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生死之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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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观测室所有的仪器都疯狂地响了起来。这种情况前所未有，已然超出了正常范围。众人手忙脚乱，而另一边，实验室里，明亦挣扎着摔下躺椅。
仪器的接线还粘连在他身上，他这一摔，所有仪器叮叮咣咣跟着砸了一地。
“明亦！”
陈止托着话筒，但耳机在明亦摔下躺椅时跟着掉到了地上，他什么都听不见。
“该死！”陈止狠狠将话筒往地上一掼，拔腿便往实验室跑去。副助手在身后追着，边拦边大叫道：“陈教授，您不能进去！您没穿防护服！”
吐血，抽搐，这是DX-78病发时的主要症状。明亦此刻的表现，明显是身体抵抗不住体内汹涌的DX-78病毒，病发了。虽然注射进他体内的DX-78病毒已经不易传播，但陈止这样冲进去，难免会沾染到明亦的血液。这会不会使接触者感染，实在是个未知数，陈止没有任何防护贸然冲进去，等同于找死！
然而陈止没有半分犹豫，他直接冲到实验室门前按下密码，回头断然道：“别跟进来。小徐，你去换上防护服，准备好隔离舱，待会儿直接推进实验室！”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冲了进去。
实验室里，明亦痛苦地在地上抽搐着，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整间实验室弥漫在浓重的血腥气中。陈止跑过去试图抱住他，但他不断挣扎后退，根本不让陈止碰自己。
他也知道自己的血可能会感染到陈止。
陈止根本不在乎这些，他直接上去将明亦搂在怀里，制止明亦的挣扎。明亦呛了一口血在他胸前，他毫不在意，只是紧紧将明亦抱在怀里。
“明亦，别害怕，别害怕……”陈止低声在他耳边呢喃，“我在呢，我不会叫你有事的，你不是说你相信我吗？咱们刚刚才说好了，要在一起一辈子的……”
他不断安慰着明亦，并且努力减轻他的痛苦。渐渐的，明亦在他怀里安静下来。陈止低下头，恰好撞上明亦的目光。那双眼睛中蕴满了泪水，痴痴地望着自己，仿佛有许多话要说，却什么都说不出。
然后他抬起手，抚摸了一下陈止的侧脸。
陈止。
他张张嘴，无声地叫了一声。
下一刻，手臂垂落。
他的呼吸停止了。
“明亦！明亦！”
陈止疯了似的喊着明亦的名字，几乎无法相信，刚刚还在他怀中挣扎的明亦会突然停止呼吸。他将明亦放平在地，双手用力按压他的胸口，为他做心脏起搏。然而明亦一点反应也没有。他的身体还是热的，但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悔恨、愤怒、绝望……种种情绪如巨石似的压迫下来，陈止几乎被压垮了。他机械地为明亦做着急救，那不顾一切的模样跟一个疯子没什么两样。
他大声呼喊着明亦的名字，叫他振作，叫他醒来，那声音瞬间就哑了。但他浑然不觉，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了倒在他眼前浑身血污呼吸停止的明亦。
“咳……”
仿佛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之后，一声轻咳，明亦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迷茫不已，完全没有意识到在刚刚那一刻，自己与死神擦肩而过。他的目光短暂地转了一圈，落在陈止身上，方才有了焦距。他抖了抖下唇，似乎想叫陈止的名字，但他发不出声音。他的舌头口腔，连带整个身体都是酸软无力的。
直到这时，陈止才发觉自己已然脱力了。他的体力很好，脱力一部分是由于短时间内大量耗费体力的急救动作，更多则是大悲大喜的缘故。他跪坐在明亦身旁，一手撑着身子，一手抚上明亦的额头、脸颊，最终停留在下颌。
他用拇指在明亦的下唇上轻轻扫了一下。
这是他们之间特有的小动作，每次陈止这样拨动明亦的唇，明亦就顺势过来吻他。
一滴泪迅速划过明亦眼眶，渗入鬓角。他看着陈止，接着头一歪，昏睡过去。
明亦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爸爸还活着，但他快要死了。他脸色苍白，坐在他很喜欢坐的那只凳子上，疲惫地靠在墙边，看着明亦。他想抽一支烟，但他的双手不停地抽搐颤抖，连口袋里的烟盒都拿不出来。于是他放弃了，他就这么看着明亦，仿佛要将明亦的每一分每一寸都烙印在自己心里。
明亦听见自己喊：“爸爸。”
爸爸笑了一下，他从没对明亦发过火，也舍不得对明亦说一句重话，每次明亦叫他，他都露出这样的笑容。并不像慈父面对自己的孩子，更像一个艺术家，面对着此生最满意的一件作品。
明亦看见爸爸向自己走了过来。他一离开凳子就踉跄了一下，但他努力保持平衡，坚决地向明亦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
他在明亦面前摔倒了。
明亦想去搀扶他，但他动弹不得。他的手和脚都被牢牢绑在床上，一动，绳子就紧紧地勒紧肉里。
他看到爸爸爬了过来，一点点替他解开了绳子。他终于能动弹了，但爸爸按着他的手背，不许他动。
“明亦，刚刚爸爸跟你说的话，你都牢牢记住了吗？”爸爸靠在他的床边，父子两人的脸离的很近，近得明亦能看清楚爸爸眉宇间那抹行将就木的陈腐气息。
他点了点头。
爸爸摸了摸他的额头，怅然叹道：“这样就好，这样爸爸就放心了。明亦，从今往后，就算爸爸没有陪在你身边，你也要坚强地活下去，明白吗？”
明亦说：“我明白。”
他太乖了，配上这张漂亮面孔，总是令人不由自主心生怜惜。明亦从小就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总是乖乖的，乖乖的，这样所有人都会对他好，所有人都不会来为难他。
他看到爸爸的眼中再次浮现起那种疼爱的神色，那个男人把头凑过来，低声问他：“明亦，爸爸快死了，爸爸是为你而死的。爸爸死之前，想听你说一句实话，好吗？”
明亦乖乖地点头：“好。”
“你恨爸爸吗？”
明亦看着爸爸的眼睛，他想了想，说：“不恨。”
爸爸笑了，他伸出手，刮了一下明亦小巧的鼻尖：“小谎话精，到最后了，还是要骗爸爸。”
“我没有骗你。”明亦说，“我真的不恨你，我只是……有点怕你。”
他看到爸爸愣住了，良久，才反应不过来似的问：“你怕我……什么？”
“我怕你会杀了我。”明亦的声音很平静，即便是这样惊心动魄的话语，他说来也波澜不兴，“就像你杀了那些人一样。”
爸爸的表情一瞬间震惊极了，明亦用了许多年才明白，当时他为何忽然变得如此暴怒。他紧紧抓住了明亦的手臂，力度之大，让明亦至今都记得那钝重的痛楚。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明亦：“你以为我杀了他们，也会杀了你吗？”
“我不知道。”明亦有些苦恼地看了看自己被捏得发白的手臂，他有点疼，但还是说实话，“所以我才害怕。”
“你是爸爸这辈子的骄傲，爸爸为了你，名誉、地位、金钱，通通都不要了……”爸爸的表情渐渐狰狞，每当他回想过去，他都会变得异常可怕。明亦下意识向后躲了躲，但他的手臂被抓着，他躲不到哪里去。
他看到爸爸咬牙切齿地问自己：“既然你怕我，为什么不跑呢？”
明亦皱了皱眉，他决定这句也要说实话：“因为我太小了，缺乏独立生存的能力。留在你身边，可能会死，但离开你，我一定活不久。”
“现在你长大了，就可以把我这个杀人犯一脚踢开了是吗？”
“爸爸，我从没这样想过。”明亦诚实地说。
但是爸爸已经不再信他了，他看着明亦，就像看着自己的仇人。他眼中的疯狂与执拗可怕极了，明亦相信，那一刻，他对自己是动了杀心的，但濒死让他动弹不得，最终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绝望地仰头大笑起来。
“明亦，爸爸根本不用为你担心啊。”爸爸最后的眼神疯狂而恶毒，带着无尽的怨恨和诅咒，至今在明亦的梦中如影随形，“那么多胚胎当中，只有你活下来了……你天生就懂得怎么令自己活下去，为了活下去，你不讲感情，你只顾自己……好，好，我的好儿子，我为了你，犯下一切罪恶，毁掉了自己的一生，到头来，你却一直在防着我……好儿子啊，爸爸后悔极了，要是可以回到当初，我一定不会救你，我会——亲手杀了你！”
“不！”
明亦猛地睁开眼，入目，是洁白的天花板。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生死之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