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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等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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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吗?在蒋家村的三年,才是我过的最开心的三年,虽然住得很差,吃的也很差,但是我每天很努力地工作,学生们都很喜欢我,这让我觉得,我活着,原来都还是有价值的。一飞去世后,我很害怕,一开始,我以为我害怕的是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到了后来我才发现,我还害怕从今往后,没有人像一飞一样,能够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支持我的梦想。”
“从去年冬天到今年的春天,在这半年的时间里,我很怕晏紫,怕萧言,甚至是你。”慕夏迎着商文渊的眼神,毫无畏惧。
“你们说的话,谈的内容,都是我听不懂,不明白的。我问了,你们也不愿意告诉我,生怕我再做出一些让你们觉得是错误的事情来。我很没用吧,我总是错的吧,我为什么活着呢,我还能做些什么呢……每天,每天,在等你回来的每天,我都在思考这些问题。如果说在蒋家村的那三年,你是我最大的信念,那么在那段时间里,我已经开始怀疑我的信念。”
“后来,你把一飞的画带给了我,告诉我一切都好起来了。再后来,你带我来见我的妈妈,让我知道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亲人,还有牵挂。我知道,你是想告诉我,我做的都是有用的,我是应该留下来的,你太了解我了,你知道我需要一个继续留在你身边的理由,一个能够不那么仰视你的理由。可我不是你豢养的宠物了,你的贴心,你对我的好,对我的包容,都让我觉得,我真是个一无是处的人。”
“阿渊,其实在很早的时候,我以为这一生应该就是你了,可走到现在,我才发现,我的一生,几乎没有什么是我自己想做的,是我自己想要的。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我此刻回头看时才发现,或许我那么爱你,正是因为你在某一段路,给了我最想要的东西。”
说了这么多的话,慕夏有些累了,或许这些话是她一早就想说的,所以能够如此坦然。
商文渊的眼神渐渐地暗了下来,他或许早已隐约猜了慕夏的心意,所以才会着急地想要留她在身边。
“是尤莫平对你说了什么?”他有些不甘心,追问道。
慕夏上前,轻轻地拥抱了一下商文渊,柔声道:“和他没有关系,我恨他和我爱你一样,都是根深蒂固在心里的事情。现在,我仍然我还爱着你,只不过没有了非要在一起的执着,我要试着有我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世界,要试着即便没有你,也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
萧言和晏紫听完慕夏的这一番话,从原先的震惊不解变为后来的恍然大悟。原本想要劝阻她的诸多话语,一下子都显得苍白无力。这才是真正的沈慕夏吧,认定了一个目标,就会百折不挠地走下去,明明那么苦,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可她仍可以把日子活得有声有色,可以把自己乐观的情绪带给周围的每一个人,这才是沈慕夏,是他们一开始就认识的沈慕夏。
商文渊一言不发。
慕夏似乎耐着性子等他的一个答复。
“如果你想,我可以给你找一份工作,也可以送你出国念书,你不一定非得……”
“不是这样的。”
长久的沉默之后,商文渊一说话就被慕夏打断。
“不是这个样子,我要的不是这个样子,阿渊我还很爱你,可我要的不是你这样的爱。”
慕夏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她的妈妈被吓坏了,手足无措地抓着慕夏:“走……回,回去,不结婚,不结。”
慕夏低声安慰着自己的母亲,商文渊手指紧握成全,手背上的青筋隐隐可见。
“就只有这个理由?”
他忌惮的是尤莫平,一开始是他,到了最后也还是他。
慕夏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有些嘲讽地说道:“在我和你之间,尤莫平从始至终都是外人。”
商文渊转身就走:“给我时间,让我想想。”
萧言在酒吧找到商文渊的时候,他已经喝得七七八八了。
“哎,你说我是不是特失败?”商文渊说话都开始大舌头了,萧言叹了口气,付了钱之后拖着商文渊就往外走。
“女人心,海底针啊,商哥哥你别太伤心了,其实吧,慕夏说的也有些道理,我看她是这段时间被你憋坏了,你天天都把她锁在家里,她能不郁闷吗?”萧言柯南附体了,开始头头是道地分析了起来:“慕夏是谁啊,那么爱闹的一个人,你怎么就天天把她丢家里了呢,蒋鹤那事情原本一开始就不应该瞒着她,现在好了吧,被尤莫平捅破了,你还真是里外不是人了。不过依我看啊,这事儿不是没得挽回啊,去去,苦肉计来一出,包你抱得美人归。”
“呵。”商文渊喝得醉醺醺的,还不忘损萧言:“你以为是阿猫阿狗,哄哄就能完事?”
“可不就是阿猫阿狗,你自己说说,这半年她还天天窝在家里,我看没病都变成有病了。”
商文渊脸上泛起一丝无奈的笑:“那你要我怎么办,尤莫平盯得那么紧,海关都卡死了,想送她出国都出不了。”
“哎,我说我感觉怎么这么不对头啊,你说尤莫平是不是还按了点什么坏心眼,要不然怎么不给你来个最后一击?”
“坏心眼?”商文渊自嘲地说道:“如果我说,我觉得那家伙真对慕夏有意思,你信么?”
“哎呦我的老天爷啊,慕夏也是二八一朵花啊,尤莫平那小哥我都挺欣赏他的,看上慕夏了?最近忘了去看眼科医生吧?”萧言和商文渊一路歪歪扭扭地走着,说话的时候还时不时手舞足蹈,样子滑稽极了。
商文渊捶了他一下,道:“你是来干嘛呢?我是要谢谢百忙之中还不忘抽出时间来削削我吗?”
“嘿嘿,客气客气,以后欠削了随时告诉我,高效廉价,还可以给你打个八五折,管保削到你的痛处,削到你体无完肤,鲜血淋漓。”
商文渊直接一脚揣在萧言的屁股上,吼道:“萧言你他妈皮厚了。”
“有你厚嘛!晏紫都喜欢了你那么多年你都假装不知道,坑苦了老子好嘛!要是认真算起来!咱两也是情敌!有种别背后踹我啊,有种咱两单打独斗啊!”萧言学着美式拳击里的步伐,一蹦一跳地挥着拳头,叫嚣道:“来呀,有种来呀!”
本来就已经喝足了酒,现在眼前又正好出现了一个假想敌。嗯,太符合标准了!身高和尤莫平差不多,说话的那贱样就更别提了,完完全全就是尤莫平的心声吧!想跟自己打架是吗?打架他还从来没输过!
心里的火气蹭蹭蹭地就往上涌了,商文渊眼睛一红,拳头立马飞了过去。
“滚犊子吧尤莫平!”商文渊大吼一声。
萧言没料到他出手这么迅雷不及掩耳,一个明晃晃的大拳头,直接就吻上了他的眼眶。
“哎呦我的妈呀……”
Z市的夜,霓虹万丈,热闹非凡的酒吧街外,一堂堂七尺男儿正在满地打滚,一边滚还不忘一边哀号痛哭:“商文渊你这个畜生!你这个畜生你真打我啊……”
这个夜,注定不平静。
晏紫一直陪着慕夏,她不知道慕夏什么时候有了那么多的打算,即便和她这么亲近,她也只字未露。
“慕夏,你,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不知道从哪里开口,这几个月晏紫也忙,电视台忙着试点改革,她忙得几乎脚都沾不到地。
慕夏摇了摇头,她今晚住在晏紫家,这个决定已经在心里盘旋很久了,欠缺的是一个契机,今天突然都说了出来,难怪晏紫不理解。
“阿紫,现在要是让你辞职,你愿意吗?”慕夏问道。
辞职?这晏紫还真的从来没有想过。
“好好的为什么辞职,你知道我是个劳碌命,要是叫我天天待在家里,那我真要疯了。”话一说完,晏紫似乎知道了慕夏这个问题的深意,但她仍有些为阿渊抱不平,说道:“你之前的情况有些特殊,你是蒋鹤案的关联人,不能出国,那时候你的情况也不适合工作,所以阿渊才会觉得让你在家才是最好的选择,等今后局势明朗一些了,你还是一样可以出来工作,有自己的生活。”
慕夏耐心地听完晏紫的话,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也知道他一直在很努力地想要给我一个好的生活。或许曾经,曾经我也渴望过这样的生活,但是只要一想到今后所有的日子,都要活在阿渊的光环下,就觉得人生其实没有什么意思。”
“就好像你去上班,无论你做的好不好,你的上司只会夸奖你,人人都会让着你,别人一提到你就知道你是谁谁的妻子。你可以不再需要其他身份,只要好好做好一个妻子就够了。”慕夏的眼神中流露出坚定的神色:“我要的不是这样的生活,我爱阿渊,我希望有一天我跟他站在一起的时候,别人知道我的名字是沈慕夏。”
慕夏牵过晏紫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缓缓说道:“阿紫,我也希望有一天,我能变成跟你一样,能够独当一面,能够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而不是什么事都要在阿渊的眼皮子底下,什么事都要得到他的默许我才能去做。”
晏紫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她。
“那你总得留在Z市吧,留在Z市大家都还能有个照应。”
慕夏这才笑了,有些撒娇地保证道:“那是当然啦,我还想着经常来蹭饭呢。”
长聊了一夜,最后睡觉的时候仍觉得意犹未尽。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慕夏睡得迷迷糊糊的,空调有些凉,她翻身起来找被子,却隐约听见有人在门外低声争吵的声音。慕夏不想听,他们在说什么呢?似乎和自己有关,隐隐绰绰的那些个曾经,她觉得有些难堪。
她想起尤莫平的脸,想起尤莫平低声问,为什么不是我?
她和他认识不足一年,看似温润如玉的一个良善君子,却是一直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甚至在利用自己的时候也从不心慈手软。这样的他,真的非常恨他,可恨得太用力了,有时候也会变成一个习惯,而习惯这么强大,总是叫自己念念不忘。
慕夏在混沌的梦里有些迷失,明明灭灭里,她似乎又看见商文渊的背影,他背对着自己,声音却从四面八方灌进自己的脑海里,他说,慕夏,留下来,慕夏,对不起。
沈慕夏觉得这样的爱已经超出她的预计,可谁又知道呢?她只是,只是想有一个自己能够把握的未来,不为商文渊活着,也不为尤莫平所牵绊,一心一意,只为自己活着。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房间很安静,晏紫也去上班了。原先住在商文渊家里的时候会有王妈妈来陪着她,现在没有了,但是慕夏心底隐隐地觉得有些开心。
“慕夏,我上班了,午饭你自己解决,电脑在书房,如果你要找工作,这几天先多投投简历吧。”晏紫的字迹端正娟秀,慕夏心里感动,晏紫站在了她这一边。
可商文渊呢?他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现在慕夏什么都没有,唯独有的就只有时间,商文渊说要时间想想,那么慕夏愿意等着他的回答。
“你说,阿渊会不会不理解我,真的就放弃我了?”
晚上,慕夏和晏紫睡在一张床上,慕夏其实有些忐忑。
“既然现在怕了,那为什么之前还那么坚定?”晏紫哭笑不得,这算是天然呆吗?现在才知道考虑事情的后果。
“哎,我也不知道那会儿怎么头脑一热就全都说了,大概是气氛太好了。”慕夏叹了口气。晏紫翻了个身,“哼哼”了两声,道:“气氛好?你是脑子短路了才觉得气氛好吧,他跟你求婚你泼了他一身冷水,你现在还好意思说气氛好?”
“呜……”慕夏哀嚎了一声,用被子裹住脑袋,道:“可是我不想做家庭主妇做一辈子,太可怕了。”晏紫这才放缓了口气,安慰道:“放心吧,阿渊他就是出去散散心而已,会想明白的。”
“真的吗?”
“嗯,假的。”
“晏紫你好坏啊……”慕夏闹着要去挠晏紫的痒痒。
“哈哈……别……”晏紫东躲西闪,最后扛不住了求饶道:“姑奶奶饶了我吧,你家的阿渊一定会明白的。”
会明白的吧?一定会的吧。
正因为相信他会明白,所以才敢大胆地告诉他自己所想的一切。
慕夏握紧了的拳头。
阿渊等了自己三年,那么现在,她也想等着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