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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赶去被雷劈(二) ...

  •   想当年迟言跟着盼晴,明说了,自己结巴,没有朋友,整日同一群没有修炼过的狸猫为伍,甚是没有出息,于是想拜师修炼,见她天生不凡,定要跟着她。

      缓行可就不同了,太言山上,大大小小山头都拿他当座上宾,那一嘴圆滑话说得漂亮,夸得长得丑的小兽当特色,尾巴都翘上天;哄得刚死了丈夫的妖精寡妇抹了眼泪,巴巴等在山口,把过往的第一个尘世男子当自己投了轮回的丈夫,抢回山里喝合卺酒,从此倒也过得和美。

      他这样一个长了伶牙俐齿,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獾精,得了些道,得以长存于世,不跟着一群狐朋狗友到处花天酒地吹牛皮,跟着她苦修行做什么?

      起先盼晴还一阵窃喜,以为自己天生灵气逼人,恁什么糊涂浪子见了她,都如尘间刽子手见了菩提老祖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似的,乖乖跟着她修行。

      她虽然自恋了些,但不是瞎子,得意了几十年之后,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那缓行本就动作慢,跟着她更慢了:迟言在庭中扫地,缓行便伏在扫帚柄上看他;迟言在厅中拂尘,缓行便趴在八仙桌上看他……看得她显些呕出二两鲜血,但谁让她是个开明大度的师父呢,随你们便,开心就好。

      青文鸟的利爪比盼晴平日坐着晒太阳的太师藤椅还宽敞,正打算惬意地舒展身躯,却被身后一声虎吼吓一跳,一回头,心中咆哮,迟言你也太实诚了,虽说让把她平日喜欢的物件打包了,但也犯不着把那雪虎瑞兽也塞在她的包袱里呀。

      青文鸟张开它硕大无朋的翅膀,扶摇直上,凌驾在青云之端,翅膀一次开合,就是一千里,从它利爪的缝隙,能看到或横或纵的江河湖海,或高或低的山川丘陵,都从脚下飞驰而过。

      如果盼晴能够驾着那云朵,也可以如青文鸟一般来去自如,日行万里。她确实曾经学过踩着云朵,踩着红衣童子的云朵,与自己踩着竹叶过渭江,并无多大不同,只是,云朵踩上去软软弹弹,也不用担心下面有水,一个不小心会湿脚。

      红衣童子曾经带着她,踩着五彩云,沿着星汉一路向西,跃过层层叠叠、鳞次栉比的天宫宝殿,琉璃瓦上的凤见着神仙来了,居然是能活过来绕着宫殿屋脊绕圈飞的;跃过水汽氤氲、云霞蒸腾的瑶池圣境,瑶池水里翻腾上来的水泡,竟然能绽开成一个个透明的小仙子,洒下点点星芒,而后落回瑶池中;还曾跃过十里桃花林,夭夭灼灼,满树似乎承载不起繁盛的花朵,竞相折腰。

      盼晴在天上待了两千年,两千年的日子是那么长,然而在她的心里,却是转瞬即逝的事情。

      两千年里,蓝衣男子时时来竹屋中静坐,只看着一副二八少女画像出神,盼晴觉得他身上有股清冷的气息,似乎救她只是顺手,并没有想同她亲近,于是只敢远远望着。

      还有一个衣裙翩翩的女子来过一次。天锦缎衣,宝石闪亮,每步生曲,只从山底走上来那一路就奏了无数神曲,更兼身后十八只彩鸟舞动,将整座山都点亮了。

      她只和蓝衣男子在竹屋里坐了一个下午,低声叙了点什么,走后就没再来过。

      所以两千年,和她在一起时间最长的便是无名的红衣童子。

      时常手牵手,在星汉中游走。注意到他手腕正中的位置,有块滚圆的痕迹,和盼晴背上的何其相似,问他怎么,他却什么都记不得。虽然他什么都记不得,却不妨碍他们相谈甚欢。

      他俩坐在星汉边,日出日落似乎在一瞬之间,九重天的盛景还没有观完,若是能给她机会,她想,再有十万年也是不够的,东西南北的云海她也只观了一个;用碧沉沉的翡翠琉璃片造就的,有几个合虚山高的南天门,她也只见过一次。

      南天门口,两列望不到头的天兵天将直排到里面去,遥遥不知多少里,身上金刀闪耀,银盔闪闪,让人望而生畏。

      她怯怯地立在云朵上停在南天门外,贼兮兮地探着头,生怕里面那个天丁咔嚓一刀。没想到遥遥望到蓝衣男子驾着云头立下来,那些天兵天将纷纷冲他低头行礼。他一脸淡然,闲庭散步地走进去。

      盼晴与童子面面相觑,他喃喃道:“好面熟。”

      那时候她看童子使云朵使得这样好,轮到自己却无能为力。

      如今掉落地上,整天望着天上游走的白云发呆,心中念着当初学到的诀,分明看到那云彩在头顶聚集,她的神力还在,可却不能将它们召到脚下,眼睁睁看着那些瑶池水化成的云雾聚了又散,而她只能在地上看了又看,她过不了那薄薄一层云海,上不了第一重天,于是天界就离她那么远。

      她已经八千年没有见过他了,可那些日日夜夜是这样真切,他们在星汉里嬉戏畅泳、谈天说地;盼晴没了父母,他什么都记不得了。彼时,都是总角小儿;如今,盼晴在左右无人时学会用簪子了,不知他又长成什么样的少年郎了呢?

      盼晴的思绪飘到天上,然而却无法忽视“吧嗒吧嗒”的声音已经萦绕她一天了。

      迟言唯唯诺诺缩在利爪一角,缓行放着宽敞的地方不坐,硬是和迟言挤在一处,而盼晴身后这只雪虎,已经吞下一条鹿腿,三块羊排……这样下去,明天到合虚山之前,他们带着的,原本预备在太言山静养用的食物,就全部落了他的口腹。

      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这雪虎,你吃就吃吧,你还吧唧嘴,响声之巨,时常引得青文鸟狐疑地端详着自己的爪子一阵。盼晴心说,要把自己换成是青文鸟,铁定也得琢磨啊,带着这一坨祝余,本是它用来吃的,怎的今天这般嚣张,反倒像要吃掉它似的。

      盼晴已经同迟言缓行说好了,时刻做好青文松开爪子将他们抛下的准备,到时候,他们抓住它的脚不放,至于这只坏事的雪虎,就看它的造化了。她算看清了,虎寨主哪里是惊慌之下推给了她,分明是早就看它不顺眼,做了个顺水人情。

      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青文鸟先发制人,直接将鸟喙伸进利爪之间一顿胡乱猛啄,想想这禽兽就是禽兽,再是神鸟,它也终究是个禽兽。试想,将自己的嘴凑着自己脚丫子一顿亲,这种事情,除了禽兽,还有谁做得出来?

      他们仨紧抓利爪,那雪虎倒也机灵,依葫芦画瓢,亮出利爪,直戳进青文鸟的爪子里。盼晴心里暗骂,坏事儿的是你,最惜命的还是你。

      雪虎的十根利刃一戳,痛得大鸟一阵长啸,是的,这么多年揩它的油搭着它飞了这么多次,还第一次听见它叫,不是鸣叫,居然是长啸。如果能说话,它一定是在大吼:大猫,老子还没啄死你,你倒先挠起老子来了。利爪一张,锋利鸟喙朝每根脚趾一一啄去,就说禽兽吧,这情形不亚于自己一根根吮自己的脚趾头,真真是恶心坏了。

      尖利的鸟喙钳住缓行,缓行“妈呀妈呀”惨叫响彻天际,孺子不可教也,说好了修行要忘掉往生的,他怎么还叫娘呢,最不济也该叫师父呀,虽然师父这会儿也自身难保,可师父在他跟前呀。

      不知是不是叫喊太瘆人,青文鸟突然眨眨眼睛,一张口,缓行“嗖”一下坠了下去,大鸟流露出嫌弃的神色,将头埋进自己的翅膀,磨蹭了好半天。

      盼晴看着坚硬如木的鸟喙夹着缓行的时候,缓行如肉圆般被捏扁,想想自己身上肥肉没他多,若是也被这样一夹,怕是筋骨都断了,还是知难而退吧,大叫一声,“跟我来,跳!”恰巧一阵疾风吹过,下面的山林晃动,如麦浪,如波涛,不禁心中一怵,手慢了慢,没敢松。

      可迟言倒是听话,一听她叫就松了手,直直坠下去,大叫的余音还缭绕,“师——父——”这个孺子可教也。既是听了师父的话,为师不能让它失望,盼晴也松了手,一边心里念着诀。这么些年过去了,还是堆叶子的诀最有用,每回都指着它救命。

      脚下狂风四起,几里远的各色落叶全部飘卷而来,在他们的下方绕成一个漩涡,继而堆成一座高高的垛子。

      缓行第一个着地,“啊”地一声,深陷进去,看来还是挺软和的,盼晴这当师父的深深为自己堆叶子的技能所感动。迟言第二个着陆,躺在上头,样子甚是释然。如此看来缓行陷得那么深,跟他自身的原因比较大。盼晴往上一落,甚是柔软、甚是舒适,正自我陶醉着,一个重物压在她身上,一下子陷入叶子堆底,喘不过气来。

      “师父!师父!”迟言惊慌失措,使出扛鼎之力,将那重物掮在肩上,这坏事的雪虎,哪里是什么瑞兽,分明是个扫把星。

      盼晴从坑里爬上来,找个软绵绵的地方躺着,被他这么一压,没有伤筋动骨,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它居然还可怜兮兮地朝上翻眼珠子,撇着一张嘴,表情甚是无辜,让人着实气不打一处来。

      “缓行,我还以为大鸟要吃了你,怎的又把你给放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赶去被雷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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