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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不知其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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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遥无期的等待,令晋楚然有些发闷,整日除了担忧便是掰着指头算日子。
若言在身侧陪伴,除却来回长亭与青都的时日,统共不过百日。
明明算着是夏末离京,怎地便已然入冬了么?晋楚然不解地问着若言,若言无奈地解释着——此时,澹台付出京早已半年多了,青都已然落了第一场雪呢!晋楚然时而觉着澹台付已离开多年,又好似昨日方见。
忽闻传来南方的消息,皇帝特令众将家眷可书信一封,交与汇报消息之人,以慰相思。
晋楚然素手执笔,欲寄信于远方,揉了许多纸团,总也写不出。
一旁沉默地若言轻声道:“郡主不是熟晓诗书么?既是情无以说,不若寄诗与他?”
经若言提醒,晋楚然提笔写下那几句诗,托付来汇报平南之事的小卒,请他务必交与澹台付。
望着那名小卒策马离开的背影,晋楚然似是望见了澹台付率大军启程的那日 。于是,口中不自觉地吟着方才书于纸上的诗句:“自君之出矣,明镜暗不治。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
终于,待到初秋,南方传来一封书信,是那样熟悉的字迹。虽然寥寥数字,却是安了她的心——定不负,相思意!
就这样,二人每每将书信托于汇报南方战况之人,以解相思之苦。晋楚然亦会前去看望澹台付麾下大将的亲属。甚至,她命人寻来参兵录,代替皇帝、代替澹台付,去看望那些家中仅有孤寡老人的士兵的家人。此后,她向沈萧求了一个恩请——待此次将士归来,仅余一名男丁的家庭,免参军减赋税。
已是秋日,望着南飞的鸿雁,晋楚然别有一番思虑,提笔便道:“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数月后,沈萧将来人之信交与晋楚然。她满怀欣喜地拆开,摩挲着纸上的字迹,一边滑落泪双行,一边轻声念着:“鱼沉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
晋楚然似是在安慰澹台付,写道:“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衣带渐宽终不悔,何以锁眉?”
……
……
春去秋来,青都的迎春花盛放了又枯萎,眼见着已三个来回。却总也不见看花之人,那袭鹅黄衣裙的女子,望尽这青都的种种别离。
恍然间,她似乎觉着自己的青春亦会在这漫长的等待中,自指尖一点点流逝而去了。他若再不归来,自己便要老了啊!
第四年,立春这日,终于传来消息。
晋楚然入了宫,与沈萧下棋。晋楚然总会溜号,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萧落下一枚黑子,赢了此局。他摇摇头:“唉!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啊!”
晋楚然却并未听得沈萧的慨叹,只声吟着:“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她不知,此刻洛州月下之人,独自望月长叹:“山南山北雪晴,千里万里月明……”
谁料宫中怀我夜,正当月下望卿时。晋楚然瞅着棋盘出神,却不知千里之外的人在月下望着一盘孤子发呆。
沉默良久,沈萧终于唤了一声:“阿然?”
晋楚然猛地惊住,一脸迷茫地瞅着沈萧,而后低眉:“皇帝哥哥,我……”
沈萧摇摇头,轻声道:“端的是相思成疾,早知如此,朕便不遣他去了。”
未待晋楚然开口,门外便来人回报:“陛下,武亭侯不负众望,即刻班师回朝了!”
晋楚然弹起身:“他回来了?”
回话之人有些犹疑地瞅了瞅晋楚然,又望向沈萧,沈萧闭目颔首。传报之人方再次开口:“回郡主,侯爷已率军入了中原洛州,一路北行,约摸十日后便可回京了。”
晋楚然掐着指头算了算,追问道:“可是,洛州离青都不过八百里,当时我入京不过三日,怎么他要这么久?”
沈萧命那人退下,为晋楚然解释:“阿然,你来不过寥寥数人,澹台此时,可是率着数万大军啊!”
晋楚然默不作声,想来是自己心切,连这点道理都忘了!故,只得回府再等待……
十日后,澹台付率五万大军归朝。
沈萧身着玄朱色的皇袍,隆重地为其接风,亲自于城门外等候了一个时辰。这是除了慕容漠方有的殊荣,是代表沈萧对澹台付的认可与重用!
晋楚然立于沈萧身侧,望着那个旋身下马的男子出神,蓦地落了眼泪。澹台付行过礼,沈萧便侧过身,露出身后的一袭鹅黄。这是从未有过的褒奖——历代大将归来,从来都是回府与所爱之人团聚,从未有在城门下相聚的,毕竟自古以来,女子均是不宜参与军朝之事的。
澹台付心疼地抬手,为她拂去泪滴,紧紧抱住她。此时的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只将思念泉涌般倾泻出来,心里再盛不住这一腔爱意。
这一幕惹得沈萧乐了,亦是惹得澹台付手下的单身副将窃笑不已。然而,已有家眷之人,却愈加思念家人。
澹台付跪下身来,低眉道:“陛下,臣有一请求,还望陛下成全!”
沈萧眉目间尽是柔和之意:“你且说。”
“这些将士随臣离家三年,望陛下将洗尘酒延期举行,令其得以与亲属先团聚,以解相思。”澹台付恳请着,“多年离京,思乡思家,望陛下成全。”
沈萧一扫众人,早已有人落泪,不禁动容:“好,三日后再摆宴芙蓉苑,全部将士,可携家眷一人,进出自如。”
此言一出,全军震惊,皆跪身谢恩。众人皆未曾料想沈萧如此开明,澹台付惊愕地抬眼,却被沈萧扶起身:“众人平身!”
言罢,沈萧回身入了车撵,禁军侍卫护驾于前,澹台付率大军跟随其后。
回府,澹台付来不及卸下战甲,只将未婚妻拥入怀中,久久不松手。
当所有均准备妥当,军中之事已经忙得差不多,已经是半年后了。
此时,澹台付奉皇命开始操办婚仪之事,所有的东西,虽不名贵,却可博心爱之人一笑。沈萧赐了尤为珍贵的南海黑珍珠,为二人祝婚。
经过数月的悉心准备,娶亲之日定在了第二年的六月初六,正是每年奉花神的日子。沈萧想着,此二人既是因花结缘,便以花定期,以成圆满。且,沈萧命晋楚然自青鸾宫出嫁,皇宫便是她的娘家,以示其位尊身贵。
正渝二十年,六月初六。
辰时,澹台付前去迎亲。
巳时二刻,澹台府中便传出一个高亢的声音:“一拜天地!”
蓦地,有人慌张地夺门而入,跪在堂下:“陛下,东阙国进犯,三日之内,边城、关山、枫林镇三大城池皆已失守。率军之人扬言,再过三日便攻入京都了!”
沈萧明显震惊,努力稳住场:“何人率军?”
来人回报:“东阙大王谯笪旦木。”
澹台付与沈萧对视一眼,开口道:“陛下,请允臣出征。谯笪一族,虽势如破竹,却最是敌不过澹台家的独家兵阵,此战,没有他人比臣更合适了!”
沈萧深觉有愧,却亦是无可奈何。最终,婚礼未成。澹台付整顿大军,即刻出京,前往枫林镇。
晋楚然深知,这一次,他会有性命之忧,却不得不送他离京。军情紧急,连堂都未拜,喜酒都未来得及饮。
澹台付离开之时,曾言:“待我归来,定弥补你一个完整的婚礼。”
她点点头,望着他扬鞭离去,恍若望见了最终的别离……
这一去,怕是真的不知其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