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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三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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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沪上商会呼吁和平解决西安事变的三天后,国共两党发出和解的消息,让人心悬的西安事变在各界的呼吁和努力下和平解决。陕变和平解决,许伯炜的空军大队也恢复了训练,但笕桥机场远在杭州,曼璐却没有机会在上海再见到他。
这边厢振华钢铁厂的事情已毕,曼璐便动身准备回南昌。临别前,她又去看了静姝和仲煊一次。小夫妻俩如今全身心的投入在化肥厂里,从曼璐那里得知钢铁厂的产品有了销路,两人也替她高兴。许仲煊因为不喜交际,所以没有去参加那次商会的活动,但从静姝那里知道母亲去找过曼璐,还特意跑回家跟许太太吵了一架。
仲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无奈道:“我妈就是老传统,何况她并不了解你,她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曼璐倒是劝慰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并不生许太太的气,她到底是斯文人,那些话我也不觉得有多不中听。“她是泥潭里滚过好多年的,一身铜墙铁壁,许太太的言辞其实也算不上多过分。况且自强如她,也早不把许太太的轻鄙放在心上。
曼璐的理解倒是也勾起了仲煊的情绪,他低低叹了口气,”我知道,母亲是爱我们兄弟俩的,但是她的思想还是太封建了。唉,我有时候也觉得我妈很可怜,我们兄弟俩先后叛出家门,父亲又整日在南京官场钻营不顾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别墅却也是冷冷清清、孤孤单单的。每日靠着打牌消磨时间,可我知道她也是寂寞的。“
"既然如此,你还是应该常常回去看看她。"
仲煊苦笑道:”我这一身化肥味道回去,还不是徒惹她生气。况且,我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说着望向静姝,”幸好有静姝时不时替我去尽孝,我妈见了她,态度可比对我好多了。“
静姝挽着他的胳膊,又是宽慰又是俏皮道:”那是当然,你们母子俩的关系都交给我处理,毕竟我可是人见人爱,没人不喜欢的!“许仲煊听了她的自吹自擂,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曼璐见二人亲昵的样子,不禁心生羡慕。然而想到伯炜,一时甜蜜中却满是惆怅。她想了想道:“我要回南昌了,如今伯炜在杭州。我跟他的距离又远了些,他平日里训练太忙,我也不敢耽误他。我这里有封信,他若是来上海找你,你帮我交给他。”这封信是她从前写了却未曾寄出去的那封信,里面俱是思念,不是不想再写,只是怕又勾起无尽的牵挂来。
仲煊和静姝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曼璐第二日就坐上了回南昌的轮船。等她回到南昌的时候,已是西历的新年,一九三七年的一月了。
曼桢和程立夫给她接风洗尘。见曼璐这一趟如此顺利的拿到了船厂的订货合约,他们自然也都极为振奋。笼罩着振华钢铁厂的愁云亦是跟着消散,曼桢兴致不绝的与曼璐说起她不在的日子里,厂子又有了那些新变化。如今厂子里建起了工会,工人工作也更有积极性,钢铁的生产愈发走上了正轨。冶金学院的教学楼也准备动工了,希望明年就可以有学生入校。
大家说到兴头的时候,屋外却传来了一阵喧哗。这声音曼璐很熟悉,她在上海西藏路的公寓邻着街,几乎每日都能听到类似的声音。自陕变和平解决以来,民间的抗日呼声愈见高涨,大街上不时有人分发抗日传单,路上尽是爱国学生在举旗游/行,呼吁“爱国抗日,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誓死复我疆土”的声音。没想到连南昌亦是陷入了抗日的浪潮。
便是一向对时局不甚感兴趣的曼桢也一脸愤懑道:“现在报上都在说日本关东军在华北增兵,要驱逐第二十九军,实行华北自治。这些东洋人真是愈来愈嚣张了!”
程立夫望着窗外,叹道:“其实我也想过去参军,男儿热血,顶天立地。可我出身贫寒,更知道如今民生艰辛,国力疲弱,我们办厂建业,也是在做经世济民的大事,其实也同样重要。”
曼桢点点头,“当兵入伍是保家卫国,我们从商亦是为了利国利民。这次日本八幡制铁厂打压振华钢铁厂,可见他们不仅对中国要实行军事的压迫,还要对实行经济的压迫。咱们一定要挺住,不能让日本人得逞。”曼桢一向外柔内刚,此次遭受了打击,却一点也不气馁,反而更激起了斗志。钢铁厂虽然初创不到一年,但他们三人却比从前更加坚定。
大家兴致昂扬,可就连曼璐都忘记了时代战火的脚步正在渐渐走来。
曼璐在五月份的时候,第一次收到了许伯炜从杭州笕桥机场寄来的信。信中,伯炜说他这几个月来一直在紧张训练,抽不出空请假,更没有办法去南昌见她。他并不多说训练的艰苦和紧张,对于时局也只寥寥数笔,这封信便显得极短。只在最后写了一首雪莱的英文小诗。
music,when soft voices die,
vibrates in the memory.
odours,when sweet violets sicken,
live within the sense they quicken.
rose leaves, when the rose is dead,
are heaped for the beloved's bed.
and so thy thoughts, when thou are gone,
love itself shall slumber on.
(轻吟已远逝
梦里语依哝
芳兰枯自谢
落土生幽香
玫瑰凋然尽
残瓣遗空床
人去思嘁切
尺枕愫眠长)
便是这短短一封信,曼璐也看了许多遍,用那个克华水的玻璃瓶压在床头,夜里她也曾反复梦见他穿着飞行服的英武模样,她的意中人虽不是驾着七彩祥云,却也是乘风破云而来。
尽管思念如潮水,但生活和工作却不能放下,曼璐的日子依旧忙碌。钢厂生产的钢材越来越多,没想到日本人的打压也随之而来,先是原料运输遭到了日本人的刁难,还是那位花旗银行的驻厂襄理疏通了关系。随后陆续其他几个南昌的客户也遭到了孙氏机器厂同样的威胁,曼璐不得已只能在写信求助杜三爷。
自从结交到了杜三爷,两人便也有了几分香火友谊。平日里书信往来不断,杜三爷在信里建议她,振华钢铁厂应在上海建一个办事处,也不须有多少人,但总要有这么个部门在上海与各处商人打交道。毕竟上海作为中国最大的商埠,经济的中心,销路和机会也更多。况且上海终究是洋华杂处,日本人也不敢太嚣张。而以后她的货会大规模的从南昌运到上海,也需要有人在上海接应。
曼璐知道杜三爷说的不错,便把这个想法和曼桢与程立夫说了,二人也觉得有理。只是派谁去却成了个问题。毕竟上海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职位太低出去和人谈生意容易被人轻视,曼璐原先属意曼桢,可曼桢摇了摇头,回到上海不免会再遇见沈世钧,旧情难见,倒不如不见。即便是过去了一年多,曼桢似乎对这段感情仍有些耿耿于怀,不能自纾。而程立夫是工厂的总经理,曼璐虽是最大的股东,但论管理实在不如他,是以振华钢厂真是一刻也离不得这位年轻才俊。最后,曼璐只得自己挑起了这个责任。不过,她也不是没有欢喜的私心,毕竟上海离杭州近许多,她若在上海,与伯炜见面许是容易许多。
就在曼璐筹备打算在上海开办一个办事处的时候,传来了七七事变的消息。日本终于不再满足东北四省,悍然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