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Chapter 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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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拉皮卡在睡前接到了薇奥莱特的电话。
她的声音从遥远的数千公里之外传来，混合着沙沙的电流音，听上去有种蒙上一层砂纸般的不真实感。
“我大概明天就会到了吧，酷拉皮卡有好好吃饭好好修行准时睡觉吗？”
“嗯，都有。”酷拉皮卡想到了从她离开那一刻起每夜准时到访的梦境，可是话到了嘴边又转了个弯，“明天起床的时候，就能见面了吧。”
“是喔。”她在电话那头笑起来，“对了，我之前找到一间很棒的房子，回来以后就可以直接搬进去啦，有没有觉得很期待？”
“嗯，我很期待！我等着你回来。”
“那你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一睁眼就能看到我啦。”
“好，那么晚安，薇奥莱特，明天见。”
“晚安，明天见。”
酷拉皮卡挂掉电话，思绪又回到梦境上面去，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仿佛等到薇奥莱特回来的时候，这个梦境也即将迎来完结。
真希望有个好结局。他这么想着，抬手按熄了灯光。
最后的梦境姗姗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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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缪坐在这间被布置得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厚重的帷幔挡住所有可能透进的光线，唯一的光源来自壁炉中跳动的炉火。她陷在柔软的扶手椅里，目光越过乱糟糟堆在茶几上的书籍，望着壁炉里橘红色的火苗出神。
很快她就打破了这份难得的安静，妮缪挥一挥手，面前的书册自动回到左侧占据了一整面墙的书柜上归位。她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微微失焦的瞳孔凝聚在某一点上，代表着她此刻已经陷入高速思考的境地里去。
半晌，她止住漫无目的的脚步，停在酒红色天鹅绒帐幕前，然后伸手拉开了它。
帘幕后面并不是意料之中的窗台或天际，而是由一格一格方正的木匣组成的墙壁。透过被拉开的缝隙，酷拉皮卡清楚的看见，每一格木匣里，都装着一颗收缩跳动的鲜红心脏。
妮缪取出心脏，将它捧在手心里，在魔法的作用下，那颗尚且鲜活的心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最后化作一把灰暗的指间沙，慢慢飘落在猩红色的地毯上。
她在做这些的时候，动作流畅而精准，像是在完成某种流水线作业一般，心脏化作的灰烬在地毯上堆成一小抔凸起的土丘。直到她捧起方寸之内的最后一颗心脏，身后传来器皿被打碎的声响才唤醒了这场静默的仪式。
薇奥莱特一脸怒容，她跨过原本抱在怀里，而今却伴随着碎裂瓷器躺在地上的花束冲进房间，来到妮缪面前抬手上去就是一耳光。
“我在教给你魔法的时候就告诉过你。”薇奥莱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越发尖细，“绝对不能将它用在活人身上。而你，你不但违反了我们的约定，还抽取了活人的时间，并将它们全部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妮缪，我教给你控制时间的魔法，并不是为了让你去做这种事情的。”
妮缪被她打的偏过头去，她捂着发红的脸颊慢慢转过头和薇奥莱特对上视线，黑色的瞳眸就像可以吸纳所有灵魂的暗物质，不见天日，却又一无所有。
“黑暗是我灵魂的一部分。”妮缪一字一句略带苦涩开口道，“从我选择成为黑暗者的那一刻起，就无时无刻不热爱着黑暗带来的力量。龙族的生命很长，长到足以接近永生。但是我不一样，就算是黑暗者，也总有一天会迎来生命的终结。如果我想要长久的呆在你身边，这就是我必不可少的力量。我必须要将我的生命延续至与你同等的无限。”
“你想要我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我或许可以做到，但是如果你想要我成为一个不一样的人，一个除了黑暗者以外的人，那么我很抱歉，我无法改变我自己。”
在晃动的光影中，妮缪的神情看起来异常平静——她在薇奥莱特的注视下，将最后一颗心脏变成了漂浮四散的尘埃。
“选择权在你，薇薇，我和你一样，在现实中都是如此害怕成为孤岛。只要你肯接受，我就能一直陪在你身边。”
“直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妮缪。”薇奥莱特站在火光晃动的边缘，半倾阴影将她原本愤怒到极致的神情缓和成平稳坚定，“我无法原谅你，不是因为黑暗是你灵魂的一部分，也不是因为你违反了我们的约定，而是——躺在那边匣子里的，都是普通人类的心脏吧。”
“假设一个人身上可以抽取的时间为五十年，而为了达到与我同等的无限，你要抽取多少人的时间才能实现。谁都无权决定他人的生死，谁也无权破坏普通人安分守己的生活。不管你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其他的什么，我宁愿在你死后的千千万万个日夜对着你的坟墓哭泣，也不愿意接受这种靠着牺牲他人性命换来的陪伴。”
“这就是我的选择。”
薇奥莱特举起那把从不离身的属于黑暗者的匕首，就像妮缪最初交给她这把匕首一样，她教给她控制时间的魔法，两者的本意都只是为了交换那份心照不宣的信任而已。如今这份信任已经不复存在，那么只剩单方面的恪守也毫无意义。
以后大概再也无法从她那里得到闪闪发光的钻石了吧。薇奥莱特这么想着，反光的刀刃宛如镜面一般映出她早已泛红的双眼。
“黑暗者，我命令你——”
她闭上眼睛，声音里添了几分略带颤抖的鼻音。
“离开这个世界，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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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铺天盖地的失重感褪去，双脚再次触到坚实的地面时，薇奥莱特发现自己回到了出发之前的房屋——「妮缪小姐的当铺」。
她沉默着将匕首交还给先一步抵达的妮缪，后者摘下脖子上计时用的沙漏，顶部的砂砾已经全部漏完。妮缪抬手用力将沙漏往地上掷去，落地之际，闪烁着星芒的沙漏幻化成一座高大古朴的银镜。
镜面波光粼粼，却映照不出在场任何一个身影。曾经薇奥莱特想过，如果不按照故事里的俗套桥段，假设再次见到妮缪时会是什么样的情景。那个边缘已经渐渐融化在记忆里的形象开始在她的视线内不断锐化，直到她的轮廓边角再次清晰——妮缪应该还是维持着原来的模样吧，穿着她的深色斗篷，面无表情冷冰冰，两人独处时语气却又温和得多。那薇奥莱特自己呢，自然是要竭尽全力流露出最多的成熟质感，最后两个人心平气和的对话。
“好久不见。”
“是啊。”
如果是这样一幅场景的话。
只可惜，世间所有久别重逢，都和假设无关。
妮缪用指尖在镜面上画了一个咒文，咒文在最后一笔完成之际亮了起来，她能从镜子一般的光圈中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影子。
“有些事情到最后还是不得不说出来，不然我到死都会后悔的。”
她望着薇奥莱特，乌黑的眼里第一次露出称得上是温柔的笑意，她们之间只隔着一臂之遥的距离。
“不管是装作塞斯接近你，还是后来拜托你帮我寻找匕首，甚至来之前和塞斯做的交易，全部都是我计划的一部分。就如我一开始所说的那样，我只是想见你一面而已。但是不付出些什么代价，不抱有一定觉悟的话肯定是见不到你的。”
镜面开始泛起薄薄涟漪，空气自光圈中心开始旋转，白色的气流逐渐勾勒出漩涡的轮廓。
“我并不指望你会就这样原谅我，毕竟我本身也是个罪无可恕之人，但是直到最后我还是想为你做些什么。这间房子的地下室里，有我为你准备的最后一份礼物。”
魔力在空气里流动翻转，漩涡如同海浪般裹住妮缪的身体，她向前一步，轻轻抵住薇奥莱特的前额，让她们最后的距离缩短至零。像是在告别一样，又像是在道歉。
“很抱歉，薇薇，我终究还是没能成为你想要我成为的那种人。”
法阵收拢，光芒褪去，世间再无黑暗者的身影。
薇奥莱特轻轻擦去眼角渗出的水迹，弯下腰拾起妮缪消失前最后遗落在地上的钥匙，她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后才缓缓挪步走向地下室。
她仍然记得这个场景，这个房间和她们最后一次见面时的布置一模一样，占据了一整面墙的书柜，壁炉中跳动的炉火，以及深红色的帷幔背后，盛满了心脏的格墙。唯一不同的是，曾经遍布整面墙隅的方寸空间，如今只剩下十三个。
而在这十三个由木匣所组成的容器里，其中六个已经被六颗跳动伸缩的心脏所占据。
在薇奥莱特以往的记忆里，用魔法剥夺心脏是黑暗者惯用的伎俩。但是在她关于魔法的认知里，用魔法剥夺心脏除了支配他人生死之外，还能让对方对自己言听计从，相当于是变相掌握了对方的存亡和命运。
至于这六颗心脏是如何来的，来自何处，答案昭然若揭。
有的时候，控制比掠夺来得更加有效。
妮缪曾经说过的话再一次回荡在耳边。
能够牢牢掌握在手心里的「恶」，也就没什么好值得害怕了。
比起久别重逢，这一切更像一次姗姗来迟的，曲折迂回的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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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拉皮卡醒来的时候早已天光大亮，他躺在床上怔怔的望了一会儿天花板，整理好心情准备起床时却被右边凭空多出来的触感吓了一跳。他转过头去看，才发现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薇奥莱特趴在床沿睡着了。
她埋在手臂之下的脸庞正好朝着自己的方向，露出半边的脸颊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脆弱，鼻翼轻微的翕合，睫毛给眼睑投下细密的阴影。酷拉皮卡直起身子，尽量动作轻柔的为她披上薄毯，想到她昨天说过的话，不由得又弯起嘴角。
还真的是早上起来一睁眼就见到了。
蜷着腿在她身边坐下，酷拉皮卡开始打量她平常少见到的睡脸。目光不知怎么地就落在她搭在枕边的手掌上，鬼使神差的，酷拉皮卡伸出了自己的手，轻轻覆盖上她的柔软掌心。
少女特有的指节纤细白皙，他小心翼翼的拨开一根根手指与她指尖相对，比想象中还要短上一截的长度和宽度让他觉得有些泄气。
等到再长大一点，就能完全握住她的手了吧。
他这么想着，略带不舍的放开她的手。
欢迎回来，薇奥莱特。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Chapter 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