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三]黄沙远上天外天》绍子衿

118、第二十九章 旧时新事（上）

　　墨留香站在府衙之中，背负双手抬头看着墙上挂着的字画。府衙的偏厅是官吅府会客的所在，是故多以素净为主。此时墙上挂着的字画，画风质朴纯净，山水柔和，墨色自然，虽称不上是什么名家之作，但也让人赏心悦目。

　　只是，这平淡的画作之上，竟然笔法张扬的题了一词，看上去和画风格格不入，似是旁人随意在这画上写了一笔。画师和题字不是同一人，也是常有的事，墨留香并不在意。他百无聊赖的看着这画，看的久了，却说不上是这字从平淡的画风中挣脱而出，还是这画用平淡裹吅住了字的张扬。

　　偏厅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道光线钻入屋子，映在墙壁之上。墨留香感觉到来人，倒也并不着急，依旧看着画上那龙飞凤舞的题词：“‘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当日魏主曹操征伐高吅干，作此《苦寒行》以纪吅念行军。言词之中虽然气势磅礴，但却有种说不出的厌战之情，也不知用在这画里，究竟是要表达什么。”他顿了顿，轻轻扭吅动脖子，对身后的人说：“不知道苏姑娘，喜欢字画吗？”

　　“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家里多少会挂上一些，但我也从来没正眼瞧过。”苏晓澈看着墨留香的背影，若有所思：“不过我知道，墨先生特意请我过来，绝不是找我聊画的。”

　　“苏姑娘冰雪聪明，又如此心直口快，当然墨某准备的客套之词显得矫情了。”墨留香转过身来，挥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引着苏晓澈坐到偏厅的一处茶几边上：“墨某今日前来，是有好多事情与苏姑娘商量，还望姑娘知无不言。”

　　苏晓澈撇撇嘴，白了墨留香一眼：“是不是骆子逾在我这里套不出什么话，所以让你这个酸溜溜的文人来恶心我吗？罢了罢了，本姑娘真是怕了你们了，你要问什么，就问吧！”

　　墨留香莞尔一笑，这个女子聪明之中带着一丝刁蛮，我行我素之中透出一丝毫不作伪的纯净，在这个尔吅虞吅我吅诈的年代，能保持这样一颗心灵，也实属难得了。

　　难怪，雪卿会把她视为闺中好友。

　　墨留香轻轻的摇摇头，淡淡的说：“苏姑娘大概是误会了，骆将军问你的不过是东都一案。轻尘如何被人利吅用，小溪又是怎么被人惑心，这些牵牵绊绊的琐事我都不感兴趣，我想知道的，是多年吅前的旧事。”他稍作停顿，补充了一句：“在下的话语，对于府衙上下乃至朝堂，都还是有些分量。我有求于你，自然也有相应的回报。”

　　苏晓澈一怔，此时也感觉到墨留香与众不同的气质，她看看墨留香，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启樱吅唇：“你是什么人？”

　　“我？”墨留香微微一怔，然后笑着说：“我的身份太多，姑娘倒真把我问住了……只是今日我找姑娘一叙，所用的身份单纯只是‘一位故人’。”

　　“故人？”苏晓澈愣了愣，轻轻的摇摇头：“恕我无礼，我真的不记得哪里见过先生。”

　　“姑娘虽然没有见过我，但是我们很早之前就打过交道了。”墨留香神情稍显复杂，转头看了一眼苏晓澈：“我欠下姑娘天大的人情，当然，姑娘也给在下惹过天大的麻烦，远的不说，近来姑娘在塞外救下墨某挚友的性命，墨某感念于心。”

　　苏晓澈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什么，她掩嘴一笑：“咦？官吅府之中，居然还有真心的朋友？那天小咩给我说旷将军跟着你离开了，我还怕他会有什么麻烦，原来是我想多了。”

　　“苏姑娘说笑，若是我没猜错，只怕苏公子还没有告诉你，他遇到旷修之事吧？”

　　“啊？他们遇到了吗？”

　　“苏若剑在那夜遇到了旷修，还和旷修交手了一番。”墨留香微微一笑，戏谑的看了旷修一眼：“我听说姑娘揪着苏若剑的耳朵一阵好骂，若是他没眼色的说出自己因为打架才耽误了来找你，以至于你身陷险境，只怕有他好受的。”

　　“那个混吅蛋！”苏晓澈用指甲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旷修重伤未愈，他凑什么热闹！早跟他说收收性子，我一不在身边，老吅毛病就犯了！哼！”

　　墨留香摇摇头，似笑非笑的想，若是苏晓澈回去真的收拾苏若剑一顿，别到时候苏若剑怀恨在心，倒给自己竖下一个对头啊。他想到这，随口替苏若剑开脱：“苏公子本来也是一心挂念苏姑娘，只是和旷修同时遇到了一刀流犯吅下的案子，他发现旷修有伤就停止了交手，这两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再者，旷修引他去西市驿馆也是抱着你们汇合的心思，不了事情变故如此之多，才出了岔子。苏公子得知苏姑娘有危险，便立刻赶去援吅救，苏公子之心，天地可鉴，苏姑娘有此夫婿，实在让人羡慕。”

　　苏晓澈听得墨留香替苏若剑说了许多好话，心头也是甜滋滋的，只是当着墨留香的面不便表露吅出来。她笑盈盈的看着墨留香：“墨先生一口一个‘苏公子’‘苏姑娘’，说的我头都晕了呢。”

　　“哦？那是在下失礼了，莫非应当称呼姑娘‘苏夫人’？”

　　“呸！”苏晓澈脸上一红，轻啐一声。她虽然和苏若剑两吅情吅相吅悦，但当日算是私奔并非明媒正娶，虽然已经是盛名在外的情吅侣，实则不曾过门。苏若剑和苏晓澈本就不在意世俗礼法，但是墨留香这么一本正经的提出来，还是让苏晓澈微微有些心虚羞怯：“我虽是汉吅人，但这些年长在苗疆，早就不惯这些礼法称呼。不如就直接叫我晓澈就是。”

　　“也好，在下也就放肆的叫姑娘一声‘晓澈’。”墨留香此时心情轻吅松，言语间竟开起了玩笑：“只是唯恐这么亲吅昵，惹得十小恶吅人之首不高兴，那在下从今往后，可要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

　　“他敢！看我不揭了他的皮！”

　　墨留香看苏晓澈佯怒的样子，妩媚之中透出几分娇憨，透出一种和萧雪卿截然相反的美来。他轻轻的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难怪小尘会放弃刺杀，就算荆白衣不去劝阻，以他怜香惜玉的性子，只怕也下不了手吧。”

　　“荆白衣？”苏晓澈虽然大大咧咧，但是心思却一点不笨。她结合之前在长安听到的传言，回想起当年刺杀一事，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你和天罗有关？难怪……那你把荆白衣和皇甫梓玥怎么样了？”

　　墨留香一怔，江湖传言这两人坠崖而死，苏晓澈居然如此发问，想必是通吅过什么手段知道此二人还活在世上。他心头权衡一下，决定和苏晓澈开诚布公，好征得她的信任：“这件事牵连很大，他二人现在借‘死’遁入江湖，此时应该已经在江南了。”墨留香顿了顿，继续往下说：“旷修面对的情况也差不多，既然苏姑娘和那位小道长有吅意隐瞒了旷修的行踪，苏若剑也没有来得及说出旷修之事。还请姑娘多多费心，将这件事瞒下来才好。此事牵连很多，不便解释，只是如果旷修的身份暴吅露，大家都有些不太方便。”

　　苏晓澈听完也就明白，荆白衣和皇甫梓玥诈死逃离争端，旷修以依样画葫芦……她虽然不知道二者有什么联吅系，但是墨留香既然这么说自然有他的打算。这个墨留香显然知道诸多过往辛秘，他此时虽然是客客气气的说话，但若是自己逆了他的意思，多半也会惹上不少麻烦。江湖之上，本身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苏晓澈想到这，心里明白了前后，点点头，认真的说：“我明白了。”她顿了顿，问道：“那么之前，我给先生‘惹得麻烦’大概就是天罗这件事吧。”

　　墨留香点点头，又摇摇头，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复杂：“苏姑娘大概不知，我这些年一直故意避开姑娘，因为我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一种心态对面你。”

　　我因你捡回一条性命，也因你失去此生挚爱。

　　“我也不知道看到你之时，是会感谢你，还是会恨着你。”

　　苏晓澈听得一头雾水，但她知道自己一定在过去的某个时节和这个墨先生有了交集，就像和马晨溪与马暮溪一般。她经历了之前的事情，心头早已平静，并不慌乱。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苏晓澈也不再多问，只是看了看墨留香，缓缓的开口：“那么现在呢？我人就在你面前，你是怎么想的？”

　　墨留香深深地看了苏晓澈一眼，轻轻的摇摇头：“当我看到你之时，才发现你只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局外人。是我自觉亏欠，迟迟不敢面对，徒劳的浪费了三年时光，让自己和真吅相越来越远。”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苏姑娘……你是否还记得，纯阳之上，有一位叫做萧雪卿的姑娘。”

　　“记得，只是最初我并不知道她的姓氏。我们相识一段时间，只知道她有一个聪明绝顶的情郎。有一次她陪我之时睡着了，梦呓着‘子墨’，‘子墨’的，当时猜测这就是他情郎的名字了。”苏晓澈闻言轻轻的点点头：“这件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所以直到有个叶子墨屠戮白帝城之后，我才意识到……可惜，那时候什么都晚了。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三年，墨先生为何问起此事……”

　　苏晓澈突然愣住，叶子墨，墨留香，这两个名字都有一个墨字……难道？墨留香就是叶子墨？不，不，不会，墨留香这一头白发又怎么会是叶子墨呢？何况叶子墨当日屠戮白帝城之后没多久，刺杀浩气盟军师翟季真失败，被谢渊重伤坠入瞿塘峡中，要说也已经死了三年之久了。

　　“没什么，只不过与叶子墨有着极深的瓜葛，你就把我当成他的朋友吧。”墨留香这一句话平静的说出，平静的让他自己都有些伤感。他多想堂堂正正的大声说一句“我就是叶子墨”，但是他却不能。因为他不知道说出来会造成怎么样的后果，也不知道苏晓澈知晓之后会不会招致灾吅祸……谎吅言，是他自酿的苦酒，也只能自己来饮下了。

　　苏晓澈愣了半晌，突然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的说：“你这个朋友的名声可不好。”

　　墨留香苦笑一下：“是啊。”

　　“叶子墨我不熟，不过江湖人都说他不好，但是江湖中人说话又不算数，我和哥吅哥还被骂了那么多年呢。若是叶子墨还活着，估计就没人敢骂了吧，哼……不过我却是不喜欢叶子墨这个人，因为雪卿的不开心，十之八吅九都和他有关。可是雪卿却从来没说过他一点不好，开口闭口，都透出对他的喜欢。”苏晓澈垂下头，用手托着腮，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那时候我师父去世，雪卿一直陪着我。她和我不熟，我跟她说我师父的事情，她跟我说叶子墨的事情……我们两个人一个说，另一个就听。说完了，再换一个人说，换一个人听。噗……现在想想，那个场景还真的挺傻的。”

　　墨留香微笑一下，淡淡的说：“再傻，也还是朋友，所以当她向你求蛊的时候，你毫不吝啬的给了她。”他挥了挥衣袖，转过头来看着苏晓澈：“我不知道五仙教的规矩，不过擅自给外人那样珍贵的蛊虫，只怕你自己担的风险也不少吧。”

　　“诶？”

　　“‘生死蛊’。”墨留香轻声叹息，眉眼中的苦涩一闪而过：“‘生死蛊’，或者也可以称之为同生共死蛊，是苗疆的人对外来的恋人使用的一种奇蛊。这蛊虫，是苗疆防止恋人变心、也是表达对恋人爱意的蛊。据说‘生死蛊’对恋人使用后，将会将恋人所受之伤，哪怕是致命伤，都会被蛊虫吸收转移给下蛊之人。但若是受蛊之人出手伤害下蛊之人，那么受蛊之人立即死亡。哦，这些也是我道听途说，姑娘是用蛊的高手，不知道墨某说得对吧。”

　　“先生说的没错。其实这‘生死蛊’也不似传言中一生一世那么夸张，这蛊在人吅体吅内只能羁留大约十天，就会渐渐失效。其实说白了就是苗疆女儿家对情郎单纯的表白——‘只要你不负我，我就甘愿为你而死’……墨先生为何说起这个？”苏晓澈突然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悟，看了看面前的墨留香：“原来如此，不错，当日萧雪卿确实向我要过生死蛊。”

　　墨留香闻言心里一跳，但却一言不发。

　　苏晓澈看墨留香没有接茬，只好扯动嘴角笑了笑，继续往下说：“蛊虫再怎么样稀罕，也不会比朋友珍贵。‘生死蛊’在苗疆的意义，就是宣告两人彼此同心。若是苗家姑娘有一个能寄放生死蛊的男子，其实是件无比幸福的事。当日，我没想那么多，还兴吅奋为雪卿祝福。早知道……哎，如果我当初什么都不做，是不是结果会好一点呢？”

　　墨留香苦笑一下：“天意如此，姑娘不必自责。”

　　“大概真的是天意吧。”苏晓澈托着腮，美吅目低垂，轻轻的摇摇头：“我当时隐隐就觉得有些不对，虽然费了些功夫，可惜还是没有保住她的命”

　　“啊？”

　　“哦，是这样。”苏晓澈皱皱眉头，回忆起当日的一切：“那日雪卿来找我之时，神色和往常不太一样，像是有着极大的心事。按说她要和情郎约定生死，本来该是极其幸福，怎么会透出一种忧伤。我心中暗暗猜测，女子的直觉总是很敏锐，莫非雪卿是察觉到自己的情郎有背叛自己的可能才如此忧伤？如果真是如此，那雪卿要着‘生死蛊’并非是要约定生死，而是打算用命试一试情郎的心肠了。”

　　墨留香无奈的暗叹一声，这苏晓澈看上去推理的有理有据，但却和真吅实情况大相径庭。但看着她这样一副处处为萧雪卿打抱不平的样子，也不知该夸她，还是该笑话她。

　　“生死蛊种下之后，无异于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了情郎。若是情郎有伤害自己，那情郎就自取死亡。但若是情郎有吅意算计，只要亲临险境，就能变相的害死雪卿。我虽然和雪卿相交不深，但却是在脆弱之时相互扶持，朋友一场，怎么也不愿看着她去死。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在她身上种下了‘凤凰蛊’。”

　　“‘凤凰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