星几张好朋友的选票。
余竹萱日复一日,越发沉默寡言。
周末也不再往返于各个艺术学校,而只是整日待在好朋友家里,不与其他人交往。
一段时间后,余竹萱最爱的洋娃娃丢了。
那是好朋友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视若珍宝,摆在床头整整两年了,怎么会突然丢了呢?
余竹萱急得直掉金豆豆。
她找啊找,找遍了余家大宅、找遍了街边花坛、找遍了方圆几里的垃圾桶,可精致的洋娃娃再也没有回来过。
隔日,余竹萱顶着肿成核桃的大眼睛去上学,看见好朋友被一群人围着。
她连忙蹬着水晶凉鞋跑上前,奶声奶气:“你、你是不是被谁欺负了,我帮你打回去!”
这是她唯一的好朋友了,她一定要保护好!
好朋友没有理她,只是指着垃圾桶里那只走丢的洋娃娃——精致脸蛋被刀片划得面目全非,三层蓬松蕾丝裙也布满了烧焦的痕迹。
宝物失而复得,余竹萱惊喜万分:“原来在这里!我找了它好几天呢!”
然而,这样的惊喜只属于她一个人。
彼时的余竹萱尚且不明白,为何大家的目光都那样冰冷。
好朋友抹了一把泪,把洋娃娃狠狠摔在她的脸上:“余竹萱,我最讨厌你了!”
为什么?
为什么每一个人都会与她渐行渐远?
秦远揩去她眼角源源不断的泪珠,眼中缱绻:“萱萱,这些就叫作虚伪的友情,知道了吗?他们只是因为你优秀、你厉害、你的父母有地位,所以才接近你。一旦他们发现你没有利用价值了,就会毫不犹豫抛弃你。”
秦远为她安排了跳级,提前升入了初中,与曾经的交际圈子割裂开来。
在孩子尚未成形的三观里,大人就是天。
余弦耷拉着两条柳叶眉,眼里的星星逐渐黯淡了。
余竹萱变了。
她不愿再去上学,不愿再与人多言,只会用沉默拒绝身边的一切。
在教了余竹萱六年的钢琴老师也无故辞任后,秦远站了出来。
他对满面愁容的余叶二老说:“萱萱的学习和钢琴就交给我吧,我不会让她落下别人一点的。”
秦远成了她的一切。
她将秦远看作真正的亲哥哥,毫无保留剖开自己,递上干净纯粹的心灵。
秦远了解她的一切,喜好、弱点,统统都了解。
他会用她最喜欢的巧克力诱惑,也会用她最害怕的蜈蚣吓唬,余竹萱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升入高中的时候,余家迎来了一件喜事。
余兰茵没有留在海城继续研学,而是回到了苏城,和秦远订了婚。
余竹萱一直都知道,姐姐对秦远情有独钟,也知道秦远处处关心姐姐。
在她心里,余兰茵和秦远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她高兴得哭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