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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事出有因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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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郊外有着大片大片的麦田,田里间杂着种一些果树。萧逸然远望四周,终于找到那间门口种植了一棵桃树的茅草房。
三月桃花夭夭灿烂,远远望去似一朵粉色的云。
祝山青的家,就在这里。
青云神捕施施然走过去,围着草屋转了一周。草屋不大,三间房紧紧挨在一起,围成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种着桃树,桃树下有一口井,屋门紧闭着,不知主人在不在家。
萧逸然观察一番,这实在不是个藏人的好地方,所有的东西简简单单一清二楚,紧贴在门窗上细细听,也没听到有人活动的声音,正要离开时,恰好这家主人回来了。
祝山青二十出头的年纪,书生打扮,怀里抱着一堆书,拖着右腿一瘸一拐走进来,见到有官府的人在,也不慌张,招呼人坐下,自己则进屋给客人倒水。
他这样从容,倒让萧捕快有些无措,接过水来尝了一口,入口甘甜回味绵长,忍不住赞叹:“好水。”
祝山青也坐下来,听到这话微微一笑,又见这年轻捕快很眼生,便问道:“不知大人来寒舍所为何事?”他这人身有残疾,行事礼貌周到,看上去文文弱弱,满身的书生气,实在让人难生恶感。
面对这样一个人,萧逸然说话也客气几分:“陆小姐失踪的事你可清楚?我只是奉命前来搜查。刚刚你不在的时候我已经看过了,确实没什么可疑之处。”
“那怎么行,不看房间里面怎么好交差?”祝山青听完非但没有不悦,反而很爽朗地打开房门方便萧逸然仔细探查,“我刚刚进城买书耽搁了一会,还望大人体谅。”
看到这人跛着脚进进出出带人搜查自己的房间,萧逸然怎么好意思太过认真,匆匆看几眼就坐回了原处,见祝山青也在座位上坐好,才问道:“听说你家在城里也有房子,为什么要住在郊外?毕竟这里不管做什么都不太方便。”
祝山青移开视线看向远方,有些感慨:“家父家母为了守住这块土地付出了生命,我希望能代替他们守下去,我小时候就在这里长大,将来要是死在这里也是件很完美的事。”
萧逸然有些诧异,问道:“令尊令堂发生了什么事?”
“原本只是因为一棵桃树,争来争去,反倒赔上了性命,”祝山青微微叹口气,缓缓道,“家父个性偏执,喜欢计较得失,我家这片田与陆家的田相邻,陆家种桃树的时候,越界种到了我家的地里。”
祝山青满是悲伤之色,目光扫过这片田地,轻声道:“家父很生气,觉得陆家欺负我们,就把那棵桃树拔掉了,原本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家父拔树的时候偏偏陆老爷在场。”
萧逸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暗暗感慨祝山青这人可真会说话,分明是祝老爹偏要当着别人的面拔树,反倒被他说成了拔树的时候陆老爷偏要在场,同样的事情,换种说法,瞬间调转了对错。
“陆老爷和家父为此大吵起来,后来二人还大打出手,”祝山青之眉眼间溢满哀伤,轻轻叹口气,“家父伤得不轻,但陆老爷还不罢休,回家之后让陆二少爷带人来糟蹋我家的地,家父家母和他们打起来,争执间,家母被推倒在地,头磕在石头上——”
萧逸然眼前似乎浮现出了那天的惨状,一时间静默无声,二人谁都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祝山青眼中已经泛起了泪光,声音也断断续续:“我的腿就是那时候伤的,后来家父去陆家讨说法,非但没有结果还又被打了一顿,一来二去家父气得病了,有一天趁我不在,家父又去了陆家讨说法,结果再也没有回来……”
萧逸然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道:“为什么不去报官?”
“我一个没用的书生,除了报官什么也做不了,”祝山青低垂着头,受伤的腿伸展着,文弱的身躯看上去有些颓唐,“但是报官非但没用,我还被衙门那群人教训一顿才放出来。”
饶是萧逸然这种被很多人形容为冷血动物的人,也禁不住有些气愤。
祝山青叹口气,努力在脸上扯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以前为了讨个公道做了很多无用功,现在慢慢想开了,我好好活着,才算对得起家父家母。”
微风吹过,桃花落了一地,花瓣漫天飘散,似祭奠,也似怀念。
若是祝家二老在天有灵,想必还在守护这片土地吧。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二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书渊在字画前负手而立,轻声念着写在上面的诗句,画上梨花如雪,柳枝摇摇,流水潺潺而过,而画上的题字则有着飘逸不羁的形,也有着刚劲不屈的骨。
书渊凝视着这副字画看了又看,实在是喜爱的很,赞叹道:“婆婆,真是名家手笔,作这幅画的人不一般呐。”
老婆婆是个患病在床的老妇人,虽然生活清苦,却豁达乐观,总是精神奕奕的样子,听到这位有见识的公子夸赞这幅画,憔悴的脸上浮现出笑容。“这是我家未来女婿画的,我家闺女很喜欢,挂在这里每天要看几十遍。”躺在床上的老妇人笑容骄傲,看向书渊的目光也少了些疏离,多了几分慈爱。
书渊刚进来的时候,老婆婆还以为是离家求学的养子回来了,一直拉着他的手叫着“深青”。直到书渊耐心解释了很久,老婆婆才理解他不过是来探访的陌生人,不是白深青。
“年纪大了眼睛看不清,脑子也不好使,都记不住几个人了,”老婆婆絮絮叨叨感慨着,看到书渊一直掩着唇,时不时咳嗽几声,语气有几分不悦,“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折腾,天冷了不知道加件衣服,非要把自己弄得染上风寒,老了有你们好受!”
书渊不敢离老妇人太近,生怕把风寒传染给她,听她这样讲,笑意风轻云淡,柔声回道:“能不能活到老还不一定呢,好好享受当下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老婆婆可不同意这话,反驳道:“你自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爹娘看到该多心疼,好好过日子就不容易了,还整天胡思乱想些什么。”
别人一番好意,书渊也不好再计较,只道:“总有些时候身不由己,日子过成什么样,也只能尽力而为。”
兴许是很长时间没见过外人,老婆婆兴致很好,吃过午饭之后,又和书渊聊了很久,絮絮叨叨诉说着养子白深青和女儿夏依兰有多么般配,又说邻居对自己多么好,总是带些吃的来接济她一家。年纪大了容易疲惫,老人家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看到老人家睡梦中慈祥安宁的脸,书渊心里也柔软几分,轻手轻脚给她盖好被子,掩门走出草屋。
茅屋小院里,几枝梨花灿烂胜放,花开正当时,梨树上如同积了一层厚重的雪。书渊一袭墨色衣衫走近花雨中,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抚梨花树上一个又一个深深的刻痕。
白深青,白深青,一字一划,全是白深青。
梨花淡白柳深青。
院中梨花艳艳,淡白似雪,树干上,一笔又一笔,刻满了一个女子对心上人的思念。
书渊叹息着收回手,心中有了答案。
吃饱喝足,再懒懒打个哈欠,最幸福的生活莫过于此,顾轻寒很满意。当然,若是能无视老板看过来的目光,自然更好不过。
午饭时分,昨夜那群杀手终于在客栈现身,他们三三两两从二楼走下来,坐到大堂的角落里。店老板立刻堆上满脸笑容接过小二手中的饭菜端上去,殷勤的样子像足了一只摇尾巴的狗。
那群人倒是很低调,一直没有说话,匆匆吃过午饭又回到了楼上。
但有一个满身戾气的精瘦汉子却没和他们一起,这个人是从后院过来的,坐下之后冲其他人摇了摇头,有些垂头丧气,也并没有在桌子上吃饭,而是静静坐了一会,就端着饭菜又回到了后院。
客栈后院,是一般客人不会去的地方。白安极有可能被他们藏在那里。
顾轻寒心中有了算计,阮息客栈这顿午饭,就算受尽老板白眼,也相当值得。
只可惜等了这么久,也没有看到昨夜的领头人出现,未曾看到那人庐山真面目,顾轻寒感到无比遗憾,毕竟领头人可是一位自称做过“大事”的厉害人物,眼睛比普通人多一只也没什么奇怪。
近距离围观大人物的机会可不是经常有,怎奈大人物似乎不愿现身。
顾轻寒披着一身老乞丐的皮,样子邋遢无比,吃饱喝足后,忍不住伸了伸懒腰,强睁着睡眼四处张望,却在此时此刻刚好迎上老板看过来的目光。
目光中带着鄙夷,也带着嫌弃,还带着点愤怒。
老乞丐在客栈呆了太长时间,依然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有这样一个人坐在窗边的座位上,店里的客人明显少了很多,就连一些老顾客也止住了脚步。
老板的忍耐到了尽头。
这乞丐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舒舒服服靠在座椅上打瞌睡,蓬乱的头发和长髯上满是油光,死活赖在客栈里不走,直到被客栈老板扫地出门,才又在门口徘徊一阵,方转身离去,佝偻着腰蹒跚而行,拄着拐杖渐渐消失在街角。
单看老乞丐的样子,谁能想到是个女子乔装而来的呢?
局势越来越复杂,就像一团乱糟糟的线,纠结着缠绕在一起,看上去条条分明,却让人没有头绪,不知如何拆解。
顾轻寒有自己的打算,她的目的很简单,杀一个人救一个人,办完这两件事之后躲回玉虚宫,安安心心做个缩头乌龟,任剑圣怎样满世界寻找杀徒弟的凶手,都不会现身。或许剑圣最终得到消息闹上玉虚峰,但顾轻寒丝毫不担心这件事,有大名鼎鼎的血海阎王撑腰,放眼江湖还没人敢去玉虚放肆。
可眼下杀人和救人都不好办,老乞丐拄着拐杖在人来人往的街上闲逛,估量着如果硬碰硬的话全身而退的几率有多大,思量再三,最终也只能到没人的地方,随意一躺,决定先睡一觉养足精神,晚上再去试探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