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女幽魂）栖寒枝》紫玉轻霜

4、【四】

　　然而未过几天，他便又在山间见到了她。

　　她还是一袭紫衣，风姿袅娜，却与一个富家子弟打扮的青年一前一后走在树丛间。我正纳闷之时，她停下了脚步，那青年面露轻薄之色，顺势就将她搂在了怀中。

　　她唇角轻扬，一边靠在他臂弯间，一边与他低语。青年揽住她柔软的腰肢欲行不轨，却忽地惨叫出声，连连倒退。

　　她手中藏着锋利短刃，深深刺入青年的后心。

　　“你要干什么？！”步临风迅疾上前喝止，她的手上已满是鲜血。

　　“又是你……难道一直追踪于我？”她冷哂，眼光中透着怀疑。

　　步临风正色道：“此人并无武功，应该只是一个普通百姓，你为何要这样做？！”

　　她抛下手中尖刀，冷冷地望着那倒在血泊中的男子。“我与他素不相识，只简单撩拨了一下，他便显出急色模样跟我到了此处。哼，这样的男人，死了也是理所应当，也能使我再苟延残喘一阵。”

　　他愕然：“此话怎讲……”

　　她以滴着血的手指拂过长发，扬着眉道：“你不是擅长医术吗？我这病，只有用鲜血制成解药，才能有所缓解。只不过，也是拖过一阵算一阵，最终还是活不了几时。”

　　“姑娘虽然惜命，但他人的性命也不是草芥。”步临风喟叹一声，“如能稍加惩戒，或许他以后便能循规蹈矩。而你就这样取人性命，岂不是太过决绝？”

　　她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一步走错，满盘皆输，世上哪有那么多回头的机会？就像我……若不是当年一念之差，也不会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但你轻率杀人，就不会想到他也有妻儿老小，从今之后可能就会无依无靠？”

　　她闻言一怔，眼中的厉色渐渐消退，神情变得黯然。

　　“我无父母，亦无爱人……只是有谁若是伤害我万妖姐妹，我也受不了这种痛楚……”她喃喃自语着，眼神迷惘，随后竟转过身子，向着远处走去。“也罢，这些血，我不要了。即便今朝就此死去，又有何不可？”

　　她离去的步伐虚浮，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

　　我怔然看着，步临风亦沉默半晌，却忽而抬手施法。那尚未干涸的鲜血在蓝光环绕之下缓缓凝结，终成暗红丹药。

　　——步临风，你要干什么？！

　　我看着他拿起丹药，心中无比惊讶，可他却出声叫住了那远去的女子，将丹药送至她面前。

　　“我还是不忍见你就这样自断生路。”他这样说道，神情复杂。

　　是自责？还是愧疚？亦或是难以抉择的茫然？

　　我看着那女子同样惊愕的神情，慢慢地转过身去。婆娑树影落在我身上，我隐约感觉到某些不愿看到的事情正在慢慢发生。

　　*

　　她说她叫风摇筝，是万妖宫门下。对于过往，她几乎只字未提，似乎心中隐藏了许多不愿回忆的痛楚。

　　对于未来，她亦很是迷惘。

　　“吃了这丹药，我也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的生命……”她垂下眼帘，消减了难以接近的戾气，更多的则是哀愁。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也许对她而言，这就是最佳的注解。

　　她在树下歇息许久，才缓解了身上的痛苦。步临风就一直站在她身边，不言不语，神色安宁。

　　她抬起头，向他道：“与你两次相遇也算有缘，只是我时日无多，想在亡故之前再看看心中最美的风景，但又唯恐自己没有力气再回到万妖宫去……若是我半途死去，还请你将我安葬，使我不至于曝尸荒野。”

　　步临风怔了怔，过了片刻，才低声道：“但不知姑娘心中最美的风景是在何处？”

　　“我听人说，有个地方常年有彩虹出现。”她无力地笑了笑，“小时候，我就与弟弟见过一次彩虹，此后心中还一直存有遗憾。”

　　“彩虹？”他想了想，略有欣慰地道，“我想我应该知道你所说的地方。”

　　*

　　他带着她去了天姥山。

　　层峦叠嶂间飞瀑溅玉，纷纷扬扬的水沫在风中飘舞，在阳光的映照下，如梦似幻的彩虹就横跨在水石之上。

　　风摇筝出神地望着似乎伸手便可触碰到的彩虹，眼里慢慢浮现温暖。

　　步临风同样望向那绚丽之景，“以往也多次见过这飞瀑长虹，却觉得并无什么特别，或许不同的心境之下，会看到不同的景色吧……”

　　他与她一同站在徐徐山风中，水沫起起落落，像一场没有尽头的春雨。

　　我蜷缩起身子，哀伤地望着他们的背影。过了许久，风摇筝才转回头，望着我道：“这是……”

　　“哦，这是绿衣。”他淡淡地解释，“之前被山下的少年人欺负险些丧命，我替她疗治了伤处，此后她便一直跟在我身边了。”

　　我无声地点点头。

　　“倒也懂得知恩图报。”她难得地笑了笑，朝着我伸出手，似是想要亲近。我却落落寡合地扭过脸去，不想再看两人并肩而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