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男配》金船刻月

13、第十三章

　　自从那天的摔跤事件之后，付明熙跟梁宵的关系不止没有成为剧组人预料中的水火不容，反而还更加融洽了一些。

　　双主角的电影，不管怎么说都会有某一方的侧重点，两个人的戏份不一定完全一样，大部分看惯了八卦的免不了在背后猜测因此造成矛盾，也有些闲言碎语在暗地里蔓延。

　　每天提心吊胆的小助理们，都高度紧张着，毕竟付明熙可不是个好伺候的主，梁宵也是第一次在片场上当着众人的面起了这么尖锐的矛盾。

　　可是没人等到了更大的冲突，付明熙和梁宵随着剧情的深入，每天提着十二万分的精神，除了拍戏都是在一起调整情绪入戏，只出现了寸步不离的情况。

　　别人不知道，一旦有了片刻的休息，梁宵看着那抹两个月每天出现在身边的影子，自己是清楚得很。

　　那天付明熙走了之后，他在浴室里看到了收起来折好的衣服。

　　那衣服说实话，他自己都不愿意摸，才放在地上没管，等着保洁来处理扔出去。那天他吐了，回来的路上他拿袖子抹过刚吐完的嘴，裤子上也踩了不少泥水。

　　如果只是赔礼道歉的话，那付明熙这样的“关照”已经绰绰有余了。

　　要是付明熙对把自己拉下去这事儿，始终保证在事发现场那样嘴硬的“我不知道”态度还好，相反他事后上门赔礼，从亲手做羹汤到打扫屋子的程度，直接让他亏心了。

　　就像是摆明了告诉他，“对不起梁哥，我也不想的，是公司让我这么做的。我给你当牛做马道歉。”

　　炒作什么的他不管，公司会处理，但梁宵从来不在任何地方多拿别人好处，秉承着独立自主的性格这么多年，突然插进来一个东一下西一下给他填补的，让他浑身不自在，打扰了他一成不变的生活，似乎处处有惊喜，也处处有惊吓。

　　“梁哥。梁哥！”小孟拍了拍他的肩。

　　“嗯？”

　　梁宵揉揉眉心，“我听着呢，接着说。”

　　昨晚吹了大风，这边的窗子跟纸糊的一样，吹起来要就跟要炸开了一样，他最近都是高强度的动作戏，非常疲惫又浅眠，惊醒了就很难再睡着。

　　“我知道你最近拍戏也辛苦了，等会儿下去你先休息一会儿再接着拍。”赵导说。

　　“我没事。”

　　梁宵抬起眼不经意地望了一下付明熙的方向，还有这个罪魁祸首，昨晚上失眠明明是一起看球赛的，为什么自己就走神的眼皮都抬不起来，他倒是神清气爽。

　　难道真的是老了吗？

　　“休息会儿吧。”付明熙对上他的视线从容道，“昨晚梁哥一夜都没睡好。”

　　话音一落，桌子上好几个正在研讨剧本写记录的，连笔都停了。

　　梁宵感觉不出什么不对劲，还是赵导很意外的抛了个眼神过来。

　　付明熙迎着当场各色不同的目光答了一句，“风大，窗户坏了。”

　　周围的眼色并没有什么好转，小孟就差没把“可是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们又没有睡在一起！”这两句话给说出来了。

　　“还是要多注意休息。”赵导了然，“拍戏还是第一位的，虽然年轻人精神好，但你最近的镜头很重要。”

　　说着他眼神停留在摊开的剧本上，转言道，“其实这样也好，今天的戏份相信你们也没什么心理障碍了，之前还一直担心你们对上镜会有排斥，既然都到这步了，应该也不存在什么障碍了......”

　　什么叫到这步了？到哪步了？还需要心里障碍？

　　梁宵只是在脑子里过了这几句话，有疑惑也没深究，他有些累。

　　但是上镜排斥是怎么回事？

　　“今天的戏难度很大吗？”说着他喝了口提神的咖啡，随手翻开刚刚听漏的地方，指尖滑上去停在他的对白上，后面的心理活动和表情一如既往是空着的，只有些规定拍出来动作。

　　不过只一眼，他涣散的精神也瞬间全收回来了，提神效果比咖啡要好很多。

　　他为了这个剧本做足了功课，唯一还空着的就是他认为还有待商榷的一场。那是一场......激烈的打斗和感情迸发极为强烈的戏。

　　或者说，是他和付明熙相互撕扯扭打，最后却演变成.......

　　“不难，就是个吻戏嘛。”赵导的声音还在耳边。

　　梁宵快把剧本看出一个洞，这何止是吻戏，这幕戏的激情程度，半-裸-出镜、徒手扭打，都还好说，可是亲吻伤口、身体拥抱、相互紧压、咬出来齿痕.......

　　想要在国内上大银幕，这个片段根本不能拍出来，不符合主流的意识，根本不需要尝试，赵导和在座的编剧都不会不知道。

　　他特意空下来，就是因为他认为编剧和导演会进行删改，至少将过于暴露感情的部分都剔除了，改为纯粹的争夺打斗，这样还能勉强靠上所谓的“兄弟情。”

　　不说后面那些肢体紧贴的镜头，就单单一个亲吻伤口的镜头，就足够把这部片子“枪-毙”了。现在看来赵导还完全没有要改动的意思。

　　“可这是......”梁宵想了半天才找到个合适的词儿，“双男主的戏啊，要照着剧本拍吗？”

　　“你也可以自由发挥。”赵导点点剧本，“这段戏我很期待你们能让书里的人活过来。以你和明熙现在的状态，没有问题，你们有感情基础在，到时候也会有点好处的，省了做心理疏导的时间，可以把心思更多的放在戏本身上。”

　　“这要是男女的还好说，处理一下画面和角度就可以了。”

　　梁宵在脑海里构思了一下男女主，又转向剧本，“嘶......不处理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可这是双男主，我跟明熙，这一拍出来，不是摆明了撞枪口吗。”

　　赵导笑起来，“让你拍你就放心拍。”

　　桌上的人心底或多或少都跟梁宵有一样的疑问，只有付明熙从头到尾面色不改。

　　“先拍下来，国内版的后期会剪辑重新处理的，你们拍的这一段，是要拿去在海外上映的。”赵导似乎是特意选在这样的一个机会告诉他们，“而且年底有两个奖项我都想去冲一冲。”

　　梁宵不是没在国外拿过奖，不过都是最佳配角，这次是以主角的身份上映海外，而且还有机会去角逐奖项，整个人都振奋起来。

　　他本身对艺术形式没有意见，拍下这个片子最好的打算是让他从业十年之后用男主角的身份再一次站起来，冲击奖项是根本没在规划内的。

　　“我没想到。”梁宵自言自语般。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国外的红毯你都走过几次了？”赵导说，“这个剧本我两年前就看中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来演，你的角色是一早就想好了的，主要是里面的小太子，圈里实在是没有我中意的。还好后来明熙算是争气，没让我留下来遗憾。”

　　“那我没有问题了。”梁宵说完直接看向付明熙。

　　付明熙摇摇头，“我可以。”

　　“不然我为什么让剧组这么多人天天在外面风吹雨淋的，一个个的实地取景，放别人手里，这剧本就烂了，绿幕一拉多省事儿。”赵导说着站起身，“那都干活儿吧，梁宵先去睡上一个小时再拍。”

　　“不差这一会儿。”付明熙上前止住跟着一起走出去的梁宵。

　　梁宵心情好，拿剧本敲了敲付明熙的头，“你小子早就知道是不是？”

　　“还好。”付明熙没避开头上的剧本，眼神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梁宵。

　　“看你这么淡定，难道不是一早就知道。”梁宵毫不避讳，“你可是最早接触到剧本的演员。”

　　付明熙：“赵导一直都是业界公认的好导演，我只是有所猜测。”

　　梁宵做了个深呼吸，“最近几年拍同类题材的太多了，别说拿去国外冲击奖项，就连在大陆上能扎扎实实拍好都没几个。”

　　“梁哥。”付明熙这时才转过头看他，黝黑的瞳仁沉静如一汪湖水，好似有平静人心的力量。

　　“别妄自菲薄。”他道。

　　“你很好。”他又说。

　　梁宵随性的姿态很细微地停滞了一瞬间，不过立刻调整过来。

　　“谢了。”他回答。

　　付明熙先一步出去片场准备，赵导还有很多细节要一一交代，因为需要这个长镜头的连贯性，他要记住每一个微动作。

　　留下来的梁宵将咖啡罐子随手投进了垃圾筐里，一个人去了休息室。

　　临时改装的休息室，还是当地居民租出来的房子。他躺在安排好的暂新被褥上，闭上眼睛让自己彻底地去放松。

　　他有疲惫。

　　并不止是最近的高强度动作戏，也不是昨晚失眠呼啦啦刮了一晚上的大风。他已经没有心思去注意付明熙怎么会有这样细腻的观察力，从哪里发现了自己的弱点。

　　最致命的那一点，付明熙没有说错。

　　妄自菲薄。

　　小心翼翼。

　　十年才得来的机会，纵使他再心不甘情不愿，跟别人分享了男主角，他自己的执念也早在岁月里被打磨的如光一样，而他是那个想尽办法追赶的追光者。

　　他不可能不紧张，不小心翼翼，还要控制住自己一定要稳定发挥，不能过多，更不能过少。

　　随着拍摄越到后期，他的心理压力也越来越大，包括他对付明熙，经常也会产生戏里戏外的好感。

　　这是他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对自己的要求太高。第一次带着这样成几倍增长的注意力去面对剧本，他不能有任何一丁点的失误。

　　他早就失去了能失误的资格。

　　自然也不可能不去妄自菲薄。

　　几年前他自己不惜动了很多人脉，砸钱才得来的男主角机会，收视毒药，一击让他辛苦积攒的事业坠落谷底，成了他最不堪回首的经历。

　　他期望，也怕失望，怕再重蹈覆辙一次。

　　哪怕付明熙跟他一起失败了，付明熙还年轻，不过是演了一部烂片，还有无限的青春可以挥洒。

　　而他，再也没有第二个十年让他重新站起来了。

　　“梁哥。”

　　“别妄自菲薄。”

　　......

　　“你很好。”

　　他一点点的放松了身上紧绷的肌肉，和脑子里无时无刻不在累积的包袱，渐渐伴着这短短几句连安慰都算不上的淡淡语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