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雪》宛妮

17、第 17 章

　　记得依雪临走时对我说：“鸾，你等我回来，很快这一切都会结束的，我们一起回都广之野……”

　　回都广之野，也好，始终记得那段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时光，九重天上虽然风光无限，却不是我等可以消受得起的，我们这些无根无缘的小仙在这里只是被利用的命。只是，还回得去吗？

　　夜幕中她白色的倩影朦胧点点，犹如天上月光，轻盈静谧，似有若无，无拘无束。

　　我看着她渐渐离去，臂弯间雪白的菱纱随风翩飞而来，我经不住伸手去抓却是好厚实的触感！

　　猛然睁开双眼，从梦中幡然回神，然后我看到了清尧帝君清亮的眼睛，温柔的笑颜，全然清醒的一刹那如沐春风。那我手上抓的是……清尧帝君的手！因为我过于用力，他的指节被捏得蜷缩成一团。

　　他却若无其事，安慰我道：“做恶梦了吗？你，受委屈了。”

　　我又呆愣了三秒才骤然放开他的手，羞红着脸低下头去，“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好难看？”

　　他笑着摇摇头说这只是迷惑外界的假象，真正美丽和丑陋的东西都是在内心，他伸手给了我一颗白色的药丸，他说：“这是解药，服下之后片刻就好了。你看，改变是容貌多么简单的事情，人们可以学易容，仙家可以学法术，一个人内心的美丑才是至要的东西，有道是相由心生。”

　　我似有所悟，那么在清尧帝君的心中我的内心是美还是丑，我不敢问，我觉得自己有时候也挺小心眼的，人又懒，算不得美吧。

　　他趁我发愣之际将药丸置于我的掌心，我接过药心中困惑，若此时就把毒给解了，那以后如何应对天帝呢。

　　清尧帝君似乎知我心思，他说：“不碍事的，吃了药，你在这里乖乖等我便是了。”

　　“你要走？”

　　“是的。”他起身道，“鸾，你再等等，很快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走了，我看着他俊逸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有那么一丝萧条，就像依雪那般匆匆离开。他们好像都有些不对劲，却又看不真切。

　　等天帝回来时，我身上的毒已经解了。

　　这次他倒没有再对我有什么不轨举动，许是经过一夜折腾倦了乏了，只偎在我身边说些话，我怕自己说多了漏出破绽，只是忙不迭地应和着他。

　　恍恍惚惚又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一声轰鸣直震耳膜，朝窗外一探，像是天上掉下了巨大的火星苗子，周围的草木疯狂地燃烧起来，天帝见状大惊：“烛龙！”

　　烛龙是什么？天帝也有惧怕的东西吗，从未见他如此惊慌。

　　一道白影闯入殿内，是句芒大人，只见他神色凝重，发髻也有一些凌乱，说不出的颓靡落魄，他都顾不及行君臣之礼，急道：“天帝，清尧和荧惑他们反了！”

　　“什么！”天帝的声音因愤怒而有一丝颤抖，“那这烛龙是怎么回事，乾坤锁的钥匙不是在你那里吗？”

　　“属下罪该万死，乾坤锁的钥匙自昨夜便不见了，没能及时禀明天帝，是想找回后再将功补过，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自天庭至幽冥之地怎可能这么快？……”他反复喃喃自语着最后一句话，像是在解释，又像在自问。

　　天帝身躯一震，突然一股强大的气流忽地席卷整个屋子，一些饰物瞬间被震得粉碎，连我都被卷到床榻之上磕得背脊酸痛，待我撑起身子一看，句芒颓然蜷缩在墙角，唇角渗出血来，天帝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你，竟也背叛我！”杀意骤现。

　　我一急，脱口而出：“不！句芒大人若是背叛你，他大可加入叛军，自不会再来向您禀报。请天帝明鉴啊！”我这是怎么了，居然于心不忍帮他向天帝求情，也许在我的印象中，这个人还不算太坏。

　　句芒垂下脸，轻声却坚决：“臣罪该万死，自当以死谢罪。”

　　天帝冷哼一声，不再瞧他一眼，岌岌向外而去。句芒亦起身跟在后头，侧对我时顿了一下，嘴角微微蠕动似要说什么，却终是一句话都没说，退了出去。

　　我看到他隐忍的眼神，心念几转，心中震荡不已，乾坤锁钥匙被盗之事自然跟依雪脱不了干系，而依雪名义上是金星公主的手下，他不会也怀疑我吧？依雪会做这样的事情定是那个荧惑星君唆使，他天生暴力，勇武好斗，清尧帝君也是被他连累的吧。

　　外面传来巨大的响动，打斗声、呐喊声、爆裂声不止，自庭院往外望去，岂止是太昊殿，远近都是灰烟蒙蒙，将天色衬得苍凉无比。我再也按抐不住，在太昊殿内转悠起来，突然发现这殿内格局竟像极了清尧帝君让我玩过的拼图游戏。循着记忆，走出了迷宫。

　　苍空雷电交加，巨大的红龙，闪着黝黑发亮的鳞片，口含涎沫皆是流岩飞火，所到之处瞬间化为灰烬。

　　荧惑星君携着身穿黑袍的人类巫师，女娲直肠十人及与天帝素有罅隙的一干仙神狠狠打击着残存的宫廷势力，天帝子女及一小队亲卫抵死相搏，地上已是血痕遍地，一片狼藉。

　　为什么天帝这边的势力会如此薄弱，掌握军权的轩辕帝君作壁上观，置身于外。

　　乱战之中，我在找寻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小狐狸跑哪去了，我好想找到她，拉她离开这是非之地，这修罗战场不是我们凑热闹的地方，天庭不好玩，我们还是回去吧。

　　天空中一道凌冽的火光划过，瞬间卷起的残叶躲不过烈火的侵蚀，不远处，荧惑和句芒在争锋相对。

　　句芒神力不弱，但火克木，作为木神的句芒面对荧惑星君几个回合下来便落了下风，浑身伤痕累累，荧惑星君趁胜追击咄咄逼人，句芒虽逃过了天帝的责罚，但终是要战死在这战场。

　　此刻我十万分讨厌荧惑星君，他为什么要兴起这场战争，让这么多人身处水深火热！

　　眼看着荧惑对着句芒使出最后致命一招，我不忍再看，却被一道白色的靓影攫住眼球，电石火光间那道白影堪堪挡住了荧惑袭向句芒的致命一击，瞬间像一张纸片般慢慢飘落在句芒的怀里。

　　“小狐狸！”我一声惊呼，朝她飞奔而去，眼角眉梢的焦急都化作眼泪涌了出来，这咸涩的泪，这咸涩的泪味道真是不好。

　　小狐狸，昔日活奔乱跳的小狐狸此刻就在我的眼前，可她那么安静，脸色惨白，我哭着用手堵住从她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

　　她挪开我的手，对句芒说：“对不起，乾坤锁的钥匙是我拿的，我欠你的，只能来世再报了。”她哆嗦着从身上摸出乾坤锁的钥匙，挂在句芒身上。

　　我控制不住哽咽：“为什么这么傻……”

　　她又伏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轻轻地，气息微弱，像一阵风就会吹散了，我听得格外认真，她说：“这样也好……还了句芒的情……也让……荧惑永远记住我……”她笑着望着一脸悲痛的荧惑，慢慢闭上了眼睛。

　　我不敢相信，那么鲜活的精力旺盛的小狐狸，从地上一直玩到天上的小狐狸就这样弃我而去，她的聪明善良，她的恣意随性，她的敢爱敢恨……

　　荧惑激动着欲抢着抱过依雪，我让他滚开，不许他碰依雪。“你已经把她利用到死了，还想怎样？”

　　我怒瞪着他，骂他自私残暴。

　　荧惑星君，平日里那张嚣张的嘴脸退去了玩世不恭，只剩下悲悯与凝重。

　　他开口道：“你知道神族为什么那么稀少吗，就是因为天帝排除异己，看过我行宫梁栋上的雕像吗，那些都是曾经亲民如子的神，因为触碰了皇族的利益被迫害了。天帝只为一己之私，切断天地通道，对世间的灾难从不过问。今日之举，是苍生之义，这烛龙便是他唯一软肋，可是它被乾坤锁锁在幽冥之地……”

　　是啊，多么伟大的阴谋！当初依雪也是听了这义愤之辞才让自己身涉险境的吧，可天庭要改朝换代和我们这小小生灵有何干系呢？

　　他说他和清尧帝君被贬下凡间只是为了修建通往人间和幽冥之地的通道，引出烛龙……他伸手摸了一下依雪还残留余温的脸，迟疑了一瞬，终以战事为重狠心离开。

　　而身心俱残的句芒瘫倒在地，欲拿规尺自裁，被我及时制止。句芒目若死水：“我本就打算以死谢罪，不需要她救的。”

　　我把依雪交到他手上：“依雪已经一命换一命，你就当自己已经死了，离开这里，把她送到都广之野。即使天帝不仁，你也算是尽忠职守了，何苦再糟蹋了依雪的一片苦心。”

　　他惨淡一笑，踉跄起身。

　　我正想扯着他往天门而去，身后却突然光芒大盛，清尧帝君他站在烛龙项上，正与天帝殊死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