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早》夜礼服蒙面

20、第 20 章【修】

　　放榜那天晚上，沈妈妈做了好大一桌子吃的，沈爸爸开了瓶白的，又非得拿了瓶啤的要给许临生和久久来一点。
　　四个人一边吃着一边喝着一边说着，平日里总是不言不语的沈爸爸好像个突然开了匣子的话唠，跟许临生眉飞色舞地说着他年轻时候的事儿。
　　别看沈爸爸现在衣服文文弱弱的样子，年轻时也曾经是部队里的优等兵。跟许临生的爸爸是一个班的战友，两人的关系好得可以同穿一条裤子。
　　在连里，两人曾经一个是“神射手”，一个是“飞毛腿”。
　　说起了年轻时候的光辉事迹，沈爸爸再也不是平日里的闷葫芦。滔滔不绝、妙语连珠，拉着许临生的手，两人好似一对父子。
　　讲到最后一次战役，沈爸爸为许爸爸挡了一颗子弹，从此负伤退伍。告别他热爱的那个地方，告别他熟悉的战友，回到了从小长大却早已陌生的城市，从头再来。
　　沈爸爸的语气中满是感慨，好似又回到了过去那段峥嵘岁月。
　　许临生给自己满上一整杯，端起来跟沈爸爸碰了个杯，认认真真地说：“沈叔叔，谢谢您。从小父亲就跟我说，他的命是您救回来的，没有您，就没有他的现在。自然，也不会有我。我代表我自己，还有我父亲，敬您一杯！”
　　说完，仰头一口气干了。
　　沈爸爸摇头，一拍桌子：“别计较这些那些的，你父亲是我战友，那就是我兄弟！帮自己兄弟，怎么了？再说了，这些年，你父亲也没有少帮我们家！不说了，来，干了！”
　　说完，也端起杯子，一口气喝了个底儿朝天。
　　再然后，就见这爷儿俩头对着头扑倒在了桌子上，彻底醉得不省人事了。
　　久久在旁边全程围观，目瞪口呆。伸手戳戳这个，没反应，戳戳那个，打了个嗝儿转了下头继续睡了。
　　久久哑然失笑，指着俩人直乐呵：“妈，我爸跟许临生都喝趴下了！”
　　沈妈妈才去收拾了下厨房，回来一看这俩人居然已经都躺倒了，也是哭笑不得。喊了两声后发现喊不起来，只好去里屋拿了两床被子给他们盖着。而后，久久便帮着沈妈妈收拾残局。
　　沈妈妈洗着碗，突然感慨道：“咱们家总算是越来越好了。以前我嫁你爸的时候，所有人都不同意。村里人都在背后指指点点的，说，你看看刘家的闺女，挑来挑去，挑了个半残废！”
　　久久不悦地插话道：“他们怎么说话呢，爸爸就是身体不大好不能太累着，哪里是半残废了？”
　　“在乡下，不能劳动不能干农活的男的，可不就是个半残废吗？我年轻的时候，多少条件好的追我，我都不乐意，偏就看上你爸了。那时候，所有人都等着看我的笑话，我就不服输，发誓一定要活得好好的给他们看！现在好了，咱家也是城市户口了，你姐姐也上了名牌大学了，现在你也上了重点高中了。
　　“我今天回家的时候，就自己一路上走一路上想，让你们都等着看我的笑话，怎么样，我现在过得一点都不差！开了店，存了点钱，你和你姐姐也都争气。你看老家那些人，有几个是比我过得还强的？
　　“当初生你姐的时候，老家里的人就都看不起，说是个女孩儿。后来生了你，说闲话的就更多了。没有儿子又怎么样？我两个女儿比谁差了？他们倒是养了儿子，哪一个考上一中了？哪一个考去北京的名牌大学了？她们当初嫁的男人能种地又怎么样，现在给她们买什么了？你爸说了，下个月赚的钱，给我买条金链子！她们连个银链子都没有呢，我马上就有金链子了！”
　　沈妈妈说着，脸上扬起个笑。那种打心底里透出来的幸福，怎么盖都盖不住。
　　久久望着妈妈的侧脸，忽然就明白了。
　　这世上的爱情，不仅仅是你侬我侬，山盟海誓，它的表达方式有太多种。有时候，你根本不觉得这是爱情，然而，它却实实在在地存在并且以自己的方式持续着。
　　比如，沈爸爸和沈妈妈。
　　沈爸爸脾气好话少，沈妈妈脾气火□□齿伶俐。以前沈爸沈妈吵架，总是沈爸垂着头憋红了脸不说话，而沈妈叉着腰指着沈爸把他骂得一文不值。邻居们都偷偷地在背后嘲笑沈爸爸是个妻管严。
　　甚至很多次，连久久都在想，爸爸究竟是为什么要跟妈妈结婚呢？一个大男人被自己的老婆欺压成这样，也真是够可怜的。
　　可是，即使是吵得再凶再多，甚至沈妈妈摔碗声称离婚，这夫妻俩还是吵过之后就继续过着日子。到了吃饭的时候沈妈妈就还是会喊久久给沈爸爸盛饭。天冷下雨了，沈妈妈总是会记得给沈爸爸准备护膝。因为沈爸爸的腿受过伤，不能受寒。
　　久久很多次都想不明白，这样一对夫妻，到底是不是有爱情的呢？
　　此时此刻，久久看着沈妈妈忙里忙外，一边给沈爸爸盖被子垫枕头，一边又嘟囔着骂他“没本事还要喝那么多酒，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突然就明白了。
　　她的爸爸妈妈，或许不像别的夫妻之间那样相敬如宾，如胶似漆。却是真真实实地互相爱着互相依赖着。
　　以他们自己独有的，别人无法取代的方式。
　　收拾好厨房，又好容易把那爷儿俩在沙发上安顿好了，久久跟沈妈妈累出了一身的汗。
　　沈妈妈似是想起什么，突然笑了：“今天看完榜，我不是跟你爸先回来了么。一路上，你爸不管碰见谁，熟的不熟的，都要跟人家打招呼，说‘我闺女考上一中了，全市第十五！’”沈妈妈笑着摇头，“跟个傻子似的。”
　　久久想象了下那个场景，也忍不住笑。
　　沈妈妈又接着道：“你姐姐考上名牌大学的时候，你爸也是这样一路上地跟人家说。后来我才知道，那些人啊，表面上说着恭喜啊，你家闺女真有出息啊。背后就说，高兴个屁，考上名牌又什么用，还不是养了两个丫头！”
　　沈妈妈顿了顿，略微提高了声音说：“丫头又怎么了？他们的儿子，有我们家的丫头考得好吗？等你上了一中，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个第一，我带着你风风光光地出去转一圈，让他们好好看看，我们沈家的闺女，从来都不比别人家的儿子差！我刘盛华选的日子，就是能过得好！”
　　久久在一旁默默地听着，默默地点头。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有酸有涩又有那么点自豪。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被忽略的那一个。姐姐漂亮被夸奖啦，姐姐考试得第一啦，姐姐竞赛拿奖啦，姐姐，姐姐……
　　沈家好像就只有一个女儿，走到哪儿都是大丫头。
　　就连穿衣服，也是姐姐穿剩下的，再给她穿。
　　她一直活在一个名为“姐姐”的影子里，找不到自己的位子。
　　所以，她在家中越来越封闭自己。从不跟爸妈说自己的事情，也不跟他们聊天。
　　她的世界里，没有跟爸妈撒娇这一项。
　　于是，她也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父母也会暗地里因为她的优秀而骄傲的。
　　一直以来，她所有的努力，都只是为了自己。
　　可是今晚，她突然发现，原来她并不是完全被忽视的。只是，父母表达爱的方式不一样。
　　对于更愿意跟他们亲近撒娇的姐姐，他们的方式就是宠爱。而对于从小同他们疏远、淡漠的久久，他们的表达方式就是给她自由。
　　从小到大，当同龄的女孩子还被关在家里的时候，久久早就可以打声招呼就到处跑了。
　　或许，人的精力和宠爱都是有限的，所以当要分到两个人的身上时，必然有多有少，有所偏重。然而，这并不代表着他们就不爱你。
　　多年心结一朝打开，久久只觉得一身轻。她起身张开手抱住沈妈妈，说：“妈妈我爱你。”
　　沈妈被吓了一跳，有些开心又有些不知所措地样子，尴尬地笑骂：“发什么神经！”
　　久久笑：“因为开心，原来我真是你们亲生的。”
　　沈妈妈笑弯了腰：“才不是！垃圾桶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