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问妾何处来》霏微

7、第三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一）

　　往事如烟，昨日入梦，生活还将继续。程碧心不过是一个普通家的女孩子，没有穿成那些贵族小姐。所以，即使明天要成亲，今天豆腐铺依旧要开张。
　　订了亲后，孟左来得更勤了，几乎每天都要来点个卯报个到。程妈也将很多手上的事情交由孟左打理，程碧心也会跟着一起去送货，只是孟左每次都让她在门外等。程碧心第一次觉得，娘亲真的老了，两鬓不知何时愁出了白发。
　　四月初八是先帝的忌辰，如今算来已有二十个年头了。每年的这一天，皇帝会带领后宫在祖庙祭祀，而文武百官则必须在家中为先帝祈福斋戒。每到了这一天，豆腐铺的生意就出奇地好。不能吃大鱼大肉，豆腐蔬菜自然成了饭桌上的主角。
　　孟左一大早就来帮忙，今天的需跑地儿有七八处。还如前几日一样，孟左去各家送豆腐，程碧心则在外头等。
　　“到了，这里就是吴大人的家。碧心，你在河边坐着等我一会儿。”孟左安顿好程碧心后，抱上一匣水晶豆腐叩开了吴府的后门。
　　吴府，好熟悉，似乎听谁说过，可就是想不起。程碧心坐在柳芜湖畔，微风轻轻吹动岸边杨柳，带着河水独有的气息撩过面庞。程碧心闭上双眼，静静地享受这难得的悠闲。
　　河风出来的不知是夏初的气息，还有一曲悠扬的乐曲。程碧心侧耳倾听，乐曲时而悠扬，时而悲戚，如泣如诉。更奇怪的是，这声音不似丝竹也不是金石之声，像是取自自然又诉说着天道。
　　程碧心好奇地寻着乐曲而去，穿过岸堤密密的杨柳枝，一名男子独立在一棵枯柳下吹奏树叶。男子听见有人走近，停止了乐曲，回首见是程碧心，微眯双眸思索片刻，惊叹道：“是你？”
　　程碧心见到了那人的脸，也是大吃一惊。走上前去答道：“原来是公子。那日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此人正是程碧心那天在采蝶楼里遇见的贵公子。
　　“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吴越。吴越的吴，吴越的越。”男子脱口而出。
　　程碧心“噗嗤”一笑，嗔怪道：“吴公子真是风趣。”
　　吴越没有接话，将树叶放回唇边又吹奏了起来。曲子依旧伤感凄凉，只是已没有了刚才那样引人入胜。
　　“吴公子，这柳芜湖景致秀丽，公子在此吹奏如此伤感的曲子真是太煞风景了。”程碧心见他双眉紧锁，好意开导。
　　乐曲骤停，吴越再度开口，话语中带着些许愤恼，“你若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便不会这么说了。”
　　“今天是先帝的忌日。公子莫非因此不高兴？”程碧心再也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哼！”只是冷哼一声，吴越没有说下去。
　　程碧心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可好胜心促使她接着说下去：“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事，都不过是过眼云烟，时间会抹去一切伤痕，最终留下的只会是那些最美好的回忆。”
　　人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若每天都用来烦恼，哪还有时间吃喝玩乐呢？程碧心若是每日记挂着老天对自己的不公，让自己来到这个世界，那自己估计没有饿死也会忧郁而死。
　　“没错，时间确实是会抹平一切。但不止是悲伤，还有你最初的理想和你的斗志。你若不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总有一天你会被生活里那些琐碎的小事弄得忘记你曾经想要的是什么。到那时，你就会和行尸走肉别无二致。”吴越步步逼近，话中带着强烈的杀气。程碧心听得不寒而栗，而自己又无法反驳他。
　　他说得没错，琐碎会抹煞斗志，生活中的美好就如同糖衣炮弹慢性毒药，总有一天你的理想会因此而毒发身亡。
　　“她在那里！就是她！快抓住她！”身后不知何处出现了四个蒙面大汉，手指正指向程碧心。
　　程碧心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自己被吴越拉到身后，吴越和那四人已打成一团。程碧心不知道该大叫救命，还是应该上前助阵。大喊大叫只怕会引来蒙面人的帮手，若是上前帮忙更是没可能。看来自己只得乖乖地躲在一旁。
　　对方有四人，人数上已占优势，更何况各个都是手握长刃，而吴越手中除了一片柳叶什么也没有。赤手空拳加上单打独斗，不知吴公子胜算几何。
　　程碧心担忧之际，打斗突然停了下来，那四个黑衣人相互之间交流了下眼神，竟然夺路而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公子，你没事吧？”程碧心赶忙上前，看看吴越有没有受伤。
　　“没事。”吴越对此也感到怪异，顺手摸了下腰间，东西还在，稍稍松了口气。疑惑的目光紧盯着那四人的背影，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莫非他们看见了？
　　程碧心听他如此说，也就放心了。手臂一紧，低头一看，吴越竟然抓住自己的臂膀，将自己拉到杂草堆里。程碧心心怦怦直跳，吴越一脸紧张，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程碧心只得乖乖地不出声。
　　两人刚躲进杂草中，眼前又出现了一男两女，都穿着异族服装。玄色衣裙，长方盘起藏于圆帽间。三人的目光在周围搜寻着什么，步伐小心谨慎。
　　“刚才还在的，怎么不见了？”其中一个女子蹙眉问道。
　　另一名女子冷笑一声，厉色道：“一定就在这附近。她若是不肯乖乖出来，那我就一把火把这些花花草草都烧了！”
　　周围依旧是一片死寂，空气中弥散着紧张，仿佛一个小动作便能引来一场大风浪。
　　“点火！”那男子见许久没有动静，便吩咐两名女子，准备将程碧心二人用火逼出来。
　　顷刻间，火苗变成了熊熊大火，浓烟滚滚。程碧心呛得想要咳嗽，可是理智告诉她，倘若出生，便死无葬身之地。
　　那三人见依旧没有人出来，只得悻悻地离开。
　　见他们走远，吴越拉着程碧心跳到柳芜湖中。身上的衣角已经着了，那三人若是再等片刻，程碧心和吴越只怕要变成烧鹅了。
　　柳芜湖的水不深，旱鸭子程碧心跟着懂水性的吴越，倒也能扑腾两下。两人顺着水流，向下游游去。
　　吴越回望浓烟处，有不少人敢来救火。这小小的火灾应该不会引人注意，但若有人被从火中救出，怕是也逃不过那三个外族人的眼。
　　吴越带着程碧心游了几里，到了下游一个偏僻的地方才登岸。程碧心一上陆地，便是一阵猛咳，索性并无大碍。
　　吴越看着两人的狼狈样，不禁笑出了声。程碧心心中好奇，这个吴越从见面至今从未笑过，没想到笑起来倒也好看。
　　“你这个女人到底是谁？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想要你的命？”吴越半躺在草地上，湿漉漉的脸凑到程碧心的面前。
　　程碧心委屈地嘟着嘴，“我就是一个卖豆腐的，我怎么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想要我的命？”
　　“你这个卖豆腐的可真不简单，竟然引来了龙牯国的人。”吴越眸中映出程碧心水漉漉的模样，可怜兮兮的模样还真是引人怜惜。吴越别过脸去，双颊飞过一丝不自然的绯红。
　　“龙牯国？那是个什么地方？”程碧心对这个新名词很是好奇。
　　吴越却不回答了，整个人躺在了草地上，享受着阳光带来的温暖。
　　“喂，你叫什么？”
　　“程碧心。程碧心的程，程碧心的碧心。”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转眼又消失不见，快得让人难以看清。
　　“你知道这柳芜湖从哪里来，又流向哪里吗？”吴越抱头望天。淡蓝的云朵遮住了刺眼的阳光。
　　程碧心摇头，侧脸看向身旁的吴越。坚挺的鼻梁，刀削版的脸庞，硬朗而不失俊逸。
　　“这水从康州经过大运河流到柳芜湖，又从柳芜湖流入皇宫。”
　　程碧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为什么要说这个？这个和他曲中的悲伤又有什么关系？
　　“哎呀！我的豆腐还在那儿！一会儿孟左哥哥见不着我又要担心了！”程碧心跳了起来，怎么忘了这个茬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