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细柳斜斜》妾心如水

2、春风沉醉

　　第二天却收到花店送来的新鲜香水百合。七十二朵，一大束，店员们发出很夸张的惊呼声，哇哇哇地叫，柳姐柳姐，谁送的？
　　她拿过卡片，上面是久违了的字体，很简单地写着，天天快乐。
　　仅此而已。
　　对于重逢，他也仅只这四个字而已吗？

　　还是恋爱的时候，好朋友玲子有一天一下子收到99朵红玫瑰，放在房间里，红得灿烂烂的。以后再有人打电话约玲子，不耐烦了，就把电话转给风细柳，风细柳很恶地说，哪，要约她是吧？可以啊，一千朵玫瑰送过来先。
　　说得那样娇纵无限，持才傲物般。
　　青春真是眨眼就过。
　　如今，看那百合花雪一样地躺在桌上，纯洁而美好，再无法理直气壮地拥有，反有些莫明其妙的心虚。
　　晚上汪洋打来电话，充满磁性的声音悦耳如乐，花收到了吧？我记得你最喜欢百合花了。
　　她不禁唏嘘，这么多年了，这算不算一偿夙愿？
　　她曾经说，你要送我什么？
　　他说我把我这个人送给你吧。
　　她不希罕地嘟嘴，不要，我要香水百合。
　　那多贵啊，那时候一支百合都可以抵他和她几日的生活费。年轻真是奢侈。
　　风细柳微微叹气，谢谢你还记得。
　　我记得，很多事。汪洋在电话的那头喃喃自语，最后一句已几不可闻。未了，语音欢快了点，问，晚上能一起吃饭吗？
　　她说好啊，你来这边了，我都还没好好招待你。
　　说完，觉得自己太过急切了。想起朋友说笑的那句，三十岁的单身女人，连矜持都忘记了。听的时候嗤之以鼻，到头来终是轮到了她。原来不是不急切，而是没遇到，那个人。
　　她遇见他，如飞蛾，奋不顾身，一往无前。

　　自此看电影，喝咖啡，形影不离。
　　却总是无法再往前。汪洋对她，彬彬有礼，像个好朋友般，看她的眼神甚于冷漠。
　　慢慢就有点难受，她的眼神他读不懂，他的面目在城市的灯光下隔了好些年早已面目模糊。心里是明白的，他和她之间已经变了。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她如待价而沽的笼中鸟，而他却是一个漫不经心的顾客。
　　终于，他再来电话，她说，今晚上不行，我另有约会。
　　再来，仍是一样的托辞，连借口都懒得再想。那么一目了然的拒绝。
　　那天十五，因为新来货，风细柳把店员全部放走，一个人加班到很晚，她忙着点货清货，摆货，一直忙一直忙，只是想打发些走时光罢。
　　及至回到小区，已经零晨一点，城市的灯光已渐渐黯淡，只月亮，虽满却冷凄地挂在天隅。
　　风细柳忽然就很想喝酒。那年的夏天她就常常一个人去喝酒，闷闷地喝，却总不醉。汪洋总是再店铺快打烊时找到她，然后把她领回家，她就借酒装疯，说汪洋，我们分开好不好？我觉得很辛苦。
　　这句话每每就击倒了他。他在一家公司里做最基层的销售员，房子和车子像童话一样存在他和她的梦里。家里给风细柳介绍了个更好的，有车有房，是个很远房很远房表哥的朋友，就想找她这样的，有点学历，长相也好，工作一般。
　　家里逼着她和汪洋分手。
　　她并不贪图对方的好条件，却突然觉得厌烦。几年过去了，爱情如一件衣服，早已不时新，穿在身上有时还觉得寒碜。
　　她想她是不爱他了吧？便莫名地觉得有些悲哀——她是如此的不坚贞。
　　往事水一样地漫在心头，即使身体累得僵硬，心里却清醒白醒的不断回忆，过往如鼠，噬咬她的灵魂。
　　一如那夜，她借着酒劲推开汪洋，很绝情很绝望地说，汪洋，你让我走吧，我想一个人过过。
　　他说你喝醉了，一如既往地包容她。
　　风细柳只好更加娇纵，更加绝情，更加无望。她的眼神比话更狠，她知道他受伤了，她的心里亮膛膛如明镜。
　　虚步走在小区曲径通幽的路上，停在路过的一辆车在她路过的时候忽然就开了车门。风细柳一时有些惊吓，待回过神，却是汪洋。
　　他看着她，面目平静，眼神沉痛，他说，柳柳，你要折腾我到什么时候？
　　这一句，万语千言，只化作泪雨纷飞。
　　他终是有情，她又何偿无意？
　　风细柳身体一软，就倒在了汪洋的怀里。他的吻如潮水一样涌上来，带着怒气的啃噬，像要把她吞没。
　　熟悉的亲近感纷涌而至，她只觉得颤栗。
　　什么都不想深究，只愿沉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