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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愿人无别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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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延禹葬在赵家祖坟墓地,蒋秉奇花了点手段才让宁渺进去。
看到变得沉默寡言,眼睛红肿的宁渺,他终究也是沉默。程予鹭搂着好友给她支撑。宁渺瘦了,薄薄一片似乎能被冬夜的北风刮走。
半夜的陵墓里四下无人。
宁渺让程予鹭带着她未婚夫在外面等她。她不忌讳死神,但已经无法接受它再带走自己身边任何一个人。
程予鹭不愿意,让她和宁渺一起进去都行。宁渺示意蒋秉奇把她拉走,蒋秉奇会意,他说,宁渺应当有话要单独与赵延禹说。
宁渺确实有话要和赵延禹说。她今天还打扮了一番的。赵延禹喜欢欣赏美的事物,她当然了解。
一排僻静的墓碑吹来夜晚的阴风,宁渺一步步往前走。最新的、最角落的那个冰冷的墓碑上贴着她熟悉的照片。
面对镜头微笑的、黑白色的赵延禹。
她低头摩挲着这张照片,眼泪就这么淌下草地,被土壤吸走。
赵修垣看着眼前不停流泪的沈琉夏,轻柔的擦掉她断了线的泪珠。
她半夜噩梦惊醒到心悸,打电话给自己,语无伦次的说梦到了延禹,无论如何都要来看看他。
深更半夜,他当然不放心她自己前往,便陪同她一起来了。
车停在一旁,外面风声大作飞沙走石,小夏坐在车中哭泣,没有硬要求下车。
他看到了谁?
苍白的小脸紧贴向冰凉的墓碑,面对自己阖上的双眼,被大风卷起的发丝和衣袂飘飘。渺渺,你看起来为什么这么不好?
她比之前瘦了太多。脸颊都快没肉,黑色大衣裹住的身躯看起来如此单薄,如果不是抱紧墓碑,风会把她带走。
赵修垣喉头翻涌,沈琉夏擦干泪看着他,风浪便遇掀又止,像被生生折断的树枝。
宁渺素白细瘦的手摸着墓碑上刻的名字,心里默默叫他,赵延禹,我来看你了。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感应,宁渺慢慢抬头,朦胧泪眼中出现一缕飘散的青烟,慢慢组成赵延禹的样子。
他一点没变,眉眼精致开阔,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似乎在说,渺渺又没钱花了?
宁渺的眼泪汹涌而出,张着嘴大口喘气,越想说越说不出。
赵延禹看到她这个样子,虚幻的脸也仿佛也难过起来。
狂风卷起飘雪,刮散这缕泡影青烟。涣散之际,他招牌笑容上却是挤出的难过眉眼,似梦似幻的一句“我不后悔”从风中飘来,似叹息似安慰。
脊背在风中弯折,宁渺用力抹眼,天空早已漆黑茫然飘絮,哪有什么赵延禹。
手指卡进墓碑边缘,另一只手腕往天上伸,似乎想抓住什么。
冷似冰柱的细白手指被突然出现的黑色皮质手套劫住。
宁渺惊得猛然往旁一退,脸上就扑头盖来黑影,她似乎落入了一团温暖之中。
赵修垣将人硬拖下地,又以宽厚身躯轻柔的接住了这个看起来不堪一击的柔软躯体。
断线风筝跌入大地,所有风沙都被挡在深黑大衣之外,他用身躯撑起一个安全区。
一冷一热激的宁渺全身哆嗦,她闻到熟悉的味道,但还是固执的顶开距离,确认现在是谁抱着自己。
再次看到赵修垣脸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心中其实是有恨的。
放不下的人又何止赵延禹?
惨败的月光打在立体英俊的五官上,赵修垣眸色比夜色还黑。
良好的修养碰上宁渺都灰飞烟灭。三更半夜月黑风高时在墓地看到宁渺,他怒气瞬间积蓄。更何况当着自己的面,她单薄的身姿紧贴墓碑,还将脸靠上去。他们的感情好到这种程度?!
他脑中莫名浮现自己得知延禹新开了一张副卡,竟是要给宁渺时的那一幕。
当时,办公室中陈寻报告完项目时,画蛇添足的加了一句。
他自认毫无波澜,挥手默许掉此事,却看到陈寻看自己的眼神奇异。
还来不及反应,他从反光柜面中看到了自己扭曲的脸。全身血液瞬间凝滞,赵修垣让陈寻立即出去带上门。
直到门关上,他才长吐一口郁气。
他戴好手套,迎风顶开车门。刺骨寒风瞬间涌入,他胸中却似火喷烧,阔步走向那个抱紧墓碑才不会被吹走的女人,将她裹紧自己的外套。
飞沙走石刮往他的脸颊,深更墓园冷意森森,怀中的人冻似冰窟,不住颤抖。
抱起来时,他心中长叹,她瘦的太多了,已然是形销骨立。
只是宁渺柔弱泪眼在看到自己那一刻,立即双目圆瞪,进入戒备状态。
好在她哭累了,连挣扎都没多大力气,用力推诿也被塞进车中,赵修垣跟着挤进去。
“修垣……?!”沈琉夏惊叫着想伸手将宁渺退出去,在看到赵修垣后又呐呐收回手。
沈琉夏的腮边还挂着泪珠,眼神透露着难以置信,幽怨的看向赵修垣,似乎在用眼神质问他。
赵修垣无心理会。他被宁渺的爪子挠了好几下,面色十分难看,只得抓住宁渺乱动的手,将她整个人扣在怀中。
满心郁结怒气在此刻迸发,赵修垣掐着手中的冰凉的细腕,声音冷酷阴恻,“给我一瓶温水。”
一直当背景板吃瓜的司机马上从保温箱中拿出一瓶水,拧开递给他。
宁渺手指掐住他的手臂,用了狠劲。
赵修垣面色和窗外天色一般又黑又沉。他没说话也没动,高举着开瓶的水防止洒出来。
两人不动声色的对峙。
宁渺咬牙切齿的掐了好一会,指甲切入衬衫陷进结实的肉中,也不见他眉头跳半分。
她不愿回头看那个女人一眼。在宁渺心中,沈琉夏就算不是始作俑者,她也无法将她看做什么善人。赵延禹死得不明不白,在她心中,赵修垣和沈琉夏是同等货色。
谁知道沈琉夏也不消停,在那边悉悉索索发出动静,想接过赵修垣手中的水,又开口,“修垣,先放开宁……”
“这没你说话的份!”宁渺直截了当打断,瞪着赵修垣。
他没将水递过去。只是无奈的看着宁渺,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装模作样。宁渺心中嗤了一万声,他这是有了新女友又想劈腿了?不然怎么敢在人家面前直接抓着自己不放!
她顿时觉得没劲。
手一放松,人也脱力滑落在深黑色厚重大衣中,雪白的脸被盖住大半,躲掉沈琉夏窥探的眼神。
赵修垣扯紧衣襟,宁渺在其中被裹了一动,刚想发作,他就把她的脸抬了起来。
“喝下去。”苍白的大手青筋毕露,掐着拿瓶握了很久的水举到她嘴边,随着话音往下灌。
咳咳,宁渺边呛边咽下去好几口。
赵修垣抽开水瓶往司机那一递,对方赶紧接过,沈琉夏又晚了一步。
他边放下宁渺的脸,让她顺气,边开口审问,“你怎么进来的?”
宁渺当然不会如实回答。她瘫在座椅堆积的羊绒大衣中咳嗽,冷笑着说,“走进来的。”
不肖她说,赵修垣自是知道是蒋秉奇帮的忙。
他冷意森森的双眸钉在宁渺脸上,突然伸手去中控拿手机。
宁渺大惊,迅速伸手握住手机上缘。
两人就这么你拿手机上我拿手机下,在车中众目睽睽之下僵持下来。
这个男的真是一点亏不吃!宁渺手腕筋凸起,用力也没扯出收紧。
而赵修垣,他居然顺势又把手机放了回去。
自觉被耍的宁渺气得眼泪都干了,脸上刺痛,脑袋涨红。
宁渺一直背对沈琉夏,自然没看到对方温柔面色下掩盖的不甘与阴霾。
沈琉夏从看到赵修垣与宁渺相处的第一秒,就升起巨大恐慌。
看到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宁家大小姐竟然自然的窝在赵修垣身边,她阴暗的嫉妒心彻底爆发,真想让赵修垣扯开那个女的丢出去!
但她没有身份、甚至没有立场让赵修垣这么做。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以后等自己当了赵家主母,不,等到赵修垣与自己确认情侣关系,她就要这个宁渺再也回不了a市!
沈琉夏强烈不安,她有种幻梦泡沫撑到最大感。
她心知肚明,除了那次轻吻,后面她再怎么装清纯甚至弯腰勾引,都没能碰过赵修垣。
她也安慰过自己,可能因为他修养过人,不急色也很正常。但谁都知道这是个借口,赵修垣在原书中可是对自己欲罢不能的,现在怎么反而抓着这个女的不放?!
沈琉夏知道,剧情早已偏离。但她按照原书性格演出来,赵修垣明明是受用的啊?而且别的男人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甚至连赵延禹……罢了,不提他。
沈琉夏压下心惊胆战,只是怨毒的眼神一直盯住宁渺。
前排的司机眼观鼻鼻观心,实则留意着八卦,交班时要与另外两位司机说。
他们是轮班制,每人8小时。他值夜班,之前每每从另外两位司机口中听说老板最近的桃花运,他还以为沈小姐板上钉钉要入主赵家。谁知今夜自己一看,老板对沈小姐虽然亲近,但也相当客气。他一个老俗人不懂这些,但老板明明对着宁小姐才是男人对看上的女人的样子吧?
“送你回宁家?”赵修垣一只手仍扯紧衣襟,宁渺裹在里面手都抽不出来。回个屁,她现在宁愿住在赵延禹坟头和他说说心里话,骂骂这对奸夫□□。
“去瑰礼酒店!”别以为她感觉不到背后的射线,沈琉夏还指不定怎么在心中骂她。
赵修垣沉吟不语。
宁渺说完就装作假寐,但实则提心吊胆,他不会想把自己送去平层吧?
赵修垣倒是确有此意。只是小夏就坐在旁边,当着她的面将渺渺带回家始终不好。他确实纵容小夏靠近自己,但不代表他能容忍宁渺的离开。
宁渺久久没听见回音,腰慢慢挺直,如果他真这么说,她挑衅的眼神逐渐往一直没看向的那边移。
赵修垣自然看得一清二楚。他心中嗤笑,如果今天他要让宁渺乖乖住在平层,那么她看谁都没用。
“先去瑰礼。”他发话,其余三人都松了口气。
窗外的夜景也充斥着萧条冷肃。冰霜挂在路灯与树梢,车内安安静静,宁渺又想哭了。
她不做声,默默两行泪流到下颌。
一方柔软的巾帕盖到脸上,轻轻擦拭着。宁渺吸了下鼻子,抢过来自己擦。
问到巾帕上熟悉的香味,宁渺突然哭不出来了。她生气的擦了下鼻涕,心中编排,赵修垣简直能止小儿夜啼,应该送去幼儿园吓不听话的小孩。
皱成一团的巾帕握在手中有些湿黏。宁渺灵机一动,手虽拿不出,但可以往里伸啊。她悄声无息,握着掌心中的东西塞进了他的西裤口袋。
赵修垣被摸得浑身一震,宁渺自然不可能在勾引他,只是他……有感觉了。
低头就能看到宁渺挑衅的双眼。赵修垣避开她的眼神,将脏掉的巾取出来扔进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