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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根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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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荀伸手,将余弦护在身后。
他低头望向她。
纸巾已经被攥得稀碎,发梢潮湿而服帖,躺在雪白的颈窝里。
那双一向漂亮又高傲的丹凤眼,眸光颤抖着。
时荀眉心微动,轻轻牵起她锢在心口的左手,一点一点抚平,悉心取出被冷汗浸湿的纸屑。
这双手明明十指不沾阳春水,却仿佛满是伤痕,在滚烫的开水中隐忍。
时荀握住她发抖的手掌,渡去了一丝温暖。
目光转向秦远,变得冰冷且无情。
秦远龇牙,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看这可怕的样子,怎么,时医生要揍我?”
“你不配。”
“啧,时家人就是高傲,你这双手用来给畜生开刀,却不能揍我。”
听见秦远把动物称作畜生,余弦皱了皱眉。
秦远说话一如既往刺耳:“我一直听说时家的大少爷不近女色一心钻研学术,果然都是谣言啊。再清心寡欲的男人,不还是会成为我家萱萱的裙下之臣?”
好恶心。
余弦揪着时荀的衣摆,藏得更深了。
时荀略比秦远高半头,眼里尽是看垃圾般的嫌恶:“如果你们夫妻二人都不会说话,我不介意……请人教一教。”
当着余弦的面,时荀咽下了那些难听又残酷的话。
秦远显然也看出来了,一个劲儿得寸进尺:“真不愧是我一手带大的萱萱,连时医生这样的男人都能收服。不过我也要劝劝你,萱萱生来就是个公主命,想伺候好她可不容易。为了时家着想,建议你娶一个她姐姐那样的。”
隔着时荀宽厚的背,余弦看不见那张丑陋的嘴脸。
这个在余家吃了十几年的男人,竟然像谈论一件商品般评价着她的亲姐姐?
“那么我也劝你一句,”时荀转了转手腕,眉眼间写满了危险,“你的下场,只会比晏奚更糟糕。”
秦远怔了。
他自然是知道晏奚如今一无所有、被资本彻底抛弃,一枚废物棋子罢了,毁了也无足轻重。
但……时荀竟然知道背后的人是他?
秦远今年三十四岁,比时荀大了整整半轮。
但有一个瞬间,他觉得时荀比自己更胸有成竹。
秦远略带警惕,缓缓后退:“好了,我幸福美满的一家人还在等我。时医生,我就先退场了,给你英雄救美的戏码留个好结局。”
余弦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使她胃里翻江倒海,几乎快要吐出来。
五年了,余弦奔跑着、疾驰着,摔出满身伤痕也未曾回头。
可这一天她猛然回头,才发现那个梦魇就站在她身后,一直一直凝视着她。
一种被监禁的恶心感涌了上来。
时荀让司机先送时媛回家了。
再次回头接送余弦的时候,后座只有他们二人。
时荀取出一床拉舍尔毛毯,披在她冒着寒气的肩膀上。
舒缓的钢琴曲按摩着耳朵,余弦紧闭双眼,脸色苍白。
一路上,余弦什么都没有说,而时荀也什么都没有问。
柔软的毛毯渡来几丝温暖,余弦慢慢睁眼,午后的苏城青阳和煦,碧空万里。
他们行驶在湖东路上。
这条路她再熟悉不过了,走过两个十字路口,再右转,就回到了四季公寓——
“我不能回去。”
声音如蚊蝇,时荀侧耳问:“怎么了?”
余弦攥紧长裙,肩头轻颤:“我不能回去……秦远知道我住哪里,他会来。时医生,可以麻烦你把我送到德安酒店么?那里离我经纪人很近,如果有事我可以找她。”
时荀眸光一暗,命司机调转了方向。
走出地下车库,余弦没有看见想象中的酒店大堂标识,而是一扇看起来就造价不菲的门。
时荀抬眼,面部识别通过后,带着余弦走进电梯,缓缓升上五十一层。
门开了,一间看不出面积的大平层跃然眼前。
余弦心头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但她还是小心翼翼问出口:“时医生,这里是……”
“我家。”
没错,是显而易见的答案。
“时医生,我随便找个酒店避过这几天就好了。”
“我家没有过客人,”时荀取出一双拖鞋,转移了话题,“你先穿时媛的将就一下。”
余弦:“……”
婴儿粉兔毛包裹着她冰凉的赤足,如同踩在云朵上一般柔软。
余弦站在客厅里,有些不知所措。
余弦曾经想象过,时荀的屋子应当与他本人一样,简简单单干净整洁,铺满了黑白灰的利落。
却没想到,这里意外的有人情味。
乳白基调,暖木色家具,随处可见的毛绒玩偶和鲸鱼摆件,墙面还有奇怪的小木屋与滑梯。
不像是“时医生”的家,反倒像是一个大男孩儿的家。
几分钟后,时荀走了出来,递给她一张浴巾与一套长裙,标签还完好无损地挂在上面。
他凝眉道:“时媛以前冲动消费完不敢带回家就放在我这里,结果自己也忘了,你临时用一下。”
余弦接过一沓衣物,瞟了一眼标签。
……Fendi的衬衫长裙是说忘就忘的么?
拉开浴室门,暖黄灯光洒了下来,和着汩汩水声。
时荀走到玄关处,叮嘱她:“洗个热水澡,别着凉了。”
余弦低头,刚才在湖心亭盥洗室里打湿的衣襟依然紧贴着,像一层不服帖的人皮。
作为明星,她的确要注意别感冒耽误拍摄。
但是……她为什么要在男性友人的家里洗、洗澡?
“时医生,其实我擦一擦就好了。”
“我出门买点东西,一个小时后回来。”
说着,门便关上了。
时荀是为了让她感觉自在一点吧。
余弦捧着崭新的浴巾和长裙,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钻进了浴室。
四十五度的温热包裹着沉重的身体,余弦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了下来。
好累。
和人打交道好累。
洗掉一身疲惫,余弦包着头发走了出来。
时荀还没有回来。
整间屋子有一种温馨的孤独感。
忽然,余弦发现靠近阳台的地方有一扇巨大的玻璃门。
她走近,趴在门上向里望。
那是一间天堂。
属于猫咪的天堂。
温暖日光照着摇摇晃晃的秋千,雪球趴在柔软的毯子上,优雅午寐。
墙上和客厅一样,钉着小木屋和滑梯,糊糊从通天柱上蹦了下来,钻进了小木屋里,浑圆的眼睛望着她,满是好奇。
雪球和糊糊,遇上了一个好主人呀。
时荀回家的时候,余弦正隔着一扇玻璃门,用手指逗糊糊。
听见动静,余弦回过头,扬起明媚的笑容:“时医生,你回来啦。”
他有一瞬的怔愣。
时荀将两个巨大的黑色纸袋放在茶几上:“我不知道你需要什么,所以多拿了些。”
余弦不懂他的意思,伸手扒开袋口。
袋子表面是崭新的牙杯与电动牙刷,以及一双雪白的兔毛拖鞋。
而底下则是——卸妆水、卸妆膏、卸妆油,油皮、干皮、混合皮分别适用的洗面奶水乳霜,美白、补水、屏障修复各种功能的面膜……无一例外,都是专柜里的贵妇品牌。
余弦:“……”
“这几天你先暂且住在我家。这里实行完全隐私制,你不用有任何担心。”
“那你……”
时荀低笑:“动协有一场为期三天的讲学,明天起我应该不会回来。”
余弦松了一口气。
可一想到偌大的屋子只有她一人,又有些怅然。
奇怪,她不是一直独自居住么?
余弦蓦的抬头,一双黑曜石望着他,十分诚恳:“时医生,这里房租是多少?”
“抱歉,不太清楚。”
“那一平多少?我大致估算一下。”
“三十二万。”
“……”
余弦目测了一下这个三百多平的大平层,一口空气哽在了喉咙。
这间屋子的日租可能比四季公寓的年租都要高。
时荀猜到了她的想法,起身走向猫房。
他也隔着玻璃逗着优雅的雪球,声音轻轻:“你还记得么,雪球受过伤。”
“嗯,浑身多处骨折,还有马尾神经综合征。”
“雪球伤得不轻,但凡再耽误了半小时,可能都需要截尾。”
雪白的大尾巴翠雀花似的拥簇着,仿佛猫中女王般贵气。
这么漂亮的尾巴……还好没有截断。
余弦抬眸,认认真真地望入那两片浅海落日:“时医生,雪球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时荀浅浅一笑:“猫的跳跃能力很强,可以在高空坠落时通过翻正反射调整落地姿势,以减少伤害。所以低楼层的情况下,会出现猫有九条命的说法。”
忽然进入动物科普频道,余弦似懂非懂点点头。
“但这只是一般情况,总会有意外,”时荀若有所思,“比如被故意扔下楼时,可能因为反应时间与高度不够而受重伤。”
扔下楼?
难道雪球也是被扔下楼的么?
等一下。
白猫、坠楼、被人遗弃……巧合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余弦的眼神从心疼变为迷惑,最后定格在了惶恐。
她抱着一丝希望,迟疑开口:“时医生,雪球是在喵安被救治的么?”
时荀气定神闲:“不是。五年前,在南湖区爱宠医院。”
……
…………
………………
啊,原来抛弃雪球的无良人士,就是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