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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赶去被雷劈(一) ...

  •   盼晴至今记得,被一身墨蓝的男子揽在怀中、驾云头直上九重天的情形,那是她唯一一次上天的经历。

      只见他脚下一团云雾自然团聚,飘飘然就顺着山峰上去,谷内曾经熟悉的一切都变得愈来愈小,终于如棋子般被云霭遮挡不见。

      他脚下的云雾从开始的透明变成一大朵,疾疾在天间飞驰,停在一座云遮雾绕的青山之下,原来山上是天,天上还有山。山崖之上,一座竹屋悬在石壁旁,竹屋下便是滔滔星汉,星汉两侧是浩瀚的芦苇荡。

      几个童子仙侍候在竹屋中,他却摆摆手,将她安置在西面的小屋里,只吩咐仙侍好生照料,便拂袖而去。

      半面竹墙支起,盼晴倚在榻上,下面便是星汉,她却不畏惧,伸手探出去,发觉虽无墙无栏阻隔,却有道看不见的仙障,手指戳上去,那仙障一抖,空中便有一条好看的波浪,转瞬即逝。

      星汉边的荻花海里,一个红衣小童蹒跚前行,那满身的红让她心下一惊,转过身子,仙侍端个木盒,里头一叠精致小点,一壶幽香清茗,奉到她跟前。

      盼晴边狼吞虎咽,边指指外头前行的小童,问仙侍那是谁家的孩子,谁知仙侍一脸茫然——看不见他。

      那就是盼晴第二次见子煦时的情形,不过彼时,她还不知道那是子煦,更不知道那只是个飘忽的元神,凝成个孩童的模样。

      在竹屋里养伤,仙侍都远远的有疏离感,盼晴本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理念,不去打搅她们,过了几日就觉着百无聊赖。逐渐地,她会跑去脚下芦苇荡,偶尔能遇着那个红衣童子,他有时在芦苇中蹒跚而行,有时在岸边凝神打坐,有时候居然潜在星汉当中。

      她瞪大双眼,一直以来,在地上,见着璀璨的流星淌过,发出星芒,以为星汉必定是极深极烫的。

      那个红衣童子走近岸边,拉起她的手,将她引进这浩瀚星汉,滔滔星子,只没过脚踝,清清凉凉,低头看双脚,浸没在一片流光中。

      她跟在他身后,他拉着她的手,宽大的红色袖口盖住她皓白如玉的手腕。

      “你叫什么名字?”

      “盼晴。”

      他轻笑两声,她觉得自己受了嘲笑,“怎么了?”

      “在天上,你想下雨,便是一场透心凉的大雨;心里暗念,小些小些,我只是想看微雨燕双/飞,那雨自然就歇了歇;你若烦了湿淋淋的天气,一道虹立刻挂在眼前,看!”他指指面前,一道飞虹横跨星汉两头。“所以晴天哪需要盼呢?”

      盼晴咧了咧嘴,想不明白,既是上神有这样的能耐,她的爹爹也是上神,为什么打小,她的周围都是冰天雪地,只有那一汪水是温的呢?

      “你是刚修仙上来,还没能掌握奥义的?”他转过身,上下打量一番,“修仙上来的凡人都白发苍苍,胡子一把,哪有你这样的小女孩儿。”

      盼晴心想,爹爹是上神,我应该也是个神女吧,没有说出口,只咧了咧嘴,“别人带上天来的。”

      “别人?”他挑挑眉?一个小儿能有这样成熟生动的表情也是很稀罕的,像大人。见她朝上看,又问,“住在那竹屋子里?”

      盼晴点点头,他凝望竹屋很久,低声道:“怎么好像我也生活在那里似的。”

      他们沿着星汉走了许久,终于累了,她说要回竹屋去,他站在河中冲她摆手。盼晴走出十来步,再回首,他已经消失在那一湾晶莹当中。回到竹屋,蓝衣男子正对着一张画像出神。

      “下面那个小男孩儿真奇怪。”他有些茫然,盼晴拉着他站到仙障边上,这会儿,他又静躺在星汉中,她指指下面,“就是这个男孩儿。”

      男子还是似懂非懂地摇摇头,倒是打量了她,“居然是个小女孩儿。”而后急匆匆地离开竹屋。

      后来,她又从上面看到红衣童子无数次,拉过几个仙童,他们都露出同男子一样的疑惑,盼晴终于知道,这个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看得到这个□□儿,也许,因为世代活在东海汪洋中的鲛人,有双洞悉一切的眼。

      “师父,醒醒,马上卯时了。”迟言缓行已立在塌边,行装早已打点好,这样的徒弟还是很有前途的,盼晴甚满意,哈哈,满意。

      各自负一包物件,三人一个转身,就到了堂庭山顶。

      身上的物件,不消问,定是迟言打包的,严严实实,重的在下,轻的在上,软的可以折的弯曲其间,整个包袱实实的,再怎么揉捏也不变形,盼晴抚抚迟言的头,甚好甚好,而后眼疾手快地捏一个诀,把他从扑地变为狸猫的险境中拉了回来。若是平日,变真身也就变了,今天他背着这么重的包袱,要是变回狸猫,一下子还不给压死呀。

      缓行慢慢吞吞从包袱里取出三匹草绿麻布,上头插满祝余草,青青翠翠,如韭菜般热烈地生长,也散发出韭菜一般浓烈的气味,要是再加点田螺肉,爆炒一下,就圆满了,她心里喃喃道。

      三人将那麻布往身上一裹,从头到脚都覆在里头,盘腿而坐,直面东方。堂庭山是日月最先经过的地方。而今日,青文鸟将携第一道日光从东面徐徐飞来,向合虚山飞去,沿着那通天山崖直冲云霄,用鸟喙在星汉中衔一颗璀璨星子,再翩翩飞去尘世招摇一遭,把那星子任性随口一丢,于是一颗将要震撼滚滚红尘,掀起滔滔风云的天星托世将会降临,至于是福星还是灾星,甚至是孤命煞星,就不得而知了。尘世间只知晓这是上天的意思,殊不知,却是这乖张的大鸟随意一叼而已。

      乘着日光,一只巨鸟展翅,从东方逆光而来,宽大的臂膀遮天蔽日。他们一行躬起身,手脚都撑地,如堂庭山顶长出的三株满是祝余草的奇树。

      青文鸟将要飞两日才能到合虚山,其间也许休息,也许不停歇,而这祝余草却是一棵抵饱的奇草,见着这样三棵奇树,不亚于凡人见着酒池肉林,尽管吃不了这么多,那种满足感却无以言表。它一来,定会用利爪将他们仨一抓,带着飞走。

      盼晴要乘着这大鸟上到合虚山的一半,那里有一个石崖,待它在星汉里一啄的时候,定有一道惊雷劈下,她受了这一道雷,那鲛珠就会变深一些。她已经试了上千年,堂庭山也有雷,效果却不如太言山,太言山却不如合虚山,个中缘由,她推敲,大概和合虚上通天、下通冥有关。

      既是一百年才有的一道雷,自是要让它发挥最大效力,上合虚山腰去。不是没想过上到星汉边,也许效果更好些,可不知怎的,无论如何,她都穿不过那道云海。每每青文鸟铺张一下翅膀,跃进云层,她却被抛将下来。

      头一次是它将盼晴放开,她便从层云中坠下,三魂吓掉两魂半,在空中直坠的时候什么诀都念了一遍,才勉强集了几丈高的树叶在地上,没有摔死,却也伤筋动骨,躺在那堆叶里起不来,还没做好准备,又让那天雷一劈,也快要丧命,更糟的是集起的叶是枯叶,一点就着,她被困在火海之中,如同万年前那场熊熊业火,斗神的愤怒之火。幸亏已有百年修行的迟言路过,指使手底下一帮子狸猫灭了火,她这才捡了条命。

      此后有了经验,提前多少日在那下面堆了浇湿的树叶,抓着青文鸟的利爪不放手,在穿越云海时,却仍旧手一滑,坠下来,这回坠下有所准备,被雷劈也不意外,却久久起不来,在湿漉漉的叶子上昏睡十来日,险些饿死。

      第三次尝试就更周全了,带上迟言,让他在树叶堆子边守着,她带着铁链锁将自己的腕子同青文鸟的利爪锁在一起,以为这下总万无一失了,谁知到了云海处,铁链子断了,她直直坠在湿树叶上,又一道天雷劈下,看着那青蓝的闪电,胸前鲛珠又暗了几分,心中甚是畅快,想着旁边有迟言照料,安心沉睡过去。未曾想,旁边蹲着个老槐树精,觊觎盼晴一身灵力,虽和天上上神比,零头都算不上,却依旧比它个八百年老树精多出不知多少倍,吃下去立马登仙。可怜迟言,在她昏睡的时候,以三百年修行与八百年树精打了个昏天黑地,险些也被吃掉。幸亏缓行经过。

      当时缓行也不过是在太言山修行了二三百年的一只獾精,人缘却极好,和山林里大大小小妖精称兄道弟,见着个清瘦俊秀美少年大战皮都皱了的老树精,缓行两眼放光,缘由也不问,召了太言山大大小小山头王一齐,将老槐树根都挖了出来,八百年修行毁于一旦。

      自此,盼晴就不再尝试翻越那云海,只是心里存疑,为何当年蓝衣男子带着她驾着云头就过去了呢?

      合虚山半山腰的雷是最有效果的,盼晴每次鱼呀肉呀徒弟呀都带齐,上那合虚山腰等着,迟言缓行在一旁山洞躲着,待一道雷劈下来,他们便把她搬到太言山,在缓行旧时的茅庐修养个十天半个月。

      要说这缓行,也是个奇怪的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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