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缘]我在春天等你》长安辞

33、三十三章

　　许太太的目光上下的打量，肃着脸走上前道：“顾小姐，是吧？我是伯炜的妈妈。”
　　曼璐一瞬念闪过了几个念头，很快定了定神色，不卑不亢的含笑道：“许太太好。”
　　许太太终归是大家出身，大庭广众之下并不会口吐恶言，撕破脸面。不过面上的冷淡却一丝也没有减，道：“顾小姐，我从前听说过你的名字。听说你曾经帮着仲煊和静姝办过剧社，后来又自己做生意。”
　　曼璐诚恳道：“是。不过当初不算是我帮着仲煊静姝，是他们帮我才是。”剧社的经历于她而言一直是人生的转折，她亦是心存感激。可这话听在许太太耳中，却是另一番意味。
　　许太太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之前的疑惑似乎是得到了答案，眼中轻鄙之色愈浓。“顾小姐既是有几分坦率的，那我也不与你虚话了。想来你一个舞女出身的贫家女有现今的家资也没有少借他们的光。仲煊已是被我家断了经济，我丈夫对伯炜从军更是放下了狠话。你勾搭仲煊不成，又去招惹伯炜，若说不是想要贪图什么，只怕也没人信。你这样的女人我见过不少，只能说你打错算盘了。”
　　曼璐没想到许太太认为她是贪图许家的钱财，一时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她此时倒不知怎的并不觉得心惊害怕了，反而从容打趣道：“是，我也听伯炜说了。不过他没钱没关系，我可以贴补他。”
　　许太太眉目一怔，形容上已是有了怒火。“顾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是想羞辱我们许家么？”
　　钱业会馆的戏台上，一名实业家作为代表正在大声朗读商界集体发表的《强烈呼吁和平解决陕变的声明》。台下与会的商人们则交头接耳，不时报以热烈的掌声。曼璐看着台上的慷慨激昂，淡淡道：“许太太这话才是什么意思？我与伯炜交往，彼此情投意合。即便是我愿意为他付出什么，也是我们的事情，谈何是羞辱？”
　　许太太冷笑。“你自己不明白吗？有些难听的话难道非要我说出口，顾小姐才肯承认？其实我也明白，这个世道，一个零落风尘的女人总是想要寻个依靠的……”她一边说着，一边不时将目光投向人群中几个花枝招展、挽着男人臂肘的年轻女人。
　　曼璐面容如水，许太太知道自己的过去原也不奇怪。想来她见自己竟不是一副无地自容的模样，恐怕还在心里骂她厚颜无耻吧。但这终究也怪不得许太太，旁人看轻她也不是没有缘故的，该承受的要承受，可该清白的也要清白。她平静道：“许太太，您错了，我并不想要什么依靠。我自己有手有脚，我可以挣钱养活自己。我更不会把男人当做什么依靠。“她前世就是全心全意的把祝鸿才当做依靠，才落得那般下场，她如今是个独立的人，是个有灵魂的人，她不希望别人看轻自己，更不希望别人看轻她和伯炜的感情。“我从未想过要依附伯炜，我们彼此相爱，我们是平等的。”
　　许太太气极反笑，“平等？你凭什么说你和我家伯炜是平等的？你也配？”
　　曼璐并不动气，目光沉静的看着许太太，“许太太我明白您的担忧。说起来，最初我自己也觉得我是不配的。”
　　见许太太冷哼一声，曼璐翘了翘嘴角想要挤出一丝笑意，自己却也觉得有些苦涩，续道：“想必我这时候向您诉苦，告诉您我的家境、我的母亲弟弟，还有我从前是怎样的身不由己也都是毫无意义的。说实话，这种乞怜的方式，便是我自己也不屑去做。只不过，我还是想告诉您，从我认识伯炜之后，我自己赚的每一分钱就都已经是干干净净的了。我再没出卖过我的身体，再没为了金钱去做过任何无耻的事情。我也没有借助你们许家的名声，谋过任何利益。”
　　许太太面沉如水，似乎完全没有被打动。曼璐也知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这原也是她可以预见的，却仍是缓缓道：“我想要您知道。我也是个女人，希望被人珍视，被人怜惜的。不错，从前的我是配不上他的，但现在的我是堂堂正正可以被人喜欢的。而伯炜喜欢的也是现在清清白白的我。”
　　说这话的时候，曼璐双眸闪亮，面庞上亦是流露出几分自信来，看起来有种格外动人的美丽，连许太太都禁不住微微一怔。
　　这时，钱业会馆外的大街上也响起了一阵呼喊声，众人都转过头向窗外探过去，是上海各界游/行的学生在高喊口号：“要抗日，不要内战！中华民族团结万岁！中华民族解放万岁！” 钱业会馆内全国救国联合会的代表也正大声疾呼：“ 寇深矣，事急矣，当此国难之际，各方都应当捐除一切纷争，摒除宿嫌，服从整个民族的利益……我们呼吁：停止一切内争，立即对日抗争，求得中国之自由和平！”
　　整个沪上洋溢着浓浓的激昂之情，抗日的呼声越来越高。面对这样的情境，许太太忍不住凝起了眉头，一旁亦是传来曼璐的声音：“许太太，你看，当前国事日艰，战争可能很快就要到来。想必你也了解伯炜，他身为军人，受国家栽培恩报，一定会投身战场。若是在安逸平稳的年代，我自知出身不好，既是真心倾慕他，自然绝不愿误了他的名声。可现今国家动荡，民生颠沛，我不求什么名分，更不敢奢求什么未来，只想来日他奔赴战场、我在这边等他的时候，都知道我们是彼此相爱的。将来不论是他死了，还是我死了，起码我们再没有遗憾了。”
　　许太太脸色微变，忍不住想要反驳，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她比谁都了解自己的儿子，如果伯炜真的上战场……她竟是想也不敢想了。许太太只觉曼璐是在诅咒伯炜，恼道：“你又懂什么。这仗可未必会打起来。”
　　“许太太这话我倒是不太同意。”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负手踱步而来，正是杜老板。
　　许太太自是认得他的，忍不住冷笑道：“像杜老板这样走偏门生意的，倒是和顾小姐所见略同了。”言外之意，杜老板这般五毒俱全之人自然是附和曼璐的。
　　杜老板倒也不以为忤，只淡笑道：“许太太真是稀客。许先生在国民政府高就，消息自然更加灵通。陕变只要和平解决，抗日自然就是第一位的了。”
　　这方面，许太太确从丈夫哪里听得了一些消息，便轻哼一声，道：“难不成你们以为你们发几篇声明，一群学生喊喊口号，就能解决国家大事？杜老板也是顺风耳，不曾听说汪主席已经从欧洲回来了？”
　　杜老板道：“我做生意多年，有人说我横行上海滩，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话实在太高看杜某了。杜某能领着一班弟兄混到这般地步，不是顺‘人’，而是顺‘势’。这人心便是势。我读书不多，想来揣测国家大事也是和我做生意是一样的。即便是汪主席回来，抗日也一样是大势所趋。”
　　许太太并不想和杜老板争辩，但他在这里，自己自然也不好再找曼璐的麻烦。就在这时，又见杜老板拱了拱手，“这不是闫行长，好久不见。”
　　静姝刚刚见许太太与曼璐相遇，连忙去找了父亲来打岔。闫行长因为贷款的事情也与曼璐相熟，彼此一番寒暄。许太太见曼璐果真与他们谈起生意的事情，便知她确是在亲自打理钢厂，心里一时五味陈杂，她虽没留过洋，但毕竟出身清贵也没少受开明的教育，自己身为女性又何曾不觉得这样自主自强的女人才是出色的，可她身上也残留着老旧传统的观念，且不提她的出身，只想到她在生意场上周旋不知要和多少男人打交道，恐怕更不会有心思和时间料理家务，心中又对她成见更深。
　　许太太实在是呆不下去了，眉目间的不满愈发明显。
　　气氛实在尴尬，倒还是许行长长袖善舞，见许太太脸色不好，冲女儿使了个眼色，忙和善的与亲家母聊起了天。静姝也跟着凑趣，总算把许太太劝走了。
　　这时候倒只剩下曼璐和杜三爷了。
　　曼璐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外滩跺跺脚，上海震三天的杜三爷。毕竟是有求于人，她心内也一时反复斟酌着如何开场。
　　倒是这位杜三爷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下曼璐。他早派人将她的身世打听得清清楚楚。连她是如何发家，如何开办钢铁厂又遭遇了日本人怎样的阻挠的事情也都有所了解。
　　这位身姿单薄，姿容秀丽的风尘旧女能有这样一份独立坚强，颇让他想起从前看的桃花扇，秦淮八艳，每一个都比那些明朝旧臣刚烈。女人有时候未尝不能比男人更傲骨。是以，他先开了口，道：”听说，顾小姐在南昌办钢铁厂？“
　　曼璐道：”不错……“
　　她还来不及向杜三爷介绍，杜三爷已是招手唤来一个属下道：”这是我手下经管船厂的唐经理，正好我们船厂需要吃进一批钢材，就从顾小姐的振华钢铁厂买好了。唐经理，你准备下，明日就和顾小姐签订合同。“
　　事情顺利的不可思议，曼璐一时也反应不过来。杜三爷划了根洋火点了烟斗，叹笑道：”顾小姐帮若兰赚了这么多钱，我又怎么能不有所回报。“
　　曼璐还以为自己的夫人外交起了效，忙道：”杜三爷实在太过客气，这也是我和孟班主运气好，更是孟班主为人亲和，肯这样信任我。“
　　杜三爷摇了摇头，”顾小姐，我知道你其实并不缺钱。国事艰难，你一个弱女子能有这份心，杜某身为男人又怎能不出力。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迂回转折。以后你振华钢厂的货我都要了，我也会向沪上其他商家推荐你的厂子。旁人怕日本人，我杜某人其实也怕，可我也知道便如江湖上帮派争地盘，你若寸寸让，只会被人得寸进尺。若我们中国人人都怕日本人，那终有一天是要做亡国奴的。“
　　曼璐闻言也不由动容，连杜三爷这样地痞出身的帮派头目也知对日本不可再隐忍退让，可见抗日已是民心所归。她看着窗外游行的爱国学生，就像马莱说的，沸水终有一天会顶开盖子。

　　断更真的很抱歉。一方面，我自己这些日子也是生活有了巨大的变化，出国、换工作，总之因为我个人原因断更真的是我很不对。
另一方面，这篇文后面的历史根据我原来的大纲，是要写到抗战结束，但目前根据JJ的尺度我还有些犹豫。
最后也是激情不再，这篇会成为写作间隙的调剂，我先把两章存稿都先发出来，以后缓慢填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