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生空野外》夜扫梧桐

30、先打那个嘴贱的

　　新来的丫鬟站在下方，低着头，衣摆被她绞得皱巴巴的。

　　“说说吧。”余竹开口道：“你怎么在这儿？——花魁娘子？”

　　冷画屏身体一颤，被认出来了。

　　余竹疑惑道：“听说极乐楼被烧了，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还来这儿做丫鬟？”

　　冷画屏抬起头，面上自嘲的扯了扯嘴角，“你一个侯府千金都能跑去极乐楼玩耍，我来这儿做丫鬟又有什么不可以？难道，我就一定要去花楼里，才叫人不意外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余竹没有看不起她的身份，而且极乐楼那个德性，里头的姑娘应该都是被逼良为娼的，她们都是不得已，她理解这些，不解的是，“大理寺在查极乐楼之案，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去大理寺报案，将你知道的说出来？”

　　“大理寺？他们查他们的，关我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可是……”余竹住了嘴，但冷画屏也知道她要说什么，接话道：“……花魁娘子是吗？不过是被人操控罢了。我只需要按着他们吩咐的，将人引进来，榨干他们的钱财，再把人灌醉，往船上一丢，就没我什么事了。你认为，他们需要对我言无不尽吗？”

　　“……”余竹默了片刻，道：“就算是细枝末节，没准对大理寺都有帮助。”

　　“对他们有帮助，那对我呢？”冷画屏忽然解开自己的衣带，露出自己肩胛一道狰狞的伤口，“我挨了这一刀，差点淹死在暗河里，好不容易摆脱了花魁娘子的名号，来了这没人认识我的地方，想开始新的生活，有错吗？”

　　余竹看着那道伤疤，从肩胛一直蔓延至胸口，就算现在愈合了也能窥见她当初伤得有多重，想到这儿，责问的话就再说不出口了。

　　“要将我扭送大理寺吗？”冷画屏神情死寂，“灭口的人要是知道极乐楼还有我这一个活口……”她眼皮轻抬，看向余竹，“是我命不好，偏偏……”

　　她这凄凉的样子叫余竹看着实在不忍，她将冷画屏的衣服拉上，开口道：“先在这儿呆着吧，你放心，大理寺要查案也会保护好你。”

　　“你让我留下？”冷画屏惊喜道：“真的？不怕我……”

　　“别说这个了。”余竹岔开话题道：“我得叫你什么呀？”

　　总不能叫花魁娘子，冷画屏这个名字也不像是丫鬟的名字。

　　“小月。”冷画屏轻声道：“我原本的名字。”

　　余竹点点头，让她可以先出去了，这时，门打开，余竹听到外头的廊上似乎有争吵声。

　　她靠近一看，“春燕？你们在吵什么？”

　　争吵的两人一愣，立刻闭了嘴，余竹瞅了眼红霞，“红霞你眼圈怎么红了？”

　　“没、没什么。”红霞偏过头遮掩着：“灰尘迷了眼，春燕姐姐帮我呢。”

　　余竹狐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春燕？”

　　红霞恳求的目光也投向春燕，春燕轻咬下唇，最后开口道：“小姐，真的没什么事。”

　　余竹不信，看她们俩的表情就是有鬼，不过算了，谁还没点儿秘密了，她便也不追问，道：“刚试衣服试得我一身汗，帮我弄点水来。”

　　春燕和红霞连忙去弄水，余竹不习惯有人看着，弄好了就让她们离开了。

　　关好门窗，手才碰到衣带上，就听到窗台下有动静。

　　春燕回来了？不会，她要是回来也是大大方方的从门那进来，不会在窗台下鬼鬼祟祟的。

　　谁啊？余竹轻手轻脚走到窗边，透过窗户纸，确实看到一个朦胧的身影正蹲在窗台下。

　　她轻轻支开一条窗户缝，竟然是个男的，不长眼的东西，敢来这里偷窥你姑奶奶？

　　那人正巧这时抬起头来，一时间四目相对，余竹微微一笑，那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想跑，却被余竹一手拎着衣领直接从窗口拽了进来。

　　“我……”那人开口想要解释，但余竹手快，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按着人的脑袋就压进了浴桶里。

　　咕噜噜噜噜——

　　那人挣扎着想起身，却被余竹抓着头发动弹不得，待他喝了十几口水后，余竹才把他的头从水里抬起来。

　　“你……咳咳……咕噜噜噜———”

　　又是一阵水里的扑腾声，片刻后，余竹松开了他，他倒在一旁大口的喘着粗气，警惕的盯着余竹，余竹手一动，他就忙不迭的报上姓名，生怕再被按进水里。

　　“………岳、岳林生……咳咳——”

　　“什么？”余竹没听清。

　　岳林生幽怨的看向她，合理怀疑她是故意没听清。

　　幸好春燕听到动静跑了过来，“小姐出什么事了？嗯……二少爷？您怎么在这儿？”

　　岳林生抬抬手，当是跟春燕打了个招呼。

　　“他？”余竹嫌弃加怀疑的指了指地上的人，“二哥？”

　　春燕点头，“二少爷，您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啊？”

　　余竹将手在身上抹了抹，擦干水渍，无事发生。

　　岳林生终于喘匀了气，他艰难道：“别说气色了，我连气都快没了！”

　　春燕看看她家小姐，余竹仰头看天低头看地，就是不看对面的人。

　　“还在那看呢？”岳林生龇牙道：“等着我坐这儿把身上的衣服自然风干？还不快来扶我！”

　　“哦哦哦。”春燕忙去扶他，他临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余竹一眼，“妹妹？愚蠢的弟弟，凶残的妹妹，苦命的我！唉——”

　　岳林生刚出院子，他的小厮春阳就迎了上来，“喔唷，少爷您怎么了？怎么头发还湿了？您在小姐院子里洗了个头？”

　　“我洗你个头！”春阳刚说完头上就挨了一下，“没听着里面动静不对啊？你不如等我死了再来关心。”

　　春阳揉着头，小声嘟囔着：“这不是没吩咐吗？我哪敢乱闯小姐的院子？”

　　岳林生回头白了一眼余竹的小院，“刚回来就送了我份大礼。”

　　春阳傻乎乎问：“小姐还准备了礼物？什么礼？”

　　岳林生扭头，用一副你没救了的眼神看着春阳，“她送我去见阎王，你要不要？”

　　“不要不要。”春阳连连摆手，“少爷您自己留着吧。”

　　“啧。”岳林生都懒得骂了，但有件事他要提醒一下，“别和别人说我被打了，尤其是……”

　　“岳林生？”

　　岳林生回头，是岳石丹啊，得，想什么来什么。

　　“你回来了？”岳石丹鲜少能看到他狼狈的样子，满脸的幸灾乐祸都要溢出来了，“怎么了怎么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是嘴太贱终于被人打了？说出来，我给你评评理。”

　　“你有脑子吗就评理？一半面粉一半水的，一晃荡那浆糊都得从七窍里流出来！”

　　“你！”岳石丹刚想反驳，岳林生就一手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并打断道：“别和我说话，我怕我会变笨。”

　　说完给春阳使了个眼色，看啥呢？还不快走？

　　看他走远，岳石丹头一回没有气急跳脚，“跑这么快，肯定是丢脸的事！”

　　他回望了一眼余竹的小院，不跟他说，他问阿芜去！

　　晚饭前，岳石丹堵在岳林生的小院门前，等岳林生一走出来，岳石丹就爆发出一阵大笑。

　　岳林生皱着眉，对着身边的春阳道：“不是说看院子拴条狗来就行的吗？把三少爷叫来做什么？”

　　春阳憋笑不敢说话，岳石丹敛了笑，嚷嚷起来，“别以为我听不懂啊，你是不是骂我是狗？”

　　“哟，长脑子啦？真稀奇嘿，请的哪位名医？”岳林生兀自摇摇头，“不不不，这无中生有的本事，怕是只有仙人才能办到，哪个菩萨这么好心？得给人家捐个金身才是。”

　　“你！”三两句话就将岳石丹气得不行，岳石丹深吸一口气，压下怒意，贱嗖嗖道：“我听说你被打了，还是按在水里打的，哎哟，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呛了水你可要小心着凉啊，万一死了不打紧，就是别耽误了阿芜的宴席。”

　　“啧啧啧。”岳林生忽然眯起了眼，“三弟这么盼我死啊，我死了你有什么好处？”

　　岳石丹没察觉到异样，故意作对道：“你死了就能开席啦。”好不容易看他吃瘪一次，能做几天的好梦。

　　“三弟！”身后的岳凌云出声喝止道：“怎可胡言乱语！”

　　“大、大哥。”岳石丹老实了，什么时候来的？他看着岳林生得意的朝他眨眼，心中顿时明了，他丫的匡我！

　　岳凌云严肃的看着他，“怎么能对手足至亲说那种话？念在你是头一回，回去抄书三十遍。”

　　“三、三十！”岳石丹求情，“是不是太多……”

　　被大哥看一眼，岳石丹就不敢说话了，这时，岳林生反倒慢悠悠开口道：“倒也不必抄这么多，过几日还有宴席，总不好让他肿着手吧？”

　　“嗯嗯嗯。”岳石丹拼命点头，心道岳林生总算是有良心了一回。

　　岳林生道：“这样，我这次在外头找到了一些辟罗国的孤本，家里的书都抄的没意思了，让三弟抄这个吧，三两遍就行了，做哥哥的，不与他计较。”

　　岳林生今日怎么这般好了？岳石丹感动着呢，岳凌云却清醒的瞥了这个弟弟一眼，“好，抄三遍就好。”

　　岳林生笑容还没扩散，岳凌云又道：“林生，你盯着抄。”

　　“啊？不、不必了吧？”

　　岳凌云的话不容拒绝，岳林生嘴角抽了抽，只得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