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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十九章 一笑倾城(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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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之后,洛冰风挂帅出征,洛王府上上下下,都在府门前列队相送,上弦月第一次没有去,每一次见洛冰风,对她而言已快变成一种煎熬,洛冰风对她的冷漠像一把刀,在众目睽睽之下凌迟着她的自尊,她不喑世事,却也已感觉得到,自己的存在,已经是一个笑话。
窗外天色黑沉,分外压抑,素帛为她沏上一碗新茶,陪她静静坐着,上弦月看着窗外,自言自语道:“又要下雨了。”素帛站起身来,“我去关窗子。”衣袖忽然被人拉住,上弦月仰脸看她,眼中无助彷徨,“别关,关了窗子,我就觉着更孤单……”素帛心疼的握住她手,“娘娘,你还有我,素帛会一直陪在娘娘身边。”
上弦月缓缓把头靠进素帛怀里,“素帛,我是不是错了?”
素帛一愣,她明白上弦月说的是什么,但却不知如何回答,想了半天,才慢慢的道:“娘娘,其实……这世上男女之情,无关错对。”
上弦月摇了摇头,“不,有关。我知道,对着我他并不快乐,他讨厌我。”顿了顿又道:“从前的皇后娘娘,也是这般的吧。”
自从那年妩嫔中毒的事,洛司严对皇后沈氏更加冷落,就连场面上的虚以委蛇也懒得去做,沈皇后在后宫之中威信地位一落千丈,皇后之位形同虚设。两年之后,因皇后之父丞相沈原贪污国库银两之事,沈氏一族问罪,皇后也夺去封号,打入冷宫,改立妩贵妃,也就是当年的妩嫔傅如歌为后,号懿娴。
素帛听她突然提起前皇后,心中一酸,不管如何,到底是主仆一场,即便曾经万丈荣光,母仪天下又如何,身为一个女人,沈皇后的一生同样悲哀。
上弦月道:“素帛,当今皇上到底有没有爱过沈皇后?”
素帛转过头去,“娘娘…为何要问这个?”
上弦月笑一笑,“我只是想知道,帝王天子后宫佳丽三千,待一个与他同床共枕的女人,能有几分真心?”
窗外已经下起了雨,强劲的风挟着雨点打进窗内,书桌湿了一片。
素帛看着窗外已经连成一片的雨幕,轻轻抚着上弦月的头发,很久没有回答,就在上弦月以为她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她却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几乎湮没在风声雨声里,“…帝王天子,哪还有几分真情可以给人,娘娘若真是想要过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便不该…嫁到这王府里来……”
上弦月忽然紧紧的抱住她,“素帛,我想我爷爷,我想回家……”
“娘娘再不要王爷了么?”
上弦月不说话,素帛叹了口气,“其实洛王千岁他……,娘娘和王爷之间恐怕是有什么误会在里面,娘娘…不要轻易放弃。”上弦月心里也同样舍不得洛冰风,给素帛一说更加坚定了信念,想了想忽然道:“素帛,洛大哥不在,我也不想整天在王府里面呆着,我想出去!”
素帛睁大眼睛,“出去?娘娘要去哪里?”
上弦月笑道:“京城这么大,我都从来没有逛过,光是通州城内,就够我逛一个月。”眼睛盯着素帛,笑得灿烂,“素帛,你同我一起去。”
素帛也笑起来,“这主意好是好,但堂堂正一品的王妃怎能随便抛头露面,再说我们又怎么出得了王府。”
上弦月跳起身来,拍拍手道:“出了王府,谁认得我是什么王妃,我们只装成普通百姓不就行了?至于怎么出王府……”看着素帛,笑得讳莫如深,“你知道你当初是怎么出的皇宫么?”
上弦月的心性,说要出去,立刻便要出去,素帛没法子,只得说这两日下雨,等雨停了再说,一时等到雨停了,又说王爷刚刚走,总要做做样子打理府中事务,就这样东说西说,好歹拖了一个月,天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看着上弦月发光的眼,只得将早已准备好的两套寻常衣服拿了出来。
洛王府的墙比皇宫的还矮,但素帛从前终究是小家碧玉出身,从没有爬墙的经验,虽然有上弦月在下头接着,还是崴了脚。她打小便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在家做女红,到了十四岁上进宫做了宫女,皇宫的门槛,想迈也迈不出去了,现在终于站在光溜溜的大街上,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新鲜,何况身边还有上弦月这么个山里来的,两人拉了手,素帛一瘸一拐的跟着上弦月走向了从没见过的花花世界。
两个人去茶楼里喝了茶,又去京城里最大的承恩寺烧过了香,中午在街边买了两个热腾腾的肉馅烧饼,就着滚烫的大碗茶吃了,又去赶着逛百香集的庙会……
上弦月最大的优点就是知道“钱”是做什么用的,当日她大婚的时候,皇帝赏了她花也花不完的金子,做王妃每月也有例份,出门绝不会犯千金小姐身上没钱的错误。百香集的庙会是通州城里最热闹的庙会,里面刀枪棍棒吹拉弹唱胭脂水粉应有尽有,上弦月两个在王府不缺首饰衣物,专捡了新鲜好玩的玩意儿买,到夕阳正浓的时候,身上不知已经挂了多少小东西,手里还举着一只红艳艳的冰糖葫芦,转眼又看见那头有捏面人儿的,生意兴隆,旁边里外三层的围了很多人,本想拉着素帛去看,却见素帛走了一天,脚瘸的更加厉害,又担心那卖面人儿的收摊了,一头跑,一头回头向着素帛嚷道:“素帛你慢慢走,我…哎呦——”
由于后脑勺上没长眼睛,正正撞在一个人身上,撞的又重,身上的小玩意掉了一地,瓷的琉璃的全碎了,手里的糖葫芦也倒栽葱到了旁边的水沟里,上弦月回头看着糖葫芦直瞪眼,这么大的糖葫芦她才咬了两个……
虽然知道不能全怪人家,怎奈太过郁闷,还是抬起头来瞪向那个“罪魁祸首”,跺脚道:“你……”
只说了这么一个“你”字,下面的话再也没说出来。
那个撞人的人就站在她对面,身后夕阳红的像血,这人双眉之间的一点朱砂却比血还红,清透的双目盯在她脸上,忽然笑了一下,说:“我叫顾笑。”
这明明白白是一个男人,这个笑容也是无比的清浅,但上弦月心里还是浮起了四个字,一笑倾城。
素帛这时才跛着脚蹭到上弦月身边,看着顾笑,也愣了一愣,但她到底是皇宫中出来的人,比上弦月更懂得礼数,拉了拉还在呆呆和顾笑对视的上弦月,小声道:“娘娘,…别看了。”
上弦月“哦”了一声,收回目光,低头去看地上的一片狼藉,顾笑和她一同看,仍旧微笑:“这些东西,我可以赔给姑娘。”
上弦月抬头看他,没来由的脸上一红,“不用了,你也不是有意的,再说,这些东西也不贵。”向着顾笑笑了一下,扶着素帛,慢慢走过去。顾笑看着素帛的脚,忽然道:“这位姑娘的脚扭伤了么?不如到我那里小坐,上些消肿化瘀的草药。”上弦月抬头,“不用了,草药我家也有,不劳公子费心。”
顾笑看着她,眸子之中云淡风轻,“我就住在离这不远的回春堂,与人方便而已,姑娘不必如此多虑。”
回春堂上弦月来的时候见过,是通州城中最大的医馆,原来这个俊雅男子竟同是杏林中人。有此一想,上弦月顿时如逢知己,明亮的眼睛直直看向顾笑,“原来公子是回春堂的大夫?”顾笑抬袖,拱了拱手,“不敢,只是一名小小学徒而已。”
回春堂排场很大,光是里面坐诊的大夫就有四五个,来来回回穿梭抓药的学徒更是眼花缭乱,顾笑将上弦月和素帛带进一间小小的耳室,里面清新干净,只有一张被褥整齐的床铺,然后便是一张长桌,上面摆满了各色各样的瓶瓶罐罐。
顾笑从那些瓶罐之中调了些药敷在素帛脚踝之上,清凉沁骨,上弦月闻到那股草药的香气,心中便已有数,向着顾笑弯起双眸,“多谢公子!”
顾笑看着她,回了一个浅淡微笑,“姑娘当真不记得我了?”
上弦月愕然,“我和你见过么?”
顾笑不语,低头从怀中摸出一个碧绿的小瓶,手指轻轻摩挲,抬眼看着上弦月,“当日赠药之情,顾笑始终不敢忘怀。”
上弦月看见那个小瓶,“啊”了一声,“原来你是那个……”顾笑点头,“姑娘的药确实独到,用了之后果然很快好了。”
上弦月呆呆看着顾笑,实在想不到当日那个肮脏衰弱的少年原来竟是这般绝色的容颜,见顾笑盯着她,脸上又不由自主的红了,“那…你怎么会到回春堂来?”
“我无家可归,流落到回春堂门前,恰逢堂中的袁先生出诊归来,见我如此,便收留了我,让我在回春堂跟着他做伙计。”目光灼灼,盯着上弦月,“我记得,上一次姑娘对我说自己是洛王府的王妃,怎的今日竟会在庙会上出现?”
上弦月给他一问,才猛然想起了自己的伤心事,眼睛四处看了看,笑道:“我这个王妃是打山里来的,不是什么大家的小姐,天天闷在王府,憋也要憋死了。”忽然想起了什么,看着顾笑道:“顾笑,我也会一些医理,你能不能和那位袁大夫说说,让我也在回春堂做伙计?”
顾笑一愣,还未答话,素帛已拉了拉上弦月衣袖,“娘娘,这如何使得?给别人知道传了出去,王爷的脸面要往哪里搁?”
上弦月回头道:“素帛,我在医馆行医济世,正大光明,就算被人知道又有什么心虚,再说,你不说他不说,又有谁认识我是什么王妃?”
素帛还想说什么,顾笑已开口道:“本来医馆中从来没有女孩子来做伙计,但姑娘既然通晓医理,也许袁先生会开了这个先例也未可知。”他虽然知晓上弦月的身份,却还是只唤她做“姑娘”。
上弦月向着顾笑嫣然一笑,“顾笑,今后你叫我‘弦月’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