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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迷途 ...

  •   第八章:
      迷途

      我不知道我对他的这场感情的追逐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就是在那时吧,第一次接触到茨威格的小说。
      看的第一本,就是著名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书是从图书馆借来的,硬皮,印象里是一个绿色的封面。
      在秋天不用上课的下午,我躺在床上看这本书。

      “你,从来也没有认识过我的你啊!”
      一位邻家的小姑娘,一个少女,一个夜总会的女人,他一夜的情人,他孩子的母亲。
      可是他最终甚至不能完整清晰的记忆起她来。
      “阴影不时涌来,又倏忽散去,终于构不成一个图形。他感觉到一些感情上的蛛丝马迹,可是怎么也回想不起来。他仿佛觉得,所有这些形象他都梦见过,常常在深沉的梦里见到过,然而也只是梦见过而已。”
      最终她对于她热爱了一生,奉献掉一生的她的爱人来说,只是一个陌生女人。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我被故事完全的震慑住了。
      很久很久,情绪都沉浸在其中不能抽离无法自拔。
      感慨以后是恐慌。
      我不怪那个作家。谁会记得一个只在身边若隐若现过的女人。
      只是我的感情和那个写信的女子又有什么不同呢?
      是的我表白过。
      但是我从来没有当着他的面向他说过一句“我爱你”!
      我想起外滩的那个夜晚。
      即使明知道结局是拒绝,或者我也应该放松自己。至少可以允许自己痛快的大声哭泣吧?
      我的自尊和骄傲值得我用封闭和矫饰来维护吗。
      我正在用我所有的热情燃烧自己。但是那些热情,哪怕一点热量,一点温度,都没有传递到他的身上去。
      我也没有为他做过什么。我甚至从来没有追求过他。
      苏子夜付出过,而我则不。
      我也写信。再试图自圆其说,我也得承认,写信时的一大快感是幻想有一天能被他看见那些文字。期待他必然的动容。
      有句话是,我爱你,不关你的事。
      其实真的不关那个人的事吗?如果爱情只是一个人的事,我不会写信表白试图挽回;如果一个人的感情足以自我圆满与人无关,书里的那个女人,也不会在濒临死亡的时候写下厚厚的书信。

      当然,我是明白这个道理的。要不然我不会在表白之初就向他道歉:“如果你不能爱我,那就请你原谅我的痛苦吧”。
      不能接受的感情是加于他人生活中的重负。
      我想起我在舞会上认识后来曾经约会过的那个男人。在我坚持避而不见之后,他曾经在周末的夜晚站在女生宿舍楼下放声喊我的名字,要我下去。我一个人缩在寝室里,听着他的叫声,唯一的感觉是疯狂、害怕、恐惧以及厌烦。恨不能在虚空中扼住他的喉咙,让一切停止。

      我想起我那些信。那些曾在我的苦闷里不断增加数量的信。
      截至到我看完《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的那天,我一共是写了十四封。放在手上厚厚一迭。
      每封信自两千字到两万字不等。十四封信。
      我给自己的爱情写下的文字约相当于一部中篇小说。
      可是李长安他知道这些吗?
      他什么也不知道。
      我觉的惶恐。
      还有轻微的自我厌恶。

      李长安他不爱我。
      我不是鸵鸟,我有睁大眼睛在看。开头他谁也不爱。后来他应该爱上了苏子夜。
      曾经给予我的那些微笑和眼波,不过是对小女孩的逗弄吧。
      但是现在苏子夜肯定已经不爱他了。他的伤口一直作痛到此时此刻。他的心里没有我。一直都没有。

      我心里隐隐知道,我甚至不会是他所欣赏的女子。
      我喜好的绘画、诗歌、电影、写文章、看种种小说,对他通通没有意义。我的爱好和他的爱好几乎没有交集。
      骨子里我是个桀骜不逊,肆意妄为的人。
      我恃强凌弱。一个人,如果我再三观察,在他(她)身上也找不到任何一处能令我敬佩的地方,那么我不会尊敬这个人。行动当中我好象也是这样实施的。
      对他来说,我太凛冽太狷介。
      我也知道即使我再爱他,我也不会愿意在他脚下匍匐。
      我始终没有大胆追求过他:开头我以为他喜欢我,我在等他的表示。后来苏子夜开始追他,我跟进,却拉不下脸子恳求他哀怜我。他失恋了,我不同情他却希望他转过头来看我。

      这段感情的真相不外乎如是。这听起来真傻。我真愚昧。

      就在我抛下书本低头沉思的时候,电话响起来。
      在空空荡荡的屋子里显得异常刺耳。
      寝室里没人。这个学期,我和她们的上课还有休息时间基本都是错开的。
      我从上铺爬下来,接起电话。
      居然是李长安。

      听见他的声音我呆住。热血不受控制的涌上脸颊。听见心脏在胸口突突的跳动。我想我有点过于激动了。然后我因此觉得凄凉。
      他说:“我要践约。”
      昨天我们当众打了一个小赌,赌路上看见的一个字的发音。那个字是“邨”。
      我说这个字的意思和读音都等同于“新村”的“村”。他坚持说,“难道那不是读‘屯’吗?”
      我大笑。于是我们就赌了。
      赌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应该会赢。当然我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我的记忆力基本没让自己失望过。小时候老爸曾开开心心的带着我到处献宝:“我女儿能过目成诵,一目十行。”(他不知道我的一目十行是偷着看课外小说练出来的。)
      这天早上上课前,我笑咪咪的把翻开的新华字典轻轻拍到他桌子上。
      他输了。
      我尽量轻快的说:“好啊,你难道准备在今天?需要动作这么快吗?”
      他的声音停顿一下:“我不想欠着你什么。”

      他不想欠我什么。
      这句话听了真让我难过。
      我沉默,不知道该利用这个赌约来让他做些什么或者选择让自己得到什么。
      我忽然情绪低落感觉极度沮丧。

      我和李长安约好让他请客吃一顿肯德基。

      下午五点我站在校门口等饭吃时,忽然想到,这是第二次我和李长安单独出去。——我不想把这叫做约会。
      上一次等他还是为了让他能拒绝我。那时春天还没有开始,现在已经进入秋天,
      时间一晃就是半年多。
      酸甜苦辣一时都涌上心头。
      所以李长安准点出现时我还在一个人发呆。
      他到了,我们一起离开。
      结果一路上又遇见许多他的熟人,又是若干次的招呼和玩笑。面对探询和打量的目光,我尽量不让自己显得不安。
      不过他可真选了一个适合出门的黄道吉日。

      趁他走在我身边,我悄悄的注视他。
      我想我的眼睛里应该不再有火花。我熬的很倦,只是还是不能放下他,此时此刻,还是不能。爱情真像是一场大病。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多么知道同他走到这样近的距离只能保持片刻。
      在我,明知现在和他在一起多待一刻,将来割舍时就会多出一份牵丝入肉的痛,只是如果这是毒,我也早就吞下去了。
      我努力和他说说笑笑。反正只是去吃一顿快餐,不需要我坚持太久。
      记忆里外滩的那个夜晚,实在是太漫长了。

      我要了汉堡,生菜色拉和汽水。——吃炸鸡会比较没形象吧。
      说真的,这顿饭吃的我好辛苦。强颜欢笑,粉饰太平。
      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
      说不定也是这么觉得。

      我想我宁愿选择给我个位子,看的见他的位子,让我能默默的看着他,就可以了。
      我想我已经无可救药。

      也许我真的是粉饰过头了。
      李长安忽然停了下来,很真挚很感慨的看着我。他说:“我真庆幸那时没有答应你。不然现在我们也会是陌路人,就好象我和苏子夜。”
      我只觉得一口气往上撞,热血迅速冲上头顶,血液在血管里刷刷的流动奔驰起来,太阳穴突突直跳。
      刚才吃下去的生菜色拉里的葡萄干在胃里凝固成石子,绞的一梗一梗的痛。
      真庆幸没有答应我!
      嘿。他是真的庆幸。
      一时间我几乎控制不了我的暴力倾向。我差一点就想把杯子里的饮料朝他泼过去,让他闭上他那张仍在喋喋不休的嘴。

      可是可乐是很难洗掉的。

      我终于调匀了呼吸。
      不知道我的脸有否上演瞬间七彩变幻的奇观。
      我爱他是我的事。即使给他带来困扰和麻烦我也已经道歉。我努力做到没有纠缠他。他可以不爱我,但是不应该侮辱我。
      纵然我也知道侮辱不是他的本意。
      在他,这或许还是一句称赞吧。

      接下来的谈话我已失去兴致。但是他没有。我发现他只是想找个人听他说话,我在想什么不要紧。
      只要我安静的坐在那里,时而点头,时而微笑。
      居然只要这样就可以。

      晚餐结束。
      KFC的玻璃门被我用力推开。外面已经是灯火灿烂的黑夜。
      入秋了。浦东的气温一直比浦西要低。
      站在街道上迎着风已经觉得冷。出门的时候应该加外套。
      眼泪在这样的天气里会变成冰吗。
      我想回去了。

      然而李长安忽然就那么蹲了下去。一个有点儿欧洲体格的大块头男人。就那么在人行道上靠着行道树抱住头蹲了下去。
      一直涌动在我胸口的愤怒像春天的雪花遇见大风一样被卷走,崩溃四散。
      我只觉得无措和绝望。深深的绝望。莫名的混乱情绪随着呼吸的一起一伏,迅速的在心里扩大,张大到无边无际,黑暗到我不能抵御。
      一直深爱的人。我是这样爱他。
      他蹲下来几乎是蜷缩起来的身影刺的我胸口生疼。
      心脏在剧烈的跳动。喉咙发紧。呼吸粗重。在那一刻里我想上前一步,就势从背后拥抱住他。紧紧拥抱住他。
      然而我做不到。我什么也不能为他做。

      他不爱我。
      而我爱他。
      多么害怕如果我上前,他会推开我。
      即使可以互相拥抱,两个感情都崩溃的人在一起真的能够得到温暖?我已经伤的太重,我无力救助。

      我也蹲了下来。这样的姿势比我木着一张脸,站在冻死人的风里注视着他要轻松的多。
      想起那个不那么遥远的中秋节里他唱的《一无所有》。
      我又何尝不是一无所有。

      我抬手看表。
      八点四十七分。
      指针仿佛凝固。
      我表情麻木。我内心动摇。
      在这一刻里,时间似刀锋。
      在这个凄凉的夜晚里,我们都注定得不到安慰吧。

      李长安终于站了起来。我莫名的松了口气。跟着立起。
      从什么时候起,掩饰和埋藏感情已经成为我必做的功课。

      我们两人之间的沉默一直保持到我们回到学校。
      眼看学校门口在望,我说了句不必他送,同他道了别,迅速的快步走开。

      耳边迅疾的脚步声在风中终于变成飞跑。
      我一口气跑到操场,就这样站在夜深无人的操场中央,在夜风里痛哭起来。
      那样绝望,那样伤心。
      却连自己也不明了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次不欢而散的晚餐过去以后很久,我都在想,为什么当时我就不能上前去抱住他。
      近情情怯?害怕拒绝?还是情到浓时情转薄?
      很大一部分原因怕是要归咎于之前他说的那句:“真的很庆幸没有答应你”。
      新愁旧恨。
      我怨愤无已。
      试想想:你一直倾心所爱的人,亲口同你讲,他很高兴那时他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他很庆幸他当时拒绝了你!
      多么讽刺。
      不管他想表达什么,这句话,对我来说,实在是太过分了。
      我想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
      而且他在拒绝我时欺骗了我:那时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在北京的女朋友。
      我一直愤愤不平。为什么他就不能对我讲真话。

      然而今时今日,当我再度回想往事,发现记忆里李长安那个抱住头蹲下来的身影,是何等的寂寞萧索,我才明白那是他向我发出的信号。
      也许是求救,也许是需索。想要被安慰,想要被爱。也希望得到感情的温度。
      不然他不会蹲那么长时间。他是在等待。等待我。
      自我认识他的那一天算起,时至今日,那是他在我面前表现的最为脆弱的一次,也是他将内心向我暴露出最多部分的一次。
      简言之,那是一个机会。

      但是当时我不懂。或者说,当他开口说他很庆幸拒绝我,愤怒的烈焰就攫取住我全部的意识和心智。
      又或者我未必就真不明白他想要传递给我的信息:我的坚持无动于衷和姿态上对他自始自终顽固的保留,也是出自一种微妙的想要惩罚他的心理。
      因为对我,他一贯有所保留。

      若干年后,我的男朋友把李长安的那句让我怒火冲天的话翻译成了能让女人听的懂的白话文告诉我:
      “那只是说给你听的一个幌子,意思就是:如果你有意思我现在是会答应你的。” “换句话说也就是我还是比较喜欢你的。”
      当真是这样?
      一股痛楚慢慢在心尖上弥漫开去。
      而今才道当时错。
      我亦无语问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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