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游戏》牧歌辞

3、葬礼的百合

　　“哗——”

　　段兮燕拿过喝了一半的咖啡泼过去，咖啡放了好一会，烫伤不了人。

　　侯行知也没躲，棕色的液体自他眉眼滴下，染脏了他的衬衫。他无所谓地用纸擦拭自己，故作嗔怪道：“你怎么这么暴躁，兮燕。”

　　名字被他念出，让人恶心。

　　段兮燕转身离开，不再回头。

　　为了见侯行知他高强度工作，难得准点下班，却没什么事可做。

　　他开车把家里的瑞云带到它喜欢的宠物店，买好玩具和猫粮，让它和店主养的四只品种猫玩。

　　他去边上的冷鲜超市挑选新鲜食材，平日工作再繁忙，他也会空出时间做一顿隆重的家庭餐。

　　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

　　侯行知没有说错，他准备购买戒指。

　　他打开导航定位了那家店，到了店步到柜台边，白光灯下，宝石发出璀璨夺目的彩光。

　　段兮燕心跳加快，站了许久，取过自己预定的款式——戒指边缘像对称的王冠，中心镶嵌着枚蓝色碎钻，展示灯下宛如纯净的冰洋。

　　贺易是他捧在心上的王子，也是他追寻到的净土。

　　他很满意戒指，看着看着，他又有些落寂。

　　这几天他不断自问，他为什么不能做的更好，更理性一点？

　　贺易会和他结婚吗？世上有那么多比他优秀的人，他们会比自己更适合贺易吗？

　　从小到大，真正属于他的东西太少了。

　　他控制不住患得患失，疑神疑鬼，死死抓着仅属于自己的不愿放手。

　　合上戒指盒，他内心期也沉寂到心底。

　　段兮燕取走戒指，开车回去接瑞云，将它抱在怀里。

　　瑞云和他很像。

　　他的父母是幸福的AO结合家庭，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却是有缺陷的Beta，他们很快有了第二个孩子。

　　段兮燕不怪他们，比起自己，谁都会喜欢一个甜美可爱的Omega女孩。

　　小时他远远瞧见妹妹和父母撒娇，觉得自己或许不应该出生。

　　不被祝福出生的孩子真的能去爱人吗？

　　他不清楚这个答案，只是拼了命长大，把自己的全部奉献给爱人。

　　他一无所有，掏空了自己的心，掏空了时间和情感，点燃自己也要去爱。

　　如果不被爱，至少他能给出爱。

　　当他走在街道时，他看到被遗弃的生病小猫，小猫蓝色的眼睛仿佛在流泪，他为之触动，选择去接过一个生命的重量。

　　他把爱给瑞云，给贺易，看他们因自己而幸福。那时他残缺的心口才会被填满，让他觉得自己也是被爱的，至少他的出生是意义的。

　　他在等待这段爱结出的果实。

　　段兮燕回到家，惊喜发现家中的灯是亮着的，贺易回来了。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小盒子，不经意扬起了笑。

　　他上了楼梯，远远听到了一段悠扬轻快的钢琴声。

　　他打开门，不由放慢了脚步，家中有专门的音乐房，里面的钢琴是贺易的成年礼物。

　　房门掩映，沿着光，段兮燕看到了他的爱人。

　　贺易在专注弹奏乐曲，如湖泊里的天鹅，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优雅静美的纯真。

　　他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到什么就弹奏什么，起初是一首哀怨的爱情，忽而转变为气势磅礴的宗教乐，尔后换成轻快悠扬的田园小调。

　　像孩童走在沙滩，随心所欲地挑选喜爱的贝壳。

　　等到他发现段兮燕来了，他起身，欣喜扑到段兮燕怀里。

　　段兮燕拥抱着他，他的一切烦恼全部消散了，转为蜜糖般的甜与暖。

　　他拥抱住了他的全世界。

　　“兮燕你回来啦！”贺易在他怀里说。

　　段兮燕柔和理了理贺易的头发，“嗯，难得回来能看到你。”

　　“嘿嘿我和你讲，向杉学长他要回来！”贺易兴冲冲地同段兮燕讲，眼睛亮亮的。

　　段兮燕笑容淡了几分，故作懊恼，“向杉学长比男朋友还重要吗？”

　　贺易噗嗤笑出声，“怎么会，我对向杉学长只是敬仰。贺易只爱一个人，那个人叫段兮燕，你认识吗？”

　　段兮燕更加苦恼地思索，“段兮燕——那个喜欢你喜欢得不行的小子吗？怎么，他追到你了？”

　　贺易拨开段兮燕的碎发，上前亲了口。

　　“追到了，都追到六年了，人早就被他套牢了。”

　　他们对视着，一同笑了起来。

　　门外的瑞云耳朵动了动，疑惑地歪头喵了几声，注意力很快又被吸引走。

　　到了吃饭时间，两人坐在桌上聊天，自然聊起了过去。

　　大学时贺易加入了音乐社和绘画社，副会长都是一位叫向杉的学长，不担任会长是因为他太忙了。

　　段兮燕陪贺易看过几次向杉的表演，他完全不懂，被夹在一群陶醉的观众里。

　　只觉得向杉仿佛生来带着光，他站在舞台上时，那种自信孤高的气势，如同向所有人宣告他是主宰。

　　更难得的是，向杉私下里待谁都十分温和。

　　与之鲜明对比的，就是任逢。

　　世界上很难找出第二个让段兮燕觉得幼稚又无语的人，想到他，段兮燕就想到他硝烟与荒漠般的信息素。

　　此前他与任逢同为贺易的追求者。

　　任逢性子桀骜嚣张，脾气暴烈，常常带着人到处堵他，好在他学过点武术，被堵了就把人揍一顿。

　　段兮燕没少揍任逢，任逢也次次不服输。

　　世人常说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任逢唯一一个知道他有信息素恐惧症的人，这点贺易都不知道。

　　自任逢发现这点，他们的斗争进入下一个阶段。

　　此前段兮燕还能气走任逢，对他爱理不理，然后任逢学会了用信息素。打赢打输，他都要得意洋洋放出信息素。

　　想到过去，段兮燕胃口都差了不少。当年任逢和向杉一起出国留学，如今大概也是一同回来的。

　　听到贺易在餐桌提到庆祝他们回来的聚会，段兮燕委婉拒绝。

　　贺易有点委屈，试图说服段兮燕，“真的不去吗，某个人刚刚还说自己吃醋，这么我去见向杉学长你反而不吃醋？”

　　段兮燕叹了口气，同他解释，“向杉和任逢是世家，他们一起出去，回来肯定是一起，我不想见任逢。”

　　贺易终于想起任逢，知道段兮燕和他不对付。

　　“好吧。”

　　段兮燕察觉到贺易不高兴，他用手指刮过人鼻尖，这个笨蛋到现在也不知道任逢是他的追求者，也不知道自己和任逢为谁结仇。

　　贺易委屈妥协，抱起晃过来的猫，用它的爪子锤段兮燕。

　　两人一猫都吃完饭，段兮燕收拾好房间，回到卧室后，他取出手机记备忘录。

　　日历上一串数字，他着重标红了两周后的某天，那天是他的恋爱纪念日，他已经提前预定了一家餐厅。

　　他反复看攻略，在众多方案中选了它。

　　恋爱纪念日那天有流星雨，这家餐厅主打神秘和星海，里面的星星灯与装饰都是独一无二的，因此非常火爆。为了能预定到，段兮燕还请了上司帮忙。

　　在他标红时，屏幕弹出一个红点。

　　段兮燕点开后见到一条申请，头像是酷酷的大写花体字母RF，添加信息那栏写着：老子回来了！

　　他猜到了是谁，刚还在说任逢，任逢就找来了。不过他对自己定位是有什么误解吗？

　　他们是什么能加好友的关系吗？

　　任逢好像预料到段兮燕不会接受，又发了几条申请，几乎把添加信息当成喊话拦。

　　【怂货，你敢不同意我申请？】

　　【几年不见都不敢见小爷了吗！】

　　【最后通缉！再不答应我就去找小绵羊。】

　　小绵羊是任逢给贺易起的外号，段兮燕面无表情看了会，终于通过回复。

　　任逢的ID是退避三舍，可能是辟邪，不过段兮燕觉得自己更需要。

　　[DXY：闭嘴，蠢货。]

　　[退避三舍：终于睬了我，你给我等着，我现在比你高了，一拳就能把你打趴下。]

　　任逢比段兮燕小许多，家中人不怎么管他，只让向杉管他，让他跟着向杉提前入学。

　　因为年纪小，任逢发育慢，以前都没有段兮燕高，他本人对此耿耿于怀。

　　[DXY：1。]

　　[退避三舍：***]

　　[DXY：有事？]

　　段兮燕给他加了疯狗备注。

　　[疯狗：你是不是玩不起？]

　　段兮燕挑眉，玩得起玩不起他不知道，但删个任逢是顺手的事。

　　任逢发现自己被删，又怒气冲冲地轰炸了几十条申请信息，最后留下一句威胁。

　　【我的归国聚会你敢不来，小爷直接绑了小绵羊！】

　　这条疯狗，段兮燕无语通过了申请。

　　[DXY：贱。]

　　他发了一个字，然后屏蔽了任逢。

　　在他苦恼去不去的时候，卧室的门被打开，贺易发梢滴着水走来，坐到床上，段兮燕接过毛巾为他擦拭，无奈道：“又不擦头发。”

　　洗完澡的贺易皮肤满是红晕，他语气慵懒，“反正过一会就干了。”

　　段兮燕为他细致擦拭，擦拭过程中，他说自己会去参加向杉和任逢的回国聚会。

　　贺易半信半疑，转过头语气上扬了几个度。

　　“真的？”

　　“嗯。”段兮燕点点头。

　　“你都很久没和我一起出席聚会了。”贺易眼咕噜一转，开始盘算那天要穿的礼服。

　　像个小孩子一样。

　　段兮燕好笑地放下毛巾，捧起他的一缕发丝轻吻，沐浴后的香气飘来，他的内心也柔软下来。

　　卧室内灯光融融，光印照窗外横斜的枝杈，枝头叶片被夜风吹落，堆积在地面。

　　它们沐浴过月光，在晨光中人踩过，更深地拥抱大地。

　　段兮燕下了楼，寒风吹去他的睡意，他听着沙沙的树叶声，没有急着去公司，而是去接上司。

　　他们要去出席一场葬礼。

　　上司是位知性英气的女Beta，同段兮燕交情不错，餐厅就是她帮忙订的。

　　她本人是工作狂，视公司为自己爱人，因为事情太多，跟着她的秘书走了好几个。找不到人的时候，她会让段兮燕帮忙。

　　段兮燕接到人，开车到目的地。

　　天不好，下起了朦胧细雨。

　　葬礼在露天的园林里，人群各自撑着把黑伞，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守在外面，他们站姿笔挺，是军队出身。

　　乌黑一片的人群里，人们有各自的等级和秩序。

　　为首的青年站在伞下，他黑色军服板正，胸前别着朵白百合。

　　潮湿的雨雾中，那朵白百合愈发娇艳，是肃穆场地的一点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