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细柳斜斜》妾心如水

1、风细柳斜斜

　　风细柳曾经以为爱情是埋藏在地下深宫的古文物，不能收藏，只适宜埋葬。
　　所以她以为她不爱汪洋了，她走得很干脆，汪洋在后面叫她的名字，她不胜厌烦地转身，挥挥手像挥去衣袖上粘的一粒细砂子，脆生生地说，汪洋，你别烦了好不好？我想一个人。
　　然后就走了。一直走到马路最转角都没有回头。所以她永远不知道身后的汪洋怎么样，有怎样的表情，做了怎样疯狂的事情。
　　她只记得要往前，哪怕心痛真的像粒贴在心口上炒滚了的豆子，她都没有回头。

　　很多年后再和汪洋遇见，她正像个汪汪人海中的小蚂蚁，在这个车比人多楼比山高的城市里左冲右突。好歹有了点小生意了，却一直一个人，急得老妈城里也不想住了，一门心思想回乡下笼个男人给她嫁算了。
　　冥冥中或真是有报应的，倒还应了她当初的那句话。
　　所以再遇汪洋，她直觉她生命中的某部分又复苏了。
　　两个人絮絮叨叨地闲话家常，关于往事，一句都未提及，仿佛当年爱得要生要死的不是他们，而只是碰巧同看了一场戏。
　　他早已不是毛头小子，穿一色的运动衣，蓝球鞋，脸上永远是灿烂的笑和坦荡的汗。如今作为知名公司的华南区业务总监，穿着他曾经最不屑的西装，一派儒雅风流的架式，脸上是淡定的有点飘忽的笑，恰如其份地与她握手，客气地把酒言欢，临别时绅士十足地说，我的车在外头，还是送你吧。
　　坐上车，他璇开音乐，一首很老的歌《万水千山总是情》，突然就有点想流泪的冲动。车窗外车流如炽，人涌如潮，那一刻，直是以为回到从前。
　　好像很多年前，因为贪玩，她骑着自行车上街，去了书店就忘了时间。他一直等一直等，那时候电话还不是很普遍，见她未归，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只好一家医院接一家医院去找，傻瓜一样地问有没有出了车祸的女病人送过去。
　　她回去的时候天已黄昏，他站在巷子口望眼欲穿，她推着车慢慢行到他身边。
　　他原是满腔怒火的，可她只是爱娇地说，看，我给你买的新鲜西瓜。
　　他看着她，久久没有作声，街边小店里传来的就是〈万水千山总是情〉。她讨好地笑，托着他的手无限委屈，可怜兮兮。于是他只好叹气，接过西瓜，推车，很认命地说，以后，要记得准时回家。
　　她用力地点头，微笑。
　　虽然那天她买西瓜只是因为在快到家里遇到朋友玲子说，你去哪了？汪洋为了找你把医院都走完了。
　　虽然，那个西瓜一点都不好吃，因为还不到季节，红肉白子，淡而无味。
　　可再记起来，竟是那般印像深刻。
　　好像即便走过千山万水，那个西瓜，仍如心口上的一颗朱痧痣，未褪色过分毫。
　　思绪掠过万千，因而对话就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下了车回到家中，风细柳才惊觉，她居然没有问他有没有成家，甚至于都没有问过他的电话号码。
　　手足无措不足以形容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