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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十九章 一笑倾城(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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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弦月这三年不得宠,但却因此将大把的时间都用在了读医书上,坐在回春堂首座袁先生面前,上弦月才发现这三年的医书真是没有白看。袁先生目中的诧异和赞赏之色越来越浓,终于捻须微笑,“月姑娘从明日起便来回春堂吧。”
自此以后,上弦月每日清晨都要爬墙出府,到回春堂做伙计,开始时素帛不放心,日日都要跟着,到后来见她确实平安无事,便也渐渐安心在府中等她回来。
所谓“伙计”,其实就是帮先生抓药开方,先生诊病之时在旁用心记下,上弦月和顾笑都算作是袁先生门下,所以只在袁先生的诊房之内帮忙,若遇到病人多时,便也在桌前诊脉开方。
光阴如水,便在这样平静的日子中慢慢流逝,转眼已过去三月有余。上弦月从前是自己看书琢磨,现在有袁大夫从旁指点,医术比先前大有进境,她爷爷尚若水所擅为南疆巫医之法,虽医理相通,但所开方子偏方居多,袁先生却是正统的杏林世家出身,医术中规中矩,博大精深。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顾笑的天分竟然也颇高,在医术领悟之上,进境之快竟然和上弦月不相上下。
这一日袁先生家中有事告假,上弦月和顾笑本来是替袁先生坐诊,不想今日到回春堂求医之人竟比往常多出数倍,袁先生不在,便统统拥去隔壁诊房李先生那里。这李先生外号叫做李半仙,医术倒也并不算辱没了这一绰号,只是这李半仙平素为人心胸狭窄,小肚鸡肠,性子又怪癖,最见不得有人比他好,回春堂中名气最大的是袁清袁先生,第二个才轮得到李半仙,为此这李半仙便已十分不快,又加上袁先生收的两个伙计居然如此争气,比他自己身边那两个蠢笨如猪的笨蛋不知强了多少倍,李半仙心中于是更是愤懑,处处觉得袁清有意挤兑自己。
今日袁清不在,好容易轮到他做回春堂的头把交椅,没想到却忙的焦头烂额,自己的两个学徒又实在不争气,只能在边上照方子抓抓药,即便是这样,也抓不过来。李半仙眼睛瞥见隔壁竟是顾笑坐诊,上弦月在旁帮忙,却也有好些个老主顾去找他瞧病,心中怒道:“两个小小的伙计竟也想在回春堂抢生意!”立刻转头吩咐自己的伙计去将他二人叫过来帮忙抓药。上弦月素来看这李半仙不顺眼,本来就是不肯去,顾笑却站起来,轻道:“弦月不必如此,我们到底只是回春堂的伙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上弦月只得站起来,跟着他到李半仙那里去。
这李半仙看病也十分讲究排场,脸拉的比驴还长,耷拉着眼皮,病人小心翼翼的问十句,才能从他嘴里蹦出个倨傲至极的“嗯”字出来,说话更是惜字如金,不少病患明明没听明白,看见他那副死人脸,也不敢再多问。
此时李半仙的对面正坐着一个少妇,怀中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娃娃,小娃娃眼睛闭着,时不时的咳嗽一声。这少妇容貌普通,粗布衣衫,一看便是普通人家的女人,于是李半仙的驴脸更长,手象征性的在那孩子腕上搭了一下,便收回来,死样活气的道:“我给你开的药都吃过了么?”少妇连连点头:“都吃了,也大有好转,只是还是有些咳嗽,请先生瞧瞧,再开几副药给他。”李半仙眼皮一撩,扫了那小孩一眼,“不必再开方子,既是好了,就回去养着吧。”那少妇显是有些着急,“先生,别人都说这病症凶险,现在孩子只怕还没好透,这样搁着,万一又发作起来……”李半仙很是不耐烦,晃着微秃的脑袋,“我说不用就不用!你不相信,就另请高明吧。”少妇见半仙发火,终于不敢再说什么,只是眼中含泪,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
李半仙两个伙计其中的一个在边上吆喝,“看完了就走,走吧走吧,下一个!”少妇低着头,抱着孩子站起来走了出去。上弦月一直看那少妇,转回头来,向着李半仙冷冷的说了一句:“庸医误人!”李半仙的眼皮猛地张开,一拍桌子,“你说什么?”上弦月也将手中抓了的一包草药摔在桌上,“我说你缺德!刚刚那个孩子明明是痨病之症,你稳住了他病情,却又不再开药给他,多不过几日,这病便会再度发作,到时就算救回来,也要落个终身咯血的病根!”
李半仙的桌子后排了长长一串的病患,此时所有的眼睛都盯在他的脸上,李半仙的脸涨的紫红,怒道:“反了反了!一个小小的伙计居然也敢如此对先生说话!”上弦月却不再听他啰嗦,转身跑出门去,径直去拦住那个少妇,抓了几副药给她。
李半仙是回春堂的二把手,今次居然让一个小伙计当众搞的灰头土脸,偏偏这伙计还是个女的!结果上弦月被罚面壁三日,《黄帝内经》抄写三遍。
顾笑坐在旁边看她抄书,与其说看她在抄书,不如说一直在看她。上弦月拿起顾笑买给她的烧饼,一边咬一边继续抄,察觉到顾笑的目光,抬起头来与他对视,“你看什么呢?”顾笑道:“你今日何必跟李半仙弄得那么僵?”上弦月道:“因为他害人!身为医者,却将人命视为草芥,我爷爷说过,这样的人,最是猪狗不如!”
顾笑“嗯”了一声,又道:“我记得你从前说过,你来自南疆?”
上弦月点了点头,顾笑犹豫了一下,终于道:“那你怎会成为洛王妃?”
上弦月低头不语,顾笑看了她一眼,“若不愿说,我也不会勉强。”上弦月抬起头来,轻声的道:“我在南疆曾经救过洛大哥的性命,所以他……”
顾笑眉峰轻轻一动,“救过他性命……,我听说洛亲王骁勇善战,千军万马之中亦能来去自如,如何用的着你来救他?”
上弦月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一些奇怪,“那个时候,他中了南疆的邪术……”
“血鬼降?”
“你如何知道?”
顾笑微微一笑,“南疆邪术,以此为最,能困的住洛亲王的,我猜只有此种。”
上弦月点点头,“那一夜,我躲在树林里,闻到很浓的血腥气……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可怕的东西。洛大哥差一点点就死在那个厉鬼手上。”
顾笑的瞳孔慢慢收缩,他的唇角微微上翘,即便是不笑的时候,也像是在微笑一般,“那你如何救他?”
“我…用了蛊术……”
顾笑这次没有说话,他的眼睛似乎比方才还要清透,就这样注视着上弦月,上弦月被他的目光看得一阵心慌,“顾笑,你怎么了?”
顾笑一笑,“我只是在想,你破了血鬼降,那个施术的巫师必定死无葬身之地,如此他即便化为厉鬼,只怕也不会放过你。”
上弦月垂下眼去,双手交叠胸前,“我…不是有意要害死他的,只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洛大哥死。”
顾笑轻轻站起身来,“弦月果然心地善良,不过,人心难测,俗世之中,善念太重有时也未必是一件好事。我这里有一件小玩意,也是昔日从南疆得来,传言能保平安,驱鬼气,正适合弦月。”伸手从颈上解下一个挂坠,双手递给上弦月,是一个木头雕成的小牌,澄黄颜色,已经磨得光滑圆润,木牌上的花纹似是天然生成,像是一个图案,却又说不出是什么图案。
上弦月刚想伸手接过,却又停住,“这不是你一直带着的,现在给了我,你就没了。”顾笑凝目看她,微微一笑,“不妨事,我还有其它。我来帮你带上。”上弦月愣了一下,顾笑已将那小小的木牌绕过她的脖颈,轻轻为她系上。他的手触到了她的发丝,一丝酥麻从心底漫上,上弦月竟有一瞬间的失神,猛然想到洛冰风,心中竟有一丝负罪感,狠狠捏了捏自己的大腿,终于缓过神来。
顾笑将木牌带好,看了她一眼,道:“我今日还有些私事,先走一步,弦月也早些回家去吧。”说着转身推门出去。上弦月秀眉紧皱,看着顾笑走出门去。这几个月来,虽然和顾笑朝夕相处,却始终看不透他,顾笑对她始终温和,却永远猜不透他心中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