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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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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因为小白死期将至,墨野此刻的目光甚至算得上温和。
他幽幽望着她,少女的嘴唇湿漉漉红艳艳的,溪水顺着雪白的项前部流淌而下,打湿了她胸前的衣襟。
柔和的月光好似一层纱般笼在她身前,那片湿水后变得有些透明的区域,此时被勾勒出几道朦胧隐约的阴影。
墨野的嘴角微微上挑,他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感到愉悦。
因此他现在的心情很好。
“我不叫小黑,我有正常的名字。”他懒声道,语气像在逗小孩子玩儿。墨野观察着小白兴味索然的脸,心里闪过一丝疑虑。
她怎么蔫了?
小白歪头,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你叫什么?”
“墨野。”
小白捞了把水又擦了下嘴唇,满不在乎道:“那不还是很黑嘛。”
墨野没生气。对一只将死的猫,他还是很宽容的。
见小白没精打采,全然不复当日在蜘蛛洞的活力,墨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你有心事?”
说说临死前有什么心愿,或许能顺手帮你一把。
小白恹恹地,双手抱膝蹲在地上,说:“我马上就要出远门了。”话末,觉得似乎没道出重点,于是补充道,“马上就要出去挨打了。”
这倒是没料到。墨野一愣,问:“去哪?”
小白:“蓬莱海。”
墨野:“。”
过了许久,他垂下眼去,嘴角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巧了。”墨野嗓音淡薄,金色的瞳心在夜色中闪烁。他盯着小白,一字一句道:“我也要去蓬莱海。”
“咦?”小白一愣,眸中掠过一丝惊喜,但很快又露出不信的表情,“你骗我,你又不是筑基修士,你去蓬莱海干嘛。”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筑基境。”
“你说你比我师父厉害呀。”小白百无聊赖玩着水,“那你就是元婴境咯,元婴境去蓬莱海干嘛,炸鱼啊?”
墨野笑了一声,心想,她倒是把自己的话记得挺清楚。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
他站起身,从腰侧抽出长剑。
这是墨野为了今夜特地买的一把剑,通体银白,极细,长而优雅,很适合用来送这只白猫上路。
他一手持剑,一边迈步踏水而来,奔流的溪水自动为他让道,丝毫没有沾湿他的长靴。
小白正在聚精会神洗着脸,察觉到身边气息时,墨野已经提剑站在了她跟前。
她稍一抬头,就看见墨野那双站在溪水中却不被打湿的黑靴。
水中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小白眼瞳缩了下,闪电般的朝他的黑靴伸出手。
墨野几乎是同时出的手,长剑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银白弧度,朝小白头顶直劈而下。
哗啦!
她抬起手,月光下,水珠顺着白玉般的手臂往下滑落,小白高举的掌心中,正死死捏着一条蓝斑水蛇。
那条水蛇被她掐住七寸,正绝望地扭动着,荧蓝色的斑纹在夜色中有些晃眼。
墨野的剑也停顿在她的天灵盖一寸处。
小白浑然没觉头顶悬着的杀器,她的注意力都在那条水蛇上,并且为自己这一抓即中的完美操作感到洋洋得意。
“好险,是蓝环蛇!”她兴奋道,“刚才差点就让它咬到你的脚了,这可是剧毒蛇,被它咬一口得生不如死疼好几天,你说你没事淌水玩什么……”
她说着,抬起头,这才看见那把来不及收回的杀人剑。
她的表情停滞在抬头的那一瞬,仰视的目光带着点儿邀功的意味,又像在炫耀,看起来乖甜又动人。
小白陷入片刻的怔忡,她盯着剑,墨野盯着蛇。
她小心翼翼往一旁偏了偏头,躲开利剑的锋芒,露出狐疑的神情:“你想干嘛?”
墨野长剑一横,递到她跟前,嘴巴比脑子快:“送你。”
说完,两人各自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小白:?
墨野:。
她抡圆胳膊,将蓝环蛇远远甩了出去,然后往身上擦了擦手,一声不吭接过墨野的剑。
墨野也没想到她居然真接。
细细打量了一番,她才又望向墨野,问:“你送我这个干嘛?”
墨野撒起谎来眼睛也不眨:“衬你。”
小白看他的眼神更加古怪:“你不会是……”
“你不是要去蓬莱海吗,”墨野声色淡淡,面上表情也看不出端倪,整个人看起来无懈可击,唯有他知晓自己乱动不安的心,“此剑锋利,试炼中可用来防身。”
小白眨眨眼,似乎兀自明白了些什么,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哦——”
墨野垂眼看着她,不知道她在发什么癫。
少女却是满脸雀跃,之前的郁闷一扫而空。
她指了指墨野的腰上,说:“你把剑鞘也给我呀。”
墨野沉默着给她递去。
小白心满意足将长剑收鞘,又翻来覆去摩挲着,借着月光欣赏剑鞘上的花纹,那柄剑本就细长,在她手里居然显得颇为趁手。
好像真是一件精挑细选的礼物似的。
她似乎很是满意,跟墨野说话时语气中都多了一丝亲昵:“对啦,你还没告诉我,你去蓬莱海干嘛?”
墨野道:“我去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她似乎非得问到底。
墨野那股压抑的杀意又浮上来了,他眼眸一眯,说:“你想知道?”
小白眨眨眼睛,逆光的瞳仁显得无知又无辜:“你不想说的话我也不勉强呀。”
墨野无话可说。
她于是又把玩着那把剑。
“我可以给它取个名字吗?”
面对对方殷切的目光,墨野不置可否。这不过就是他在兵器铺子随意挑中的一把剑,凡品俗胚罢了,有什么名字好取?
小白却很投入,她自言自语一般,说:“我想想啊,就叫它‘太古历四年四月三日墨野所赠’……”
这算哪门子名字?
她却感到很满意,抱着剑仰头冲着墨野笑:“墨野,你今晚来找我,就是为了给我送剑呀?”
墨野点点头,她的笑容明媚又纯真,像一束光般撞进他的眼里。
他下意识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动身去蓬莱海?”
小白歪歪头:“要收拾几日行李,还得提前熟悉路线,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得好好计划一下。”
半晌,她又说:“我还没见过大海呢。”神情中满是憧憬和期盼。
墨野瞳仁微张,往昔记忆忽的排山倒海袭来,面前小白的脸和妹妹的脸似乎重合在了一起,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白崖郁也和小白这般高的时候,也曾拉着自己的衣角,软软糯糯地朝他嚷:“哥哥,我还没见过大海呢。”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两百年前?三百年前?白崖郁重病后,兄妹间一点一滴的相处似乎都变成了折磨,如凌迟一般剜着他的心,将往日的那些相依为命的温情时光逐渐剔除干净。他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忘了白崖郁小时候是怎样黏着自己的,几百年的光阴很容易让人产生奇怪的幻觉,可当他看见小白这个样子,看见她水汪汪的眼睛和太阳一样的笑容,便会觉得有根线在将他下沉的那颗心脏提起,连带往日一切知觉都历历在目。
“蓬莱海……很美。”他张嘴出声,却发现自己嗓音竟有些沙哑。“处地界以东,天水交接一色,海上有绵延的火烧云,运气好的话,能看见鲲鹏。”
他早些年曾经过东蓬莱海,辽阔的海岸一眼望去绵延没有尽头,短暂地宽慰过他这趟死气沉沉的旅途。
小白眼睛一亮,更加期待:“我在书上看过鲲鹏,是只会飞的鲸鱼……”
说着,她忽然猛地噤声了。
见她神色突变,墨野不明所以:“怎么?”
没见过鲸鱼,也不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吧。
小白匆匆起身,将‘太古历四年四月三日墨野所赠’仔细收好。
“我差点忘了,我今晚是要回去背书的。”她神色匆忙,少见的居然想起了还有功课没做,于是跟墨野道了别,没跑几步,又回过头来。
“墨野,谢谢你送的礼物,我很喜欢,”她挥挥手臂,笑得灿烂,草丛中的萤火虫被她惊飞,窜过她银白色的发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