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水独忧愁》晓耳

39、第 39 章

　　天大亮。
　　外面下雪了。天阴沉沉的。
　　尤浅真的睡着了，他睁开眼，旁边已经没有人。
　　他挣扎着坐起身。
　　懊恼地皱眉。明明说担心尤水，结果自己却沉沉地睡了过去！简直令人耻笑！
　　他下床，打开房门。
　　一阵清风扑面而来，他冷的打了个喷嚏。
　　客厅里开着窗户。
　　“小姐。”他站在厅里，唤道。
　　没声音。
　　他一下子慌了神。飞快地跑上二楼。
　　书房门紧闭着。
　　他一把推开。
　　尤水正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凝视着。
　　他一推门，把她吓了一跳。
　　扭头，挟着怒气地瞟他一眼。他后背肌肉猛的绷紧。
　　“把门关上。”语气冰冷。
　　他闪身进去，然后把门关上。
　　“过来。”
　　他走过去，站定。
　　他知道，这次来瑞士绝对不是度假的，集团内部现在人心不稳，除了帝国首都，还一直有一股境外力量在和尤氏抗衡。年前尤景航来瑞士呆了两个月，只查到了一部分。
　　“你觉得白京生怎么样？”她突然开口。
　　尤浅惊了一下。
　　这要他怎么回答？脑子飞快运转，突然白了脸色。
　　“属下不敢妄加评论。”他垂首，机械地说。
　　“但说无妨。”她显然不想就这么放过他。
　　他皱眉，思考了片刻，道：“和小姐很般配。”
　　尤水闻言，侧头打量他。
　　他垂下睫毛，掩盖住自己的情绪。
　　她站起身：“尤浅，你好大的胆子。”
　　一句话，不冷不热，却含着十足的怒气。
　　尤浅抿唇，屈膝跪了下去。
　　“小姐……那日并非是我非要隐瞒，是您不给我机会说。”
　　年前的11月17日，也就是他训练营结营那天，他收到一封匿名邮件。发件人直指尤水和他关系暧昧，声称可以帮他除掉白京生。
　　那是一封漏洞百出的邮件，并且内容空泛。
　　但能发到训练营里，如果不是集团内部的人，就是另外一种绝无可能的可能——集团内部已经被外部势力所操控，网络连通系统已经被入侵了。
　　他便着手去查，却查到了白京生。再想查下去的时候，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他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去怀疑白京生，只能继续派人去查，谁知人被处理掉了，所有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后来那天尤水又和白京生一起吃了饭，回来后二话不说把他一顿抽打，他没有证据，尤水对白京生的爱护之意十分明显，而且他确定，对方已经先他一步诬告了他，他断没有可能在那种场合下再触她的逆鳞，给自己找罪受。
　　“小姐，我不是故意要隐瞒，只是我当时不能说。”
　　尤水笑笑，不置可否。
　　“那后来查到了，也不能说吗？”
　　“……”
　　后来尤水派他去色|诱林默，他在林园那段日子里，无意中发现了白京生和林默有过联系，他便顺着线索去查，果然就查到那封邮件最初的ip是白京生。可是那个时候，再说这件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找不到任何开口的契机，尤水那段时间又对他极其恶劣，他小心翼翼，生怕惹恼她，再受一顿罪。后来再想说，便更没机会了，直到今天，她在瑞士，查这股外部势力的时候，才发现。
　　“属下考虑不周，本应该及时把这件事情向主上汇报。”他缓缓俯下身，不再辩解。
　　林默和白京生有过联系，他却不说。这样的事情现在赤裸裸地摆在尤水面前，让她怎么想？自己的侍从和别人沆瀣一气，把自己蒙在鼓里，耍的团团转？！
　　果然，下一秒，尤水就怒气全盛地把他踹翻在地。
　　他挣扎着，重新跪直身子。
　　她不再理他，坐下，看资料。
　　现在已经清楚了，会凌集团不仅和华正集团有生意合作，白京生同时在以个人名义和林默接触。帝国首都的势力无疑也和白京生有关系，但现在没有证据。
　　境外的势力就在瑞士，但不知道是帝国的什么人在和这股势力暗中勾结。
　　她盘算着，越想越生气！
　　“你心里有鬼。”她开口。
　　这句话，怎么听着十分耳熟呢？他晃神。
　　尤水不止一次说他心里有鬼，是啊，他的确藏着私心，因为他惧怕她的怒气和失望，他曾经极端地想过，让白京生在意外中身亡，让尤水保持对所爱之人的美好感念，也许是保护她不受伤害的最好方式，可没想过，自己的身份，根本没有可能做成这样的事情，他的一举一动，全部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对不起，小姐。是我考虑不周。”他淡淡地开口，心痛的难以呼吸。
　　正视自己的身份，正视自己面前人的身份，对他来说，真的好难好难！
　　“你只会说对不起。出了问题谁来负责？”她皱眉。
　　她印象中的尤浅不是这样的人，他果敢聪明，有统筹规划和安排的能力，想事情会比别人更长远，他不应该是一个只会说“对不起”的机器人。
　　如果他把一件事情做的非常糟糕，那只有一种可能，他藏着自己的私心，没有尽全力。
　　他不语，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尤水说的没错，他作为侍从，无疑是需要挡在她面前，为她考虑着想，思而后动，而不是事事藏着掖着，然后让尤水对他做的事情负责。
　　“你回来，就让你办了一件事，你也没有办成。”她说。
　　这件事情她想的过于简单，但结果不尽如意，归根结底是她过于相信自己在尤浅心目中的地位，过于看重他的能力，高估了他为自己所用的决心，但这个后果她承担得起，也不怨他。只是，违背主上意愿私自妄为这样的事情，只可能发生一次，她也绝不会任由他为所欲为。
　　“你心里还有什么不满，不如趁这机会都说出来，让我也好好检讨一下自己。”她声音渐冷。
　　“小姐……”他抬头看她，只见她眼底一片冰凉。
　　他咽了咽口水，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定。
　　“小姐，是我错了。我一开始是藏着私心，但我绝对没有要背叛您背叛集团……”他声音低沉。
　　尤水不为所动。
　　“你最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说清楚，否则日后我查出来，让你生不如死。”她语气很冷，含着警告的意味。
　　顿了顿，他开始说：“我查白京生，是因为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但查到他的时候，线索断了，我便暗中派人去查，结果也断了线索，小姐您和他出去吃了顿饭，我就被抖露了，更坚定了我内心的猜想，但我不能跟您说，因为我没有证据。后来，我去林园，无意中发现了他和林默联系过，我就用林园的地址去查了他。结果您也知道了，不是我不想说，只是我考虑不周，藏了私心，所以没找到机会告诉您。”
　　“藏了什么私心？”
　　他愣住。
　　“怕小姐以为我故意针对白京生，他是您男朋友，我也怕您因此而迁怒于我。”
　　诚恳。
　　她却眯起眼，仿佛在笑。
　　“我为什么要以为你是在故意针对他？”语气冰冷，仿佛来自地狱。
　　他突然紧张。
　　“……”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她不依不饶，步步紧逼。
　　“就因为我那天抽了你鞭子，所以你就对我耿耿于怀？”她几乎要笑出声。
　　“……不是。”他小声地说。
　　“那是什么？”她表情冷得能冻死人。
　　“我想，小姐一定自有安排。”
　　“啪……”
　　她一巴掌狠狠掴在他脸上，十足的力气，打得他的头向一侧偏了偏。
　　他屏住呼吸，脸颊火辣辣的疼。
　　“不光瞒着不说，还揣测我的心思，替我做决定。”她冷冷地开口，眼里起了一丝杀意。
　　“……”
　　无从辩解。
　　“你算计我倒是挺得心应手。”
　　尤浅一惊，慌乱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不解。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她嘲讽地眯起眼。
　　“如你所愿，集团现在一团糟。”
　　“小姐，这件事情，不是集团乱糟糟的根源。”
　　“废话。”她不屑地打断。
　　顿了顿，他坚定了语气：“这件事情，是我错了，小姐要打要罚，我绝无怨言。”
　　尤水看着伏下身毕恭毕敬的人，不禁皱眉。
　　好一会儿，她幽幽地开口：“你的心根本不在我这里，也不肯为我出谋划策，我再怎么罚你，都是徒劳。”
　　尤浅也皱眉。
　　他的心……
　　一直都在她那里，只是不在侍从的位置上而已。
　　“小姐，您要怎样才肯相信我？”他抬起头，眼里有一丝挑衅。
　　她不信他。
　　不信他不喜欢林默，不信他真的认错……这些都没关系，但不能不信他这个人，否则，就是不信她自己差人为主的能力。
　　“我不知道。”她突然觉得自己还是看不懂他，从10岁到17岁，再到25岁，她越来越看不明白他。一堵厚厚的墙横在他俩之间，而只有他能打破，因为这堵墙在他心里。
　　她站起身，准备离开。
　　尤浅着急地拉住她的手。
　　她的手冰凉，他的亦是。
　　尤水不回头，也没有一把甩开他。
　　“小姐，你可以不信我。没关系，但是有一点你必须承认，你没有我，不行。”
　　几句话，像惊雷，直劈她的头，她震惊地扭回头看他，他脸上波澜不惊，挂着冷静坚定的成熟，眼神复杂，深不可测。
　　他在威胁她？他以什么身份跟她这样讲话？侍从吗？他怎么敢？！
　　她抬手，狠狠地掐住他的下巴，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没有你，地球不转了吗？”
　　“没有我，地球会转，但你却不会成功。”
　　他任由她掐着自己下巴的手用力，脸上却没带出半分疼痛和忤逆之感。
　　尤水反手给他一巴掌。
　　他不为所动，抓着她手的那只手也没有半点松开的痕迹。
　　她气急，又甩了他一巴掌，他头向一侧偏了偏。同一个位置，白皙的脸上印着红红的四个手指印。
　　尤水特别想把他吊起来，狠狠地打一顿，可是，他倔强又坚定的眼神，令她心悸。
　　“你想怎样？”她不得不开口问道。
　　他抿了抿唇，眼神缓和下去。
　　“自然是听从小姐的差遣，除掉小姐身边的所有隐患，帮小姐继承尤氏集团。”他说。
　　空话。
　　“你有这么大本事？”她挑眉。
　　“只要小姐信我。”
　　“不是我不信你，是你让我不敢相信。”她说。
　　“没关系，只要小姐从现在开始，相信我。”
　　尤水愣住。
　　好一会儿，她终于像找到了能被她相信的证据一样，淡淡地开口：“你杀掉林默，我就信你。”
　　无声。
　　她甩开他的手，然后抬脚要走。
　　“小姐。”
　　她没停。
　　他站起身，然后一把把她拽住，力气之大，令她彻底震惊。
　　他眼里闪着隐隐约约的怒气，他看着她，不自觉地带给她一股压力。
　　她皱眉。
　　“林默不能杀。”他说。
　　尤水愣住。
　　他深呼吸，然后扯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小姐，我没有任何欺骗你的理由，我不喜欢她。但她不能杀，至少，现在不能。”他说，语气坚定。
　　眼神坚定。深邃的眼里闪着隐隐约约的光芒，仿佛有吸引人的魔力，尤水看着一阵失神。
　　“小姐只要信我，我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他又说。
　　想了想，他把手放在心脏上，然后看着她：“我一颗心都在小姐那里，生死都是小姐的人。”
　　她眼皮跳了一下。盯着他，打量。
　　眼前的人，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定，向她许下了很重的承诺。
　　许久，她闭了闭眼，又睁开。
　　“好，我信你，但愿你不会骗我。”她说完，转身出去。
　　书房里，只剩了他一个人，周身冰冷，他无助地垂下头。
　　说得容易，可要他怎么做，她才能真的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