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歌》立花远山

21、第 21 章

　　放炮仗的队伍在前面开路，裴翊骑着那匹头戴红花的高壮白驹，一袭红袍格外引人注目，长长的迎亲队伍到达永义侯府门前，男人跳下马，朝着侯府堂厅走去，沈耀和姚玉瑾正襟危坐在堂厅主位，看着裴翊英姿卓越的走进堂厅，男人大步上前，双膝跪地朝着主位上的二人行跪拜大礼，“岳父大人、岳母大人，请受小胥一拜！”沈耀看着仪表堂堂的女婿，禁不住站起身来，走到女婿面前，“贤婿快起！”
　　“清儿在西厢房等着，”沈耀说着转身对周全开口，“快去将清儿带来！”
　　“岳父大人，”裴翊开口。
　　沈耀回身看向裴翊，“贤婿怎么了？”
　　“岳父大人，我想自己去接清儿。”
　　“哦？”
　　沈耀愣了片刻，“周全带路，贤婿有请！”沈耀说着摆了摆手。
　　姚玉瑾坐在主位，除了刚才接受跪拜之时勉强露出笑容，脸上没有丝毫喜悦之情，“你这成什么样子？今日是她大婚的日子，你就算装也得让外人看到一个母亲该有的样子。”沈耀侧着脸阴沉说道。
　　沈云裳、沈香凝站在东厢房门口，老远就看见一身红衣的新郎官朝着西厢房这边走了过来，裴翊脚步飞快，心情既紧张又激动，好不容易走到西厢房门口，看着紧闭的房门，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半天，才开口道，“清儿，我来接你了！”
　　门内无人应答，裴翊缓了一会，又开口道，“清儿，我来接你了！”
　　门内还是毫无动静，周全看了眼裴翊的脸色，连忙走上前来，“姑爷稍等，小姐这是害羞了。”周全说着走上前来，“大小姐，大小姐，姑爷来接你了。”
　　里面还是无人应答，周全心中一丝不好念头闪过，急忙转身，“来人，来人，开门！”
　　门打开后，周全冲了进去，房间里哪还有什么人影，里面空荡荡的。周全冲出房间，“大小姐，大小姐呢？”周全冲着下人吼道。
　　裴翊静静地站在门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恢复以往生人勿近的冷硬表情，周全吓的不敢睁眼看裴翊，吞吞吐吐的开口道，“姑爷，小姐这，这会不会有事出去了？”
　　裴翊没有说话，手里的红花在他转身的瞬间掉落在西厢房门前，疾步朝着堂厅方向走去，周全快步跟在身后，沈耀看着门口朝里张望的百姓，捋了捋胡须，满脸自豪。
　　只是还没等脸上的笑容消失，视线里冲出一抹红色，周全跑进堂厅，“老爷不好了，大小姐不见了！”
　　“什么？”沈耀一下子从座椅上弹起，裴翊站在堂厅外面，朝着沈耀鞠了一躬，“侯爷，卑职先行告退。”裴翊说完转身，大步朝门外走去，沈耀在后面追赶，不料裴翊一出侯府大门就上了马，一声带着嘶吼的“驾”声昭示着此刻他心里的愤怒，马儿快速跑起来，转眼就消失在街道转弯处。
　　沈耀跑出来，队伍中早已不见裴翊的身影，迎亲的队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站在原地纷纷议论起来。沈耀快步走回院内，“找，快给我找，一定要将她给我找到！”沈耀咆哮出声，浑身发抖。
　　“去，把看着她的下人给我找来。”
　　叶温姝身姿款款的走上前来，“老爷消消气，可别被那丫头气坏了身子。”叶温姝伸出双手搀扶着沈耀的胳膊，将人扶着走进堂厅，看了眼脸色铁青坐在边上一言不发的姚玉瑾。
　　“夫人不是还说这两天她好好地么，怎么会不见了呢？”叶温姝开口说道。
　　“你什么意思？”姚玉瑾忽的一下站起身来，走到叶温姝面前。扬起手就给了叶温姝一巴掌，“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老爷！”叶温姝捂着侧脸，顿时泪眼汪汪的看向沈耀。
　　“好了，都安静点。”沈耀说着扶着前额，眉宇间一片乌黑。
　　不一会儿，周全带着几人来到堂厅，“老爷，人都带到了。”
　　“如实招来，小姐是谁放走的？”周全站在沈耀边上，厉色道。
　　“老爷，小的们是半步也没离开小姐房门啊！”
　　“那小姐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能？”
　　“好了，周全你退下！”沈耀呵斥道。
　　“是，老爷！”
　　“你们仔细说说，这几日有没有人离开过，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沈耀面露倦色。
　　几人左看右看细想了半天，一人想到什么开口道，“老爷，老爷，小姐去过一趟祠堂。”
　　“祠堂，什么时候？”
　　“前天晚上，小姐说要去给先夫人上一炷香。”
　　沈耀闻言，忽的沉思片刻，脸上闪过一丝不可见的落寞神色，姚玉瑾咳咳两声，沈耀才意识到自己失了态，恢复神色，“后来呢？”
　　“小姐上过香后，就回了房间，再没出去过！”
　　“你们也没人离开过？”
　　“没有的，小的们都是轮流看着的。”最前面的下人解释道。
　　“周全，你去加派人手，给我去找，她应该还在盛京，速速去找！”
　　“是！”周全带着人马迅速出了侯府。
　　此时的裴府各个面色沉重，裴玄坐在主位，手里的茶杯端起来又放下，放下又重新端起来，依然不能缓解此刻心里的愤怒，在众人安静的沉默中，终是将手里的茶杯愤怒的摔在地上。
　　“爹，我去找他沈家的。”裴珩说着从座位上弹起身。
　　“珩儿。”楼汀兰出声制止。
　　“母亲，难道我们就任他沈家欺负不成，今天我们裴家成为了全盛京的笑话。”裴珩说着将头转向一边，脸上的隐忍之情使得眉毛都紧皱在一起。
　　“翊儿，你怎么想？”裴玄看向裴翊。裴翊从回来之后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整个人坐在边上仿若一尊冰冷的佛像。
　　“既然沈姑娘不愿意，孩儿明天一早就回长洲了。”
　　“二哥哥！”裴枫走上前，轻轻抱住了裴翊塌落的肩膀。
　　“她沈芷清愿意也罢不愿意也罢，我们二哥哥还不娶了。”裴枫啜泣着说道。
　　裴玄不知道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去侯府提亲的时候，沈耀那也是相当乐意，很看重这门亲事的，今天出了这种事情不像是他有意为之，只是现下事情既已发生，再想这些也于事无补，想必他沈耀这两日定会上门道歉。
　　沈诗宜将两家闹了个底朝天，自己这会儿正在中柳阁中仰天大睡，昨晚逃了出来，一路走到这里，她的双腿已经累的抬不起来。
　　芥子舒在外敲门，“芷清，起床了吗？”
　　“子舒姐姐，进来吧！”沈诗宜说着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芥子舒来到沈诗宜床边，坐下身来，“你就这样跑出来，不会有事吧！听说今天新郎官愤愤的从侯府冲了出来，面色铁青如墨。”芥子舒担心的看着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的沈诗宜。
　　“这关我何事？”
　　“我同意这门亲事了？我同意嫁给他了？我的婚事，没有一人问过我，我被沈耀关了七日，谁同情过我。”沈诗宜事不关己的缓缓说出。
　　“就是！”芥淮浅在门口站了半天，听到沈诗宜这番话才走了进来。
　　“我没有同情他们，我只是担心你！”
　　“姐姐不用担心，他们敢来阁里抓人试试，看我手里这把剑答不答应。”芥淮浅眉宇间一抹厉色。
　　“姐姐，我想先在你这里住几日，等风头过了，我就回清风堂。”沈诗宜左手撑着脑袋，眼睛忽闪忽闪的看向芥子舒。
　　“你想住多久都行。”芥子舒宠溺的看着沈诗宜乱晃的脚丫子。
　　“沈芷清，起来吧，我教你练剑。”
　　“真的吗？”沈诗宜一下子从床上坐起身，立刻穿鞋下床。
　　“走吧，哎呀，我的剑也不知道做好了没有？”
　　“走吧，先用我的，基本功都没练好呢，好剑给你也是浪费。”
　　“哦~”看着芥淮浅的背影，沈诗宜的小拳头在空中乱舞。
　　在中柳阁待了一个多月，从碧波长天到星河飞舞，日日夜夜沈诗宜练的如痴如醉，从刚开始的如同春风拂过，院中花瓣轻轻落下，到中间如水波般层层递进，每一剑激起的剑气如水面波纹扩散开来，到后面的每一次挥剑都伴随着坚定的的意志力，沈诗宜自身那种超强的不服输韧劲让她在和芥淮浅交手中，一次次从劣势中反击，不仅激发了她的内在潜力，还磨炼了她顽强不服输的意志。一个月下来，沈诗宜细嫩的双手已被剑柄磨出了无数个血泡，每晚芥子舒都会耐心的帮她将血泡戳破，撒上金疮药。沈诗宜疼的龇牙咧嘴，芥淮浅按着她的肩膀，声音温柔的安慰道，“别看！”说着将沈诗宜的脑袋按向自己，双手轻轻地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后背。
　　“芷清你进步真的太快了，练起来的那股劲比淮浅更甚。”芥子舒将包扎好的双手轻轻放在沈诗宜的双腿上。
　　“其实你不用这么着急的，我可以慢慢教你！”
　　沈诗宜撒娇的拉了拉芥淮浅的衣袖，“谢谢你！这么认真教我！”
　　“这么好的师傅，我肯定要加倍练习才是。”沈诗宜说着默默的靠在芥淮浅胸前，真实的原因是【只怕今后她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沈耀派出去的人一连找了一个多月，沈诗宜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没有一点线索，沈耀知道这是沈诗宜故意躲他，索性吩咐下去，不用专门派人找了。
　　距离那场闹剧过去一个多月后，盛京的大街小巷又多了好些新奇的事情，人们早已将沈家女儿大婚当天逃婚的事情忘却脑后，沈诗宜回到了清风堂，重新开始了她要做的事情。
　　陈彦年回家看到坐在馆中大堂里的沈诗宜，惊呼着跑到沈诗宜面前，“沈姐姐，你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沈诗宜看着眼前的陈彦年，已经长高了不少。脸上的婴儿肥褪去，少年倔强模样渐渐有了轮廓。
　　“书读的怎么样了？”沈诗宜歪着头打趣问道。
　　“嗯！”陈彦年只回答一字，简短却有力，沈诗宜看到了少年眼中的坚毅。
　　“去吧，好好读书！”
　　傍晚时分，小昭刚下月拱桥，老远就看到了清风堂门口飘动着的旗帜，【难道是小姐】想到这里，小昭飞快朝着清风堂跑去，气喘吁吁的停在清风堂门口，就看到柜台里侧站着的沈诗宜，女子背对着她，在整理着百眼柜里的药材，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沈诗宜。
　　“小姐！”小昭站在门口，声音嘶哑的喊出声。
　　沈诗宜闻声回头，看到门前站着的人影，天色昏暗，“小昭？”
　　“小姐！”门外站着的人跑进大堂，两人看清彼此，走上前来，紧紧拥抱住，“小姐！”小昭趴在沈诗宜肩膀处放声大哭。
　　“小姐，还以为你不要小昭了？”
　　“怎么会！怎么会不要你呢！”
　　“自从小姐离开后，我每日都要来清风堂看看，期盼着哪日小姐能回来！”
　　“那我们这不是心有灵犀，我这不是回来了。”
　　“好了，不哭了！”沈诗宜抬起手擦了擦小昭脸上的泪水。
　　“等等，小姐你的手怎么了，怎么多了这么多茧子？”小昭抓住沈诗宜的双手，摸着沈诗宜双手厚厚的一层茧，满脸心疼。
　　“跟着淮浅学剑了！”沈诗宜说的风轻云淡。
　　“小姐，不打算回府了吗？”
　　沈诗宜沉思片刻，抬起头来，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待在这闹市之中偶尔还能感受到一些烟火味、人情味。
　　沈诗宜转过头，满目清明看向小昭，“不回了！”
　　“小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反正我再也不要离开小姐了！”小昭说着拉起沈诗宜的右手，将自己的小脑袋亲昵的靠在沈诗宜肩头。