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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六章(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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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里天光短,方出章贡不远,天色已是黑沉如墨。
汽车前照灯投在路上,是两道迷离的光束,因车速快,只一晃,又投在更前面去了。尘土在那光束中飞舞,像一群扑火的蛾。汽车夫极有经验,虽路况不佳,却也开得平稳。锦妍一路劳累,怔怔出了一会子神,只觉得困意如水一般涌上来,哄人沉睡。迷迷糊糊间,车已经停行。
想是到平州了,锦妍睁眼一看,外面只有微弱的汽车灯的光,并没有看到满城的灯火。正疑惑间,侍卫长朴正书从前面走过来扣了扣车窗,低声说:“大小姐,前面有车挡在路上,想是坏了。”
这一带路本极狭窄,有车挡在前面,定然过不去。锦妍想了一想,问道:“现在到了哪里?是什么时候?”朴正书答:“快到辅江了,现在是十点过一刻。”
如果十一点以前到不了辅江城,那么天亮之前定然赶不回平州,锦妍不由得着急。陆青怡也醒了,问过以后,也是一筹莫展。她们这次出来,并没有带多少人,除了朴正书,就只有一位秘书,就算是推车,也推之不动。
幸而碰了个巧。
正焦急的时候,那车的灯亮了。
车上下来一个人,灯光黯淡,看不清眉目,可是举手投足间仍然有一股掩盖不住的挺拔的气息。
朴正书见有人下来,忙走过去,说:“先生的车可是出了什么毛病?有能帮忙的地方吗?我们大小姐赶着进城去,还请代为方便一二。”那人往锦妍这里一看,似乎有些诧异,旋即又恢复波澜不惊的样子,说:“车胎爆了,备用轮胎也赶了个巧一齐坏,所以才给撂在了路上。”
那人的车是一部黑色林肯,锦妍本不喜欢这种车,可是这次坐官署的车出来,恰恰也是林肯。她们的车子上自然有备用轮胎,当下,朴正书去取了一个来给那人。那人只是略略一谢,就接过了,爬到车下换轮胎。他似乎不常做这样的事情,动作有些生涩。大概半小时,方换好轮胎。因爬到车底下,那人衣服上沾了土和汽油,混在一起,是近乎褐色的黑。他却似混不在意,这样从容,只让人觉得气宇轩昂。
换好轮胎,那人将车子驶到前面略开阔处,汽车夫端的好技术,堪堪侧一侧,已是擦身而过。
清晨第一缕阳光方从地平线照射出,辅江城内早市已是人声喧哗。因是小城,单日才有集市,所以集市时便分外热闹。早点铺子,烧饼摊都已开了炉,临街的摊上,坐了个年轻男子,想是在等早餐。
远远地过来了个仆从模样的人,刚到近前,就拿出一枚田黄石的印章,只是微微一晃,便收了回去。那年轻男子却霍地站起身来,低声问:“是谁给你的这枚章子。”仆从模样的人道:“杜先生,少……少爷说一见这印章你就明白,叫你不要多问,跟我走就是。”那杜先生似乎极力镇定,说:“还请前面带路。”仆从模样的人四顾看了下,引着他从许多曲曲折折的巷子里拐来拐去,穿过一条小街,外头竟停了部汽车。
辅江城小,杜先生本以为是在城内见,看见车子,便知道是要出城。他来平江,行事本极隐秘。当下,不由得有些犹疑。仆从模样的人看他神色,只说:“杜先生还请快些,别让少爷等急了。”那杜先生听了这话竟似狠狠骇了一跳,迅速上了车,急声问道:“少爷亲自来了么?”仆从模样的人见他上了车子,再不说话,只把车一路开往城外去。
那枚田黄时印章本是极重要的物件,那个人向来不离身的。杜先生因这缘故,方不问一词便跟了上来,见这架势,搅得一头雾水。看那仆从模样的人,虽是粗服陋衣,神色却极机敏。他满腹狐疑,却无从问起,只得强自按捺住,希望万莫被自己猜中了。
车子一路往北开,约莫半小时的光景,前面视野范围内已现出一部黑色的林肯。杜先生本有几分犹疑,见了这车子,竟不待车停稳,便跳下车来,神色恭敬地走到黑色林肯旁边,敲了敲车窗,说:“少帅怎么亲自前来?”
车内那人分明便是昨晚所见男子。眼下军阀混战,和系唐胜尧年过四十,绝对称不上少帅。赣系段琪钺只得一个女儿,能称做少帅的,便只有襄系沈汉彰了。平江虽非军事重镇,可到底是赣军后方。眼下两军正交着战,他竟到了平江,端的是胆大出奇。
沈汉彰摇下车窗,说:“杜天成,我命你办的事可办好了。”杜天成极担心他的安危,有满腹的话要劝,见他问话,只得先答道:“姓许的反复无常,眼下少帅退兵,他竟以为自己战无不胜,早先说好的条款,一概不认了。”
杜天成来辅江,本是为了这事,听这语气,竟似并没办好。沈汉彰听完,略一沉吟,说:“许承沛贪生怕死,下一仗只要胜了,便不愁他不来投。”他年轻继任,为了立威,对待属下极严厉。杜天成本已做好受罚的准备,见他殊无不悦之色,方放下心来,说:“少帅自有决断,可是平江乃赣军后方,还请少帅以大局为重,先行回去,姓许的想来也逃不出少帅的手掌心。”沈汉彰微微一晒,说:“你这猴子,先兜揽了这么一顶帽子给我,我不走便是不顾大局了。罢了,我这趟来,便是顺道接你一快回去的。”
闻说襄军退兵,杜天成本就极为不解,又碍于身处敌后,不便打探。他素来敬服沈汉彰,在辅江狠是听了些诋毁襄军的话,早恨不得亲自回去上阵。
沈汉彰言出令行,他虽归心似箭,却也不敢擅自离开,眼下听了这话,不由大喜过望。他方要上车,记起带他来的那仆从模样的人,他这个念头尚未转完,回头一看,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已去得远了,连同车子也一并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