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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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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之前,第一次见到流川的她,曾经幻想过,如果两人在同一所学校,午间在长长的走廊里偶遇,应该是件值得她兴奋的事情吧?在成为经理人的第三周之后,她发现,事实只是她浅浅地笑笑,对流川说“午安”,看着他淡淡地点点头,再径直离开。
随后她推开一年七班的教室门,在洋平对面坐下来,和他聊聊樱木的近况,索性拿过笔和信纸,和洋平一言一语地向樱木道来两三天内的琐碎。她能想象得出那个天才男孩儿的笑脸,祝福与感动一起,流向了笔尖。她期盼着樱木早日康复,期盼着湘北能一路走得更远。偶尔,抬起头会发现洋平若有所思,她不明白,却清楚洋平并不想她看明白。直到几年之后,那个笑得云淡风轻的男孩子才坦白承认:“当时,其实很担心樱木那50次的纪录到底会不会刷新。晴子你啊,果然还是……还好,他是真的真的喜欢篮球。”她在那个时候才知道,自己无意间成就了一个天才。
而十五岁的秋天,她却只是和洋平一起用心地经营着他们共同珍视着的友谊。她的想法并不复杂:樱木的笑脸能带给自己温暖,那么在他复健的时候,她自然也要带给他一点温暖,这是朋友应该做的。除了“朋友”之外,她的的确确想象不到樱木还应该有什么别的身份。
按照通用的标准来看,她应该是快乐的——对着每一个人都能真诚地微笑,因为每个人都能让她想到快乐的理由;她的偶尔的落寞只与流川有关,流川却看不见,至少她认为他看不见。
有时她会去看看哥哥,只是默默站在教室门外看一下而已,三年级的事实已经可怕地让哥哥几乎没什么时间和她聊天,甚至连见面的时间都变得很短。这是让她讨厌的事情。每天,放学的时候她都会去到赤木的教室外看看,然后再去体育馆。晚间补习班开始前,哥哥总是和木暮学长在讨论着什么,“这样也很好呢。”她满足地走开。
当她经过另一间教室的时候,下意识地稍稍驻足,会看见他略带些狼狈地看看表,有些不舍地放下书本冲出教室;而身后响起的,是众多男生们的“三井,加油啊!”流川的魔力似乎让三年级的女孩子也不能幸免,这间教室里也不乏流川命;至于三井,“炎之男亲卫队”也是存在的,堀田德男等不良少年不必赘述,与三井同班的男孩子们,似乎也大有加入之势,但是,依然一个女生也没有……
“学长,来得及的。”她会在他跑得太急之前拦住他——开学第三天,他冲得太快,撞到了路过的小池,结果被罚写检讨书道歉的事情她记得清清楚楚。
那天,她对他说“学长,我帮你把检讨书写完吧?”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以前,一郎总是被老师罚写检讨书,还经常会有抄课文之类的无聊功课。茜会拉着我会帮他写完。”她有些得意地把双背在身后,“所以啊,模仿男孩子的字,我可是很在行的。我想小池老师是不会看出来的吧。学长现在不该做写检讨书这种事情。”她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
“那么……”他犹豫了片刻,想到直角坐标系中某条未解的古怪曲线,最终说道,“就拜托了。”
第二天,小池匆匆看了看,原谅了他。
她很难说清自己到底想为他做些什么,似乎从他把手伸给她,拉她站起来的那个清晨开始,她就会因为他脸上的落寞而不自觉地难过。在不知道个中缘由时,因为他执拗着不肯让别人分担而难过,在清楚原因之后,更不愿看着他的骄傲重建得那么辛苦。他总是适时地出现,一边轻笑着叹气,一边化去她的种种尴尬,出现得次数频繁得让她已然习惯,那么,冬天的时候,他毕业的时候,事情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这样的念头不是没有过,却因为她的害怕一闪而过,从未被深究。
“学长,三周之后,冬季选拔赛就开始了。”她打起精神说道。
他点点头,想给她一个轻松一点的微笑,眉间的一点点倦意还是让他笑得力不从心。
她没有再说话,垂下头和他一起向体育馆走去。
经理人的身份并没有让她的运动神经变得更发达,或者不如说,她太过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之中,走下楼梯时,又差点一脚踏空。类似的场景上演着无数回,只是地点在不断地转换而已,不变的却是结局——他及时扶住她,“你啊……”他像对小孩子似的对她说,“得尽快学会好好照顾自己呢。等到我毕业之后,再这样是会摔得很难看的啊。”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其实有些不希望他毕业?这种想法太可耻了。
他不知道她默不做声的原因。
来到体育馆是没多久之后的事情,那个时候,她感觉得到他的兴奋。即便是“炎之男”,也会有疲倦的时候,但他钟爱的篮球却又能让他燃起热情,她突然很想对篮球说声“谢谢”,即便她清楚它听不懂,也不会回答。很多时候,自己做的事情多少还是有点偏执的意味的吧?比如,执着于流川?
流川……他似乎更受欢迎了呢。流川命有能力把体育馆围得水泄不通——如果不是三年级的流川命们忙于补习的话,可能事实会是如此。不过,现在的场面,也已经可以用壮观来形容了吧?当事人如同完全感知不到一样,面无表情地走进来,眼睛里的,只是篮球的影子。
“狐猴大战”模仿秀与流川球技秀同时上演,彩子的纸扇技艺稳步地提升,队友们很有精神地为冬季选拔赛而备战,那么,自己专心地尽经理人的责任,是必须做到的事情。一切都很顺利,除了他与宫城那没有结果的模仿秀。她偶尔转过脸时,会看到彩子在宫城占上风时露出的笑容,发现彩子其实有那么一点的偏心。
训练结束后,彩子便沉下脸,用可以杀人的目光盯着问题儿童们胡乱吃了几口东西,便押着他们回到教学楼做功课。她一度以为,宫城和流川那难看的成绩,终于诱发了彩子学姐身上的暴力因子……
五个人都坐在二年级的教室里,不同的是,宫城与彩子是自然,她与流川感到陌生,而他……感到一点讽刺。
很快,他便开始对立体几何和有机方程式宣战了,继而又周旋在特斯拉、安培两人之间,还颇为认真地完成了英文老师布置的journal一篇。当他终于长舒一口气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宫城和彩子已经回家去了,而她正在检查流川的功课——没有任何悬念地,后者正伏案酣眠。
她神情专注地看着流川的作业本,似是纠结在皱眉与微笑之间。他完全可以理解——呃……流川的功课,其实做得还是很“有创意”的吧,是的,“有创意”是他认为最贴切的形容了,希望这样的创意不会把小池气到发疯,他善良地祈祷着。她终究还是叹着气摇了摇头,带着“真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把错误的地方用铅笔很轻很轻地圈出来,写上改过的结果。最后一个数字写完之后,她合上本子,长舒了一口气,推了推流川的胳膊,把酣眠中的男孩子叫醒。
当他额角挂着冷汗地以为流川会凶神恶煞地对她动粗、正欲思考如何带着她安全地逃出教室时,却惊讶地发现,一脸茫然的流川只是平和地问道:“可以走了吗?”
“是。”她笑着回答,一边递过他的作业本,“流川同学要在交作业之前把错误的地方改掉哦。已经检查过了。”
流川没有说话,只是胡乱把本子塞进书包里。站起来,问道:“还不走吗?”淡定得极为无辜,根本不知道自己独到的解题思路对于旁观者来说有多大的杀伤力。
“学长,我们走吧。”她转过脸向他说道,一边将自己的作业和写给樱木的信收起来。
“那个白痴……”无意间瞥到信纸上名字的流川别扭地说着,没有犹豫地走出了教室。
“其实,流川他还是很关心樱木的吧?”她不无好笑地问他。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敲了一下她的头,顺手接过她的书包,也跟着走了出去。
流川的单车早已不见了踪影,他由衷地希望流川不要把公共基础设施撞出个好歹来,同时也惊讶地发现,她的脸上并没有失落,反是带着纯净无忧的笑容说着“学长好厉害,那篇英文写得很棒!”而他自己,竟不知道她几时站在自己身边看着他写完了journal……
“学长,谢谢你送我回来!”她声音里的笑意让他很舒服,“我回去了。路上小心,也请早点休息。”
“谢谢,一定。”几乎是程式化的道别,把书包递还给她然后离开,自然得像种习惯。
她目送着他走远,自然得也像种习惯。
两个人都没注意到,那个刚刚完成复健的男孩子有些为难地站在一旁,想对她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微张着口目送她走进家门,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那个在球场上自信满满的男孩儿,终究没能大笑着说出“晴子,我回来了!”当然,徒劳地想解放打结了的舌头的樱木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学习得有些倦了的赤木在凭窗透气时刚巧把这些都看得清清楚楚。
如果诸位当事人在同一时刻知道了完整的场面,也许是件不错的事情,不过,这也只是个“如果”而已,事实就是事实:各自猜测着眼前看到的情景,把或真实或源自于臆想的论断勉强地当作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