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蒙娜丽莎的眼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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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蒙娜丽莎的眼泪
我一直记得那个让人伤心的期末。
白天和夜晚。我在人满为患的教学楼里孤独的游走，只为寻找一个还没有被占据的座位。
间或遇见李长安与苏子夜。
与他们的热情明亮相比，我觉得自己苍白的像个幽灵。镜子里的一双眼睛，永远是乌沉沉的，里面鬼影瞳瞳。
就这样期末结束，暑假过去。
九月份开学，我们升入大二。
感谢上帝，让我们不再是新生。
这就意味着不用再穿七长八短，收我们三百来块钱一套，连附的衣架都要加十块钱的难看校服，去填补学校活动时礼堂的空缺；不用频繁的搞寝室卫生和查寝室卫生——要知道为了满足学校的不能在寝室里悬挂任何服装的变态要求，在下雨天我们得把湿衣服用塑料袋裹了放杂物柜里，等人走了再拿出来——无聊到极点的公共基础课也上的差不多了，我们终于可以享受完整的周末……
最最重要的是学校有新的新生可以折磨了！
从大二开始我们逐渐脱离苦海。
和一般大学不同，我们学校的传统是把军训安排在大一刚入学的时候，理由就是要来个下马威。据说军训期间收拾的越狠，压迫得越厉害，以后学生就会比较乖，不容易闹事。
我们是上下十年里被压的最狠，最倒霉的一届。
在被收拾的够呛以后，果然我们这一届在四年里都很老实。
做了一个暑假的思想准备工作，我还是在到学校的第一天就感觉到崩溃。
晚饭时分，我在六楼听见李长安的声音，他等在一楼女生宿舍的门口，大声叫苏子夜的名字，要她下楼一起吃饭。
那声音令我惊心动魄。——我在他的声音里听见“爱情”！
我情不自禁的抖了一下，探头从楼上往下看。
我还以为要到第二天开课才会看见和听见他。现在这痛苦提前来临。
是的，看见他和听见他也足以让我痛苦。
因为我看见一个恋爱中的男人。
当天晚上我又遇见他一次。
九点多钟，我看完书，背上书包从图书馆底楼出来。我看见李长安站在大厅等人。他心不在焉的和我打了招呼，接着我和他一起看见苏子夜从图书馆的楼梯下来。
我没有去看他们，黯然离开。
实在是由衷的羡慕他们。可以同时爱以及被爱。
事情在接下来的发展几乎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开学没一个星期，班里同学告诉我苏子夜已经和李长安分手。
而且苏子夜换了新的男朋友，据说是比我们高一届的同专业男生。他们在暑假里结识，然后等到开学，她向李长安提出分手。
我算一下时间，应该就是我在图书馆遇见他们的那个晚上谈分手的。
这个消息很快从朱颜那里得到证实。
分手后两人都极其憔悴。
而且在所有的场合，彼此之间都视而不见，直把对方当空气。
没有人知道他们分手是为了什么原因，也从没有人听到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解释或者诉苦。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是我不明白，而是这世界变化快。
其实就算是移情别恋，开诚布公的告诉对方自己已经变心，大抵也没什么错。
同寝室的朱颜对于这种负心的行径无比愤慨。她从来都是热情热血的女孩，尽管我觉得她对于她不喜欢的人偏见的惊人，但是如果她喜欢你，她说的话会让你觉得全世界都站在你这边。她是那样的热烈纯粹激越。
她一直就不喜欢苏子夜。这件事更是让她完全一边倒。以至于那段时间里，从她那儿，我被迫听讲，学习到了很多控诉负心女人的说法。
李长安的改变很吓人。
除了憔悴，他身上一直洋溢着的那种阳光气息完全的湮灭掉了。整个人异常阴郁，眼睛里闪动的是种负伤野兽般的光芒，带着血腥味道。和他同寝室的同班男生告诉我们，有阵子，他赤手空拳的去砸寝室的墙壁，直到见血。
他们甚至都不敢当他的面，提起任何一个和苏子夜同音的词语。
于是，连“树叶”也成了禁语。
不少班里的女生同我说，不敢对视他的眼睛。
苏子夜则是完全的沉默下来。
和李长安一样，她整个人都沉浸在阴影里，迅速的苍白下去。
我在路上单独遇见她几次，只觉得她消瘦的惊人。
她以前是朗声笑着，热情大胆的追求着李长安的活泼女生，面对他的拒绝、不耐和犹疑，都能百折不挠。
她和班上的男生关系一直不错。所以很多和她和李长安都要好的同学去找她问原因，但无一例外的都被她拒绝。
在接下去的三年里，对于分手这件事，她始终一言不发。既从不为自己辩解，也绝口不提李长安这个名字。
有关这一点，我十分的佩服她。
令我自己也感觉奇怪的是，我一直都没有按照常理视她为情敌。
我喜欢她。
纵然她和李长安热恋时发散的光辉深深的刺痛我。
我对她，说一点没有嫉妒和恶意是不可能的。但更多的也许是羡慕和钦佩。
她如同我，是一个在一大群女生里会显得疏离的人。不合群，也不唧唧喳喳。
我一直有种感觉，我留意她正如同她留意我。或许我们会是只被对方所喜欢的女子。
如果这当中没有李长安，我会毫不犹豫的去获取她的友谊。
但是现在，我怕以后苏子夜会认为我别有用心。
当然我并不同情李长安。
不至于幸灾乐祸，但是有关同情，的确是一点也不。
我对这一点也觉迷惑。难道不应该是“因为爱着你的爱”，“所以悲伤着你的悲伤”么？
有时我想令我深陷其中的是爱情本身，而不是他这个人。
只是爱情错把它的光辉投影到他身上。
所谓“草原的金辉，鲜花的荣光”。
但是在无边无涯的暗恋的苦海里，有这样的觉悟，其实更伤人。
开学的波澜以后很快就是中秋节。
班里决定办一个联欢晚会。
地点最终定在了外语楼后面的大草坪。上海的夜空永远都够不上纯粹的蓝色。圆圆的月亮高高的挂在天上，有点苍白，但是很美丽。
筹办的同学买来大包的零食，大瓶的汽水。我们在草地上铺上大张的塑料餐布，把所有的吃的都放了上去。我们用塑料杯子倒饮料喝，喝过的杯子，在餐布上放的东倒西歪。
这天晚上准备的节目不少：唱歌，舞蹈，游戏，诗歌朗诵。男生们还抱来了吉他。空气当中传来薯片的香味，啤酒的味道，还有秋天草籽被碾压过才发散出来的特别清香。
浓重的暮色里隐约传来在附近草坪上活动的其他班级的欢声笑语。
尽管我心事重重，也觉得美好。
但是当李长安红着眼睛抱起吉他开始自弹自唱，和谐和安宁在瞬间消失。
开始只是《想说爱你不容易》之类的伤感情歌，等到他开始吼崔健的《一无所有》，同时抓起瓶子大口的灌白酒的时候，班会的气氛已经荡然无存。
全班除他以外的人都沉默下来，感觉异常尴尬。大家全拿眼去溜苏子夜。
她霍然立起，苍白的脸上凝着一层霜，头也不回的走掉。
那天她穿了一条新买的，不知是什么牌子的深红色长裙子，长至脚踝，转身离去时，厚重的布料拖过草坪，刷刷有声。
很久以后我眼前都是那条红裙子的影子在晃。
如此美丽。如此苍白。如此骄傲。如此冷酷。
她离去的背影，让我无比羡慕。
我真希望我能是她。有力量割舍，有能力离开。
和李长安要好的几个同学把他拉走。也许是陪他去喝酒了。那时大家的恋爱此起彼伏，各有分呈，伤心的不只他一个。
我直到帮班委收拾完草坪上的东西才走。
回到寝室，屋子里空空的，只有我一个人。她们都是别班的。没有被搅散的活动估计会持续到很晚。
我放心的把自己苍白又血红的脸贴到冰凉的镜子上去冷冻。镜子里自己的脸难看的令我想哭。
耳边有邻室传来的音乐，老好林志炫在唱他的新歌：
在浪漫之都你看到了蒙娜丽莎的微笑
你说这对你很好
这次旅行让你渡过了感情的低潮
你觉得曾经爱的太苦
感谢我听你倾诉温柔的痛苦
在我的梦里因为可以和你相爱而骄傲
然而你都不知道
我期待在你爱的世界里变得重要
你要把爱人慢慢寻找
对你付出的一切只换来我对自己苦苦的嘲笑
蒙娜丽莎她是谁
她是否也曾为爱争论错与对
为什么你总留给我失恋的泪水
却把你的感情付给别人去摧毁
蒙娜丽莎她是谁
她是否也曾为爱寻觅好几回
她的微笑那么神秘那么美
或许她也过感情的千山万水
才发现爱你的人
不会让他的蒙娜丽莎流眼泪
在我的梦里因为可以和你相爱而骄傲
然而你都不知道
我期待在你爱的世界里变得重要
你要把爱人慢慢寻找
对你付出的一切只换来我对自己苦苦的嘲笑
我慢慢软倒在镜子前面。
镜子里看不见自己的脸了，而我却一直看得见那个苦苦的嘲笑。
我对李长安的这场爱恋，除了当事的少数几人，自始至终，应该没有旁人知道。
这是在他拒绝我的那个晚上我们彼此之间达成的默契。或者不如说，是他的要求。
“我们以后就彼此心照不宣，嗯？”他说。
我点了头，当时我反正打定主意要配合他。
结果是我后来无比痛恨“心照不宣”这句话。
我的生活中，从此永远都有一个巨大而又隐秘的伤口伴随左右，即使痛苦也不能公诸于众。我想我的画皮底下，必定已经千疮百孔。
据说要摆脱失恋的最好方法是再恋爱一次。
我真想换个人来谈恋爱。要不，干脆让李长安来爱上我。反正我和他都在失恋。呵呵。
要接近李长安不容易。
他还在负伤阶段。目光仿佛要择人而噬。人见人怕。
然而全部同学都已经接受班里这一对分手的事实，不再有人广泛持续的一直同情他。
男人大多讲究“成王败寇”。
苏子夜对他大力追求的时候，曾为他博得不少男生的艳慕。
但是现在，苏子夜的新男友也是北京男生，和我们同专业，又比高我们一届，且和班上的男生住同一层楼，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
韦志强，班里的一个天津男生，高而且极瘦，他是我和李长安共同的朋友。
他对我说，这些事情，让李长安在其他男生面前相当的没面子。
我记得他的感慨，“分手没什么，不过小苏不知道怎么搞的，也太不给他留余地了……”
朱颜提供的故事则又是另一个版本。是为负心弃义的加强版。
按照她的说法，她有同学去江苏上大学，因此认识苏子夜的高中同学。她写信向同学打听，终于了解到苏子夜早年的一些事迹……
朱颜向我们全寝室的人声称，从现在和过往发生过的事情来看，苏子夜对男生有强烈的征服欲望。她享受的是“追求”这个过程的本身。对于已经到手的男生，并不存在什么真感情。所以当她发现新目标，她便毫不犹豫的选择抛弃已经对她认真的男朋友，投奔新的挑战……
李长安是这样，现在和她要好的那个北京男生，将来也会有同样的下场。
我对此将信将疑。我本能的觉得事情没有他们说的那么简单。苏子夜憔悴的厉害，想必分手过程中她也足够煎熬。然而我找不出话来反驳。
只是李长安。事后他留了落腮胡子，看上去一脸的阴郁。身体开始虚胖。穿不适合他的黑色衣服。
曾照耀我的阳光已经不再。我却仍然着魔般的被他所吸引。爱情能让我们所爱的人背后出现光圈，我仍视他如同一个神诋。
我翻来覆去的想，要怎么样才能接近他？
样子不能太轻松。万万不能活泼调皮。也不能过分关怀他，他恐怕会当我嘲笑他。……
好难好难。学校真应该教教这个。
向他表示的机会来的有点仓促。
诺大的教学楼里有那么多教室可以去上晚自习，没有事先约定能在同一教室里遇上的次数真的不会太多。
但是我在想他的时候看见了他。
黑鸦鸦的头发，乌青的鬓角，苍白的脸，有火光的眼睛。哦，我想我这形容可真有点肉麻。
但是在注视他的时候要控制住自己是多么艰辛。
我幻想能和他在一起，爱他，安慰他，让他娇宠我，我们一起甜美的笑。就像梦里。
我写了字条给他。
“伤口要想完全痊愈是很困难的。即使所有的人都认为你应该雨过天晴了，依然会有火焰在你心底燃烧。我也明白这一点。如果你想要说什么，那么我有一双会得倾听的好耳朵。”
大致就是如此。我的一百零一招还是回到写情书的老路上。没新意，没创意。
我结束自习，提前离开，在经过他座位的时候把字条轻轻的放在他桌子上。然后控制住心跳和上涌的热血，在他诧异的抬头时温婉的朝他微笑。
我是抱了希望的。
在已经上床的时候在寝室等到他的电话。
他沉默，然后说：“谢谢你。”
再没有别的了。
就是这样简单。
简单到，叫人绝望。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蒙娜丽莎的眼泪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