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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君子于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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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窗外的鹊啼惊醒了睡梦中的晋楚然。
见着晋楚然爬了起来,若言便欢喜万分,只说昨夜留宿在澹台家。
晋楚然再不愿离去,呆了几日,终于下定决心回去——再不回去,府里的丫鬟会逐个被那只母老虎解气的!
方回府,便闻堂上传来责骂与求饶之声。晋楚然无奈地入了大厅,命正在执行侧妃命令的人停手。晋楚然又一次跟侧妃晋楚李氏顶嘴,这已经是第一百八十回顶撞她了。
晋楚然从不显露武功,因为她深知侧妃有两个手下功夫甚好,自己何苦再讨打呢?于是,晋楚然再次被侧妃的亲信拿下,再次关入柴房。此次的鞭子是若言替她受的,若言已经是第八十次替罚了。若言明白,晋楚然的身子还未痊愈,若再受伤,恐有生命危险。
数日后,若言强忍着背部的疼痛去了澹台家。
“若言,你怎么来了?”银月一脸狐疑。
“侯爷在么?”
正询问着,便见着方回府的澹台付。他见到若言满面憔悴便已心知肚明,遂问了句:“她出事了?”
“不,郡主安好,伤亦愈合了。”若言欲言又止,吞吞吐吐良久。最终,待银月出门买菜,她对澹台付说了这样一个想法:“侯爷,郡主好容易得以进京面圣,奴婢决心利用圣意惩治侧妃。”
“你的意思是……”
“圣上甚是疼爱郡主,若圣上亲眼见着郡主被毒打,那疯婆子就完了!”
“这样吧,明日圣上会应约来一趟澹台府,到时我会请圣上一齐去鄂王府。不过,不能叫圣上多一分狐疑,时机要恰到好处。懂么?”
“放心!”
若言轻快地跑出澹台府,兴奋得一夜无眠。
翌日散朝后,沈萧守约前来。澹台付与沈萧闲谈,循序渐进地讨论到各个王爷大臣。澹台付忽地问了句:“陛下既是怜惜诸臣遗孤,定要亲自前去安抚臣心。”
“依你意,该先从何人开始?”
“鄂王晋楚皓曾为陛下与先帝出谋划策、征战他方,因旧疾发作而逝,劳苦功高。”
沈萧沉吟许久,起身道:“说起来,朕确是许久未见到阿然了。那日大宴根本无暇抽身。走,我们去鄂王府!”
二人转过回廊,透过大堂的外窗望见内里。
晋楚李氏正对晋楚然好一顿打,一边口口声声怒斥着:“小贱人,竟然打碎王爷最后留给我的手镯!你是存心的!可恶!”
若言余光瞥见窗外之人,跪在晋楚然身侧,一边替晋楚然挡着挥下的皮鞭,一边激怒晋楚李氏:“你当年用计嫁入鄂王府,这些年对郡主非打即骂。你才可恶至极!”
晋楚然有些莫名地瞅着若言,不知她今日如何这般愤怒了?晋楚然默默地承受着痛楚,待挥鞭之人累了,她冷然道:“二娘,即便你打死我,爹仍旧是不爱你的,这是你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再者,即便现下我死了,我依旧会被葬入王陵,碑上依然会刻着‘鄂王之女’四个字。而你,注定入不了王陵,不论生死,你都是晋楚家之外的人,尽管你用尽心机嫁入府中。”
晋楚然这样冷淡镇定的口气,正戳晋楚李氏的痛处。当年还是陪嫁丫鬟的她,的确是利用王妃有孕在身,私底下给鄂王下了药,方得以怀孕成为侧室。
正欲饮茶的晋楚李氏怒火中烧,将茶杯中滚烫的茶水泼向晋楚然。未待晋楚然抬手躲避,澹台付便已将茶水挡下。
沈萧将晋楚然扶起来,不禁蹙眉:“伤得不轻呢!”
晋楚然默默地摇头,以示无恙,目光深处是那袭青衣。
沈萧随即出门,抬足时轻声道:“朕念晋楚李氏对鄂王一片深情,遂命其守王陵,永世不得归。然,朕以为亡灵不可扰。故,晋楚李氏死后,另葬他处。”
晋楚然沉默地望了望已颓然在地的女子,不禁起了恻隐之心:“皇帝哥哥,可以从轻发落么?”
沈萧回眸,凝视晋楚然许久,道:“朕会谥封其为‘义妃’,至于其他,不必再商议了。”
这件事落下帷幕,晋楚然来至青都西北处五百里的地方——长亭。
长亭,古往今来许多文人骚客吟咏的对象——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当年,鄂王妃与鄂王便是于此处相识,王妃未葬入王陵亦是尊其遗愿之缘故。只为在这长亭高处远眺青都的青山皇陵王墓,缅怀过往。王陵的那座衣冠冢,乃后人为不破历代规矩所建。
那日,若言将晋楚李氏的手镯打碎,晋楚李氏径自想着是晋楚然又一次对自己的公然挑衅,随即短鞭伺候。于是……
晋楚然跪在碑前,就这样对着一块冰冷的墓碑谈心:“娘,终于不会再有人虐待然儿了,您可舒心了。娘,皇帝哥哥准备给然儿赐婚了,不知夫婿会是何人。皇帝哥哥只道,然儿会满意。可是,然儿只喜欢澹台付,虽然他并未立过大功,但是然儿不愿再多看旁的人一眼。只是,皇帝哥哥会懂然儿的心思么?若懂,又会成全然儿么?”
澹台付站在远处,等待晋楚然随自己离开,眼眸中全然是鹅黄色衣裙的女孩子。晋楚然回眸望了望他,又转过头继续烧纸。澹台付便默默地立于原地,眸中是温柔如水的情意。
自晋楚李氏前去王陵守灵,不久便伤心过度而亡,晋楚然便总去祭奠她。晋楚然知道,二娘爱而不得,郁郁一生,何其悲哀!不过是这么多年,将所有的郁闷皆发泄在自己身上,方活得长久些罢了。说起来,二娘亦是一个可怜人!
澹台付日日陪在晋楚然身侧,时而牧马黄桥黄水旁,时而饮马长亭灞水侧。每个明月朗朗的夜晚,晋楚然皆会失眠,便去寻了澹台付,遂硬生生给拽去了鄂王府。
鄂王府的屋顶,晋楚然坐倚着澹台付,瞅着空中皎洁的明月,再回眸望望身侧之人。遂轻吟:“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澹台付伴于身侧,回道:“天不老,情难绝。”
晋楚然欣喜地靠着他,安心地入眠,唇角溢出幸福而满足的笑意。
这一日散朝后,沈萧留下澹台付,径直问:“澹台,你对阿然可有想法?”
他不知如何回答,想着那日若言的话,再想想近几日朝中的传言。沉默片刻,回道:“回陛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臣不过是想着立了大功,再请求陛下赐婚,偿微臣之愿。”
沈萧略微思量,笑道:“好,南方湘粤二地因洪荒泛滥,已多处暴乱,慕容漠身患奇症,久治不愈。故,朕将此事交由你了。”
澹台付领命离去,沈萧若有所思地望着天空,不知在思考什么。只是眉间的愁容未却,又添新愁。澹台付默默地退了出去,他深知,沈萧此刻郁郁的,是朝中大将慕容漠的言行。慕容漠如此,不过是为了向沈萧示威——这天下,除了他慕容漠可以攻无不克,再无人可以替代。故,澹台付身上的压力亦不轻!
当日黄昏,澹台府与鄂王府依次去了传旨人。
“南方洪灾不断,朕命澹台付前去赈济,不日启程。然,为求臣子安心出京,以定四海,朕特意赐婚,望澹台付即刻为蕲南郡主下聘。钦此!”
“蕲南郡主乃功臣之后,朕悯其孤身寥落,遂指婚于同出名门之澹台付。待澹台付凯旋,便由朕为二人主婚,成百年好合之事。钦此!”
澹台付明白,沈萧如此,便是期望自己得以驳回面子,令慕容漠知分寸。不过,抛却朝中之事,沈萧确实难得——历朝历代的皇帝,后宫三千,沈萧却不然。他遵守着给皇后的承诺,尽管皇后并不十分介怀,他却仍旧一妃未纳,后宫仅一座“青鸾宫”,那是皇后的居所,再无其他。
澹台付下了聘,翌日便去了军营。
数日后,澹台付率军开拔。
澹台付深知,此去,归期无定数。但,为了能够利用下半辈子好生照顾晋楚然,不论生死,他都无法推搪。于是,长途行军,远去湘粤。这本就是一场持久战,因着根源乃是河道淤塞,造成洪灾泛滥,以致缺粮。澹台付只得压抑住心中的不舍,一心一意地去平定湘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